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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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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徐思菲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写呢?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写? 
  这样写很荒唐,我说,痖白的作品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恕我冒昧:你读了他的作品有多少?你仔细读过他的作品吗? 
  徐思菲看着我,大笑。她说,式牧生气啦――你生气的样子总是那么可爱。 
  我看着她。我说,痖白不是这样的。 
  算了,算了,痖白说,管他是不是,徐思菲要这样写,我觉得没有什么――我们喝酒吧。 
  你看,徐思菲说,痖白也觉得没有什么。 
  那是因为他喜欢你,我说。 
  我端起酒杯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我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可是,那也不能这样写。 
  是吗,徐思菲又笑了,她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写? 
  咱们不说这个啦,痖白说,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你不能这样写,我说,痖白不是这样的。 
  式牧,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痖白说,我们喝酒吧。 
  痖白站起来倒酒,他摇摇晃晃,一个杯子被他弄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响声。他已经喝得有些多了。他看起来很兴奋。兴奋的有一点悲伤。 
  好吧,徐思菲说。她看着我,眼睛里的光线非常柔和,嘴唇光滑湿润,好像随时会有汁液溢出来。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仿佛在安慰我一样。 
  徐思菲说,式牧,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答应你不这样写。你这么为痖白辩护,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该不是 
  同性恋吧? 
  痖白说,有一点,有一点。 
  我也忍不住笑了。 
  本来,我还想让你谈谈痖白的风流韵事呢,徐思菲说。 
  我说,他长相俊美,是我见过的作家里长得最美的;女人又爱才,所以这种事难免发生,但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他一直在寻找爱情,所以他每一次都是认真的――对不对痖白? 
  痖白大笑说,知我者,式牧也。 
  真的吗,我不信,徐思菲说。她的声音有一点夸张。 
  接下来喝酒。我们都很高兴。徐思菲的酒量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此刻,她酒兴正浓,面若桃花,红唇飞舞,其妖冶妩媚之气,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令我们眼热心跳,意乱情迷。徐思菲看着我们,纵声大笑;她眼波流转,巧笑倩兮,仿佛一颗鲜艳多汁的果实。 
  痖白忽然说,我给你们读一首诗。我看见痖白摇摇晃晃站起来,从兜里找出一张纸。痖白说,昨天夜里我写了一首诗,我读给你们听;你们喝酒,我读。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痖白就是这样,他喝酒很高的时候,当他感觉到高兴,就会给大家读他的诗。其实痖白的诗远没有他的小说那样好。他读诗的时候,往往语无伦次、口齿不清,但是,我却能够感觉到某种奇怪的温暖――他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模样滑稽可爱,完全被自己的诗句和朗读的姿势深深陶醉,就仿佛人生一世只求此刻的放纵,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痖白读他的一首诗。我很难听得清从他的唇齿间发出的那些词语,但是我能够肯定,他的诗歌与徐思菲有关;我看见徐思菲露出迷人的笑容,就像是在观看一场小品剧的演出。 
  显然,较之于其他的事物,她对于痖白的诗歌没有兴趣。我看着痖白。我又看着徐思菲。我忽然感觉到一点凄凉和悲伤。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对于痖白而言,没有那一位女子能够像徐思菲那样,令他恋恋不已;他喜欢徐思菲要比别的女人多得多。但是我感觉,徐思菲其实是陌生的,她甚至还很神秘;她从来不曾在痖白面前呈现过什么。“黑夜的姐姐”不是徐思菲,在酒色里妖冶大笑的,也不是徐思菲。徐思菲隐藏于某种生活和情景的背后,而我们则在前台,仿佛笨拙的 
  宠物。 
  很可能,徐思菲还意味着一种生活中的危险。   
  我去年到过北京(1)   
  近两年来,我的课题研究进展的并不顺利。这固然与我的稍显混乱的生活状态有关,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关于虚隐的资料实在过于有限。学校图书馆经过了重修,看上去富丽堂皇,是大学里的标志性建筑,但是有关现代文学的资料却非常之少;无非是一些中外文学名著、武侠言情小说一类,它们整体而且簇新,在图书馆的一角沉默无语,上面落满了尘灰。我还到其他大学的图书馆去寻找,能够找到的也不过片言只语。我母校的一位老师从事现代文学研究多年,但是关于我的课题的资料也很少,他积极与国内从事现代文学研究的专家联系,得到的信息也寥寥无几;当然,我的老师很支持我的研究,他说,做学问就需要这种甘于寂寞的态度,如果你能在此方面有所突破,对于现代文学学术研究,功莫大焉。 
  老师对于我已经取得的研究成果是满意的,他希望我不会就此停步;他对他的学生抱有很大的期望。我明白这一点。如果我的研究就此结束,按照一般意义上的学术规则,可以认为已经取得了成功,因为,我撰写了数篇论文,有一半已经在国内的学术刊物上发表,并且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至少在目前来说,还没有哪一位学者涉足我所研究的领域;如果我愿意,还没有发表的几篇论文我也可以设法发表,用不着如此费力的去搜罗新资料。另外,从世俗的生活目标而言,我籍此有了房子和职称,也算是“修成正果”,从此怡然自得,度过余生,也无不可。 
  如此生活固然安适,却难免平庸,也大大辜负了老师的厚望;多年来,受到老师的耳濡目染,我知道,老师最痛恨学术界之浮躁务虚的风气,他衷心希望在他的学生里,能够出现一二人真正传递学术薪火者。有时候我感觉老师未免有些谬托知己的嫌疑,因为我不过志大才疏,泯然众人之流,但是从内心而言,我实际上认同老师的见解和期望。同时,在我近几年的研究中,我隐约觉得,我所涉及的虚隐的作品,只是他的作品中的一小部分,他最重要的和最好的作品仍旧被隐没于某处,换言之,我的研究只是触及到作家本人和他的创作的一点皮毛,远没有到达他的内心。也许我的研究没有什么明确的结果,也不会带给我更多的世俗荣誉和物质收益,但是我仍然认为,不应当放弃。 
  现在,我的老师已经去世了。他劳顿一生,桃李天下,自己却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在老师简陋的追悼仪式上,我忍不住大放悲声;长歌当哭,唯有孜孜努力,才可以告慰老师的殷殷之情。 
  我决定去北京,那里也许有我需要的资料。去北京之前,我去系里请假,当时心里也有些踌躇之意,担心系里不同意我去北京。那时候系里新来了一位主任,叫刘大强,是个胖子,据说从前是教体育的;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中文系来。他看上去倒还随和。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来意。他看着我,脸上一直堆满了莫测的笑容。 
  刘大强突然很夸张地说,啊,我想起来了。 
  我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来了。 
  他说,你就是那个被女人骗的那个――那个―― 
  刘大强哈哈大笑,在椅子上面晃来晃去,就像是买彩票中了奖。 
  他说,你就是那个――那个―― 
  他不断的大笑,看起来他对于我的这件事印象深刻,但是他好像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说,式牧,我叫式牧。 
  对对对,式牧,刘大强说。忽然之间,他的笑容停止了,神色又像从前那样温和,就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大笑过那样。 
  式牧,对对,你就是式牧,他说,你说要去北京? 
  是,我说。 
  你刚才说,到北京干什么?他说。 
  看来他还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又重复了一遍。 
  嗯,好,年轻人应当有想法,他说,那你估计可以写出几篇论文? 
  不好说,我说,也许一两篇吧,得视情况而定。 
  太少了,太少了,他说,你一定要多写几篇出来;数量越多,越有说服力――你这趟争取写五篇出来,怎么样?五篇。五篇应该没什么问题,是不是?你看看人家某某两天就可以写一篇出来。 
  不是这样的,我说,因为学术研究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智力劳动,很难―― 
  刘大强温和的笑了。他说,你不要说啦。你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嘛。我知道你一定能写出来的――我同意你去。我同意。当然,你要去北京,就算是自费啦,你知道,我们的经费很有限,必须要用在刀刃上――你的课,你看谁可以上? 
  去北京之前,我把我的课转给了周慎野。周慎野是我系里的同事,教古代文学课,让他讲一段现代文学也可以应付得来。另外,我们比较熟。 
  去年下半年,我在北京停留了大约两个月。我每天往返于北京的各大 
  图书馆,寻找有关虚隐的资料。终于,在1930年代的几份发行量很小的文学刊物上,我找到了虚隐的一些小说、 
  散文作品。他的文字在那些陈旧苍茫的纸张上轻盈起舞,时光和尘灰的力量顿显虚浮;时年不过二十余岁的虚隐,却已经如同火焰一样开始迅速燃烧,其优雅从容的才气扑面而来,使得汉语言仿佛一位温顺美艳的女人,肌肤如玉,遍体生香。问题在于,为什么如此一位天才作家,却被世俗和文学遗忘?在1940年代之后,虚隐的文字为什么隐没不见?而当他写出如此鬼魅一样的作品的时节,为什么关于他的评论文字却是如此之少? 
  是的。我越是接近虚隐,我就越是感觉到神秘、不安和困惑。也许,随着我读到他的作品数量的增加,这一切会逐渐变得清晰。我记得当我在北京的夜晚,一个人斜卧于某家简陋的旅店床铺,听见店铺之外的市井人声此起彼伏,那些破旧纸张上的文字却如盛装的美人,长袖飘飘,翩然而来,不由得令我热泪盈眶。 
  两个月之后,我背着数斤复印和誊抄的资料,回到了学校。   
  周慎野(1)   
  从北京回来,已经接近放假。按照惯例,系里的老师要将自己本年度的教学、科研总结交上去进行年度考核,然后根据完成工作量的多少发放年度奖金;由于每个人的课时量和论文数量不同,所以奖金的数量也有较大的区别。我每年的奖金大体处于系里老师的平均水平。去年我没有发表论文,课时量也较往年少一些,但是总体来说,我觉得自己还算努力,我在课题研究上有较大的进展,课时量也超过了学校规定的底线,所以,我的奖金可能会比往年少一些,但也不至于差出很多。――当时我是这样想的。结果却令我吃了一惊:我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奖金。我平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奖金多一点少一点本无所谓,但是就这件事情而言,我认为未免有些不合理。我想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有多么宽宏大量,也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我当时非常生气,陷于一种强烈的羞辱感,差一点就要去找刘大强论理。 
  周慎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赶紧来劝阻我。他说千万不要想不开,也不要鲁莽行事,与那些人斗气,非君子所为啊。他的神色真诚,流露出一种不安和忧郁,担心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到系里去大闹一场;其实,到他来劝我的时候,我已经平静下来了;我就算去找他们论理,又有什么意思呢?不但不会改变这种结果,反而会让他们认为我这个人是多么爱钱。 
  周慎野说,现在很多事情都很黑暗的。像我们这种平时老老实实教书、写论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险恶的事情啊。你的事情我也是很生气,我还去找刘主任说这件事了。我对他讲,我是替式牧上课,算是朋友帮忙――课时量应该算式牧的才对啊。刘主任说,问题不在这里,式牧的课时量没有问题的。我就又问了,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啊?他说,式牧说是在搞学问,可是论文在哪里? 
  我说,你别说了,我明白了。 
  周慎野很激动的摆摆手,他说,我一定要说的,这件事情我也很生气的。我当时就跟刘主任说,式牧的课题有很高的学术价值的。结果刘主任说,就算你研究的是原子弹,你总要拿出东西来吧?――你看看,他就是这样认为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当然了,这些还不是扣你的奖金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 
  周慎野停下来,看着我。 
  我说,什么? 
  我还是不说的好,周慎野说,免得你又心情不好。 
  好吧,我说,我也不想听:知道的少了,反而舒服一些。 
  总之啊,周慎野说,现在是一片黑暗,像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实人,难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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