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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的清辉下,他分明看到这间屋子,竟是满屋的——曼珠沙华。整整一屋子火红的花朵,泛着诡异的光芒,那殷红的颜色,如同鲜血在屋子里无尽地蔓延开来。这鲜艳的花朵,就如同藤蔓一般疯狂地滋长,已经爬满了桌椅,爬满了窗台,爬满了房梁,爬满了屋脊
那是生长在奈何桥畔的地狱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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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秦恒走出客房的屋子时,发现红溪拿着药杵坐在院中轻轻地捣药。
两个人身上穿的,都是火红的衣裳,可是秦恒的红衣更为鲜艳一点,而红溪的红衣艳中带着点暗色,更接近于血的颜色
她缓缓地走了过去,凝视着红溪的脸庞,一字一顿道:“我听说在给药之前你会先提要求,说吧,你要我做什么?”她是在龙座上坐惯了的人,站在那里,便是浑然的天生贵胄的气势,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气势。
红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是波澜不惊的苍凉,她迎上秦恒的目光,淡淡道:“这回我没有任何要求。”
秦恒的眼睛危险得眯起,浑身透着冷冽,与昨日狼狈不堪的女子相差甚远。她问:“怎么,你不愿接我的生意?”
“不是。”红溪依旧凝视着她,声音不缓不慢却掷地有声,“因为你是秦恒,秦国的国君。所以,我不对你提任何要求。”
秦恒的眼底瞬间变得冰冷:“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如今,已经快要失去你的江山。”
秦恒缓缓地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独有的气势,向红溪逼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所以,你找来我这里,求后悔药。”
秦恒低低地笑着:“没错。”她嘴角的苦涩却是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没想到,我秦恒,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红溪道:“世人都难逃一个‘悔’字,陛下又何必介怀?”
“你竟然还叫我陛下?”秦恒苦笑了起来,自嘲了一声,“秦国的江山只怕真的要毁在我的手里”
“两位姑娘竟都起得这么早?”一个懒懒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伸了个懒腰的李璟之,他是从红溪屋的隔壁走出来的。
红溪神色一凛:“你昨夜真的睡在那里?”
李璟之无辜地眨眨眼:“是啊。不是你邀请我睡那里的么?佳人相邀,区区又怎么忍心拒绝?”
红溪冷冷地注视他,没有再说话。
秦恒倒是出于礼节问了一句:“公子是?”
李璟之又像甩活宝似的将他的那把水墨折扇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啪——”地打开,故作潇洒地摇了摇:“在下李璟之。”
秦恒一愣:“原来你就是”
李璟之收好折扇,难得地严肃地朝秦恒作了一揖:“李某正是虞国将军李璟之,见过陛下。”
“这里不是秦国,而是姜地。你不必这样叫我。”秦恒苦笑着摇了摇头,回了一礼,道,“早就听闻虞国李将军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用兵老练,出其不意,没想到今日会在次相遇,实在是幸会。”
“幸运的是李某才是。”李璟之笑道,“在下如今倒是有些庆幸,幸好秦和虞向来都是各居东西,井水不犯河水。不然今日得见陛下,只怕就会分外眼红。”
“是啊”秦恒一叹,喃喃道,“幸好秦和虞向来都是各居东西不然秦国此时只怕”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其中的辛酸却让人动容。
秦国是四国之中,唯一一个女帝的国家。原先秦晚作为公主,是没有资格继位的,只是在秦晋交界处的东明一战中,秦国太子和秦国国君纷纷战死沙场,秦国仓惶退兵,王室之中再无男性旁支,在陈峰陈丞相的大力支持下,原来的长宜公主秦晚在云都匆匆继位,以女子之尊坐上了那把龙椅,改名秦恒,寓意让秦国的江山千秋万代。
只可惜不过五年光阴,如今的秦国已经是摇摇欲坠。
听到秦恒的话,李璟之的眸光微闪,闪过几分琉璃的色彩。只是,没有让任何人瞧见。
“喂!你们干什么!”小康在外面叫嚷着进来,声音由远及近。三个人都转过头去。
却是一连串服装统一的人搬着家具进来的。其中有两个人抬着一大张檀木雕花床、一个人抗着一张红木桌子,后面几个人搬着红木椅子,包括一张贵妃椅,还有几人抬着一个箱子在一个侍卫模样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小康看见了红溪,哭丧了起来:“姑娘,这些人我拦不住”
“你们来啦!”李璟之笑着往前一跳,折扇往前方一直,指向了一间屋子,大声道,“统统给我搬到那里去,当然,在此之前,去把屋子收拾收拾!”
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一国之君秦恒,此时也是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红溪:“这是怎么回事?”
红溪的脸冷若冰霜,只是注视着李璟之。
李璟之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望向秦恒,余光却是瞥了红溪一眼:“小溪昨夜已经答应让我住在她隔壁了,这些家具自然都是我订的!”
“你”小康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向红溪,“姑娘,你答应了?”
红溪脸色铁青,冷静得可怕。她沉沉地抬眼:“你叫谁小溪?”
“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见外呢?不叫你小溪叫什么?”李璟之笑嘻嘻,眉毛一挑,“或者,你更愿意我叫你小红?”
秦恒:“”
李璟之笑得更无赖,扇子“啪”地又打开摇呀摇:“既然小溪更愿意我叫你‘小红’,那今后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叫你小红好了。其实本公子很善解人意的。”
红溪:“”
秦恒:“”
小康的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这个不是此时的重点啊重点!
红溪冷凝着脸,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倒是秦恒出言问了一句:“李将军竟然要住在这里?”
李璟之笑着回答:“李某奉国主之命来讨长生不老药,奈何小溪这里没有,我回去不好交代,自然要多在这里呆一会儿,以显示得我百折不挠的坚决之心!”
秦恒:“”
小康的下巴几乎就要掉下来。
秦恒VS李璟之
春日。桃花飞舞,瓣瓣惹人醉。
云都秦宫御花园中的一个秋千架上,一个十岁左右的一名红衣的粉嘟嘟的小女孩拉着十四岁的少年:“策远哥哥,我要荡秋千,你帮我推!”
“好,小晚可要小心了!”少年笑着将秦晚的秋千高高地推起。
“啊——”小女孩大笑着兴奋地尖叫起来,“高一点!再高一点!啊——我要飞起来了!”
少年陈策远也大笑着更用力地推着她的秋千:“小晚小心,不要掉下来了!”
“不会的!我不会掉下来的,啊——”
秦国的丞相之子陈策远和秦国唯一的公主秦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时候,一切都还很美好。
场景骤然调转。
到处都是白色,那是灵堂。灵堂之中放着两具梓宫。梓宫,乃帝王之棺材。到处都是一片啼哭声,吵得让人头痛欲裂。
“陛下,你走了,秦国的江山要怎么办啊”
“臣等必不负陛下嘱托,将秦氏江山守护下去”
十六岁的秦晚换去了那素来的红衣,穿着一身丧服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重重地跌在了梓宫旁,两眼满是茫然。
“公主,陛下和太子都走了,你是秦氏唯一的血脉,一定要振作起来”
“是啊公主,只要您还在,秦国总还有希望”
二十岁的陈策远已经是一名为文采斐然誉满京城的公子,此时此刻,作为丞相之子,他也是一身丧服地站在灵堂之前。他轻轻将秦恒轻轻地扶了起来,眼底满是心疼:“小晚”
秦晚茫然地看着陈策远,忽然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紧紧地拉住陈策远的衣襟,眼底是掩不住地慌乱:“策远哥哥,策远哥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说,这些都不是真的”
陈策远看中的这样的秦晚,心底升起一阵恐慌,他紧紧地抱住秦恒,像是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些是真的,小晚,你振作一些小晚”
“你骗我!”秦晚大吼一声,猛地推开了陈策远,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这个骗子!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被她眼里的冷意给怔住,陈策远惊呼一声,要拦住她:“小晚!”
已经晚了。挣脱他的一瞬间,秦晚已经扑过去移开了其中的一副梓宫!
“吾皇万岁万岁——”穿着丧服的官员们纷纷下跪,声音沉痛而整齐。因为梓宫里面的,是他们战死沙场的国君。
“父皇父皇——我是小晚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小晚!”秦晚死死地抱着梓宫失声痛哭,让跪在一旁的大臣们不禁潸然泪下。
他们的国君,与他们一起打拼天下,如今却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那是真正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晚”陈策远站在秦晚的身边,什么都做不了。
秦晚死命地捏住拳头,红着眼咬牙切齿:“父皇,哥哥小晚,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报仇”那两个字,被咬得特别重,让陈策远微微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秦晚。
而秦晚的袖中,却是死死地捏着两张纸。那是两份情报。
其中一封,是她父皇和她哥哥的死讯。而第二封,是她哥哥战死的情报,上面说,她的哥哥秦珺,不是死于晋国的围剿之下,而是死于,从秦国军营放出的冷箭。
而后情景却再次调转,便又到了极泰殿。
那是新帝登基的场面。一身龙袍的秦恒缓缓地走上那九级高高的台阶,站在龙椅之前,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在跪下的一片官员之中,见到了陈策远的脸。她对上他的眼,微微一笑。
那一笑,竟是倾国倾城。
秦国成立不过短短十几载,却成为了这片土地上,唯一一个女子登基的国家。女帝上台后,励精图治,发愤图强,用人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在短短半年内,取得的政绩并不输于其他三个国家的国君。
所有秦国的官员都在为这一切而感到骄傲之时,秦恒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吃惊的动作。趁着陈峰陈丞相出使北方的燕国之时,她在极泰殿上抛出了所有陈家意图谋反的证据,以及曾经谋害太子的罪证。她一声令下,带着御林军包抄了丞相府,下令将陈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这九族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丞相嫡长子陈策远。
与秦晚青梅竹马的陈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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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恒再次在午子时醒了过来。她醒的时候,恰好又听到了更漏翻转的声音,刚好又是子时整。
她坐起来,扶着额揉了揉太阳穴。
那些被她可以尘封的往事,似乎在这不悔药铺的黑夜之中,如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卷席而来,让她无处可避,只能随波逐流,被冲得体无完肤。
那些真的是往事,不堪回首
她再一次在黑夜中看到了曼珠沙华,泛着幽红的光亮。
她无声地笑了笑。是因为决定后悔,所以才会这么念怀往事吗?
红溪告诉她说,要后悔药,就得先要在不悔药铺住上三天,让头脑冷静下来,再决定要不要后悔。
可是她回答她说:“如果我会因为这三天就改变主意,我就不是秦恒。”
红溪只是淡淡地道:“无论你是谁,既然来了我们药铺,总得遵循我们药铺的规矩。”
秦恒还是选择相信红溪。因为她已经来了。她秦恒作为一国之君,熟读孔孟之道,从来不相信怪力鬼神,可是她还是来了。
她来,是因为她从来不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逝者如斯夫,时间又怎么会倒退?曾经做过的错事,又怎么能挽回?
她想,所谓的后悔药,最多不过是服用之后,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回到当初最后悔的那个点,让人有一个重新做选择的机会。她真的想知道,如果当初自己当初没有狠不下心来偷偷地放走陈策远,事情到底和今日会有什么不同?
到底会有什么不同呢?
她想,就算只是一场梦,这一趟姜地之行,也算值了。
她看着窗外的月色,毫无睡意,而长夜漫漫。她披了一件衣裳,穿上鞋子,缓缓地走了出去。
已经是深秋的夜晚,分外宁静的子时也是分外冷清。
秦恒却在院子中,惊讶地看到了第二个人。不是红溪。而是一身绛红色长衫的李璟之。
“李将军也睡不着吗?”秦恒惊讶之余,对他友好地微微一笑。
李璟之悠悠地回过头来:“是啊,睡不着就来院中走走,秦姑娘竟也无心睡眠?”
听到“秦姑娘”三个字,秦恒愣了愣,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样的称呼了?她苦笑道:“是啊。一睡下就是整夜整夜的梦,还尽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