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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后主李煜与大、小周后的爱情故事，史书中有些记载，民间流传更多一些。但这些记载和流传大都零零碎碎，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且多把李煜说成是一个耽溺女色的昏君。对于小周后，也只局限于说她如何美丽，如何受到专宠，对李煜和小周后的内心世界却很少涉及。久而久之，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李煜与陈后主差不多，小周后也成了“楼头张丽华”的翻版。实际上，李煜是一个多才多艺，内在情感十分丰富的人，南唐的灭亡是当时大势使然，绝不是李煜一人所能抗拒的。把所有的亡国都说成是昏君误国，恐怕有悖史实。徐铉入宋后奉宋太宗之命撰写《江南录》时，对南唐的亡国，并没有写李煜有多大过错，只以历数存亡论之，这种评论得到当时朝野的认可。小周后入宫时年龄很小，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被李煜这个大才子深深吸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正因为她年幼，十分清纯，李煜才对她倍加珍爱。这种超越世俗的男女之爱，使两个人不论何时，都不改变初衷，生生死死，都为了一个“情”字。
为了把这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完完整整地展示给读者，我仔细研读了相关史籍，完成了这部名符其实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在编写过程中，我把李、周的爱情故事放在历史真实的大背景下，因为他们的爱情是一种十分悲怆的爱情，没有历史的依托，就不可能真实感人。尽管亡国之后二人还都曾心存奢望，盼着有一天能重新聚首，过上普通夫妻的恩爱生活，但封建社会的专制，使他们的梦想终被击碎，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为情而死。这个故事向人们表明：纵然是身为帝王的李煜，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国家，那就连心爱的妻子也无力保全。书中还出现了一个大彻禅师，姓周名宗，此人是大、小周后之父。为了凸显人世间各种情与爱，我把他写成了一个看破红尘的老人。然而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真正看破红尘的人并不存在，所以当他得知自己的女儿被毒杀之后，抑制不住对女儿的思念，最后也死在女儿的坟前。这种爱是父女之间的爱，它虽然不属于通常意义上的男女之爱，但作为辅线，以此来烘托李煜与漪漪的情爱，就使“情”的内涵更加丰富。
也许是受到某些思潮或观念的左右，很多人认为帝王后妃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爱情。对于这一点，我实在不敢苟同。其实帝王也好，后妃也好，愿本都是有七情六欲的饮食男女，只不过比平常人多了顶龙冕凤冠罢了。李煜是个能诗善赋的文人，有十分丰富的精神世界，可巧又被历史误穿了一件龙袍，于是他有了对女子更多的选择机会，而当他发现了自己的真爱，他就变得如醉如痴。这种性情中人当皇帝确实不合适，但反过来说，并非所有的帝王都是挥斥方遒的大政治家。简单地把帝王分成酒色误国或攻城略地两类，是很不全面的。有许多帝王的一生是很复杂的，我们也要多角度地去分析看待他们，比如唐明皇，他的前半生对唐王朝的政治稳定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出现了历史上有名的开元盛世。晚年时才惑于杨贵妃的美色，引发了安史之乱，使唐王朝从此陷入藩镇割据的动荡时期，最终导致唐朝灭亡。李后主虽然在男女之情上过心较多，但他在宋朝强大的军事威胁之下，一直坚持不降，也不失为一种对国家负责任的态度，与齐东昏侯、陈后主、隋炀帝全然不同。国亡之后，他写了很多思念故国的词赋，这又与蜀后主的乐不思蜀迥然而异。应该说，李煜的一生，有许多方面还是值得肯定的。就是在爱情问题上，他对大周后、小周后姐妹一直情有独钟，与那些纵情女色的君王也不相同。就人性而言，他的生活态度还是严肃的。而生活态度的严肃并不等于人生的成功。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越是要保持这种严肃，就越可能毁灭自我，李后主的晚年就是如此。基于这样的认识，本书的编写在某些方面突破了传统爱情故事的窠臼，把李煜所处时代的政治、军事、外交融为一体。我认为只有这样，才更符合历史的真实。只不过限于篇幅，这些大背景展示得还不太充分。
徐 飞
2003年10月2日
于盐城师范学院
第一部分第1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1）
世事翻复，一言难尽。遥想当年，南唐烈祖李诰出镇金陵，吴王禅位，从此李氏独据了半壁江山，与北方后晋石氏划江而治。光阴流转，石氏灭亡，权归后周。南唐李氏也送走了烈祖，传位于元宗。那江北的后周柴氏国力日盛，觊觎江南，屡发精兵。不久，周世宗一病不起，再加上其重兵皆用于契丹，南唐之国总算是消停了几日。不料大宋建国，新皇帝赵匡胤刚刚稳住局势，便发兵来南，眼见得湖南、西蜀以及诸国都面对更强大之敌，元宗经受不住宋人的围攻，不得不把都城迁到南昌。脚跟未稳，元宗又撒手人寰，把个煌煌基业留给了历史上最可哀怜的一代偏主李煜，演出了一幕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凄凉悲剧。
这李煜是南唐元宗的第六子，自幼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能写得一手好字，又善书画，还会谱写歌曲，其母钟氏把他视如掌上明珠。十岁时李煜画过一幅墨竹图，还有几竿没有把竹叶晕染完，忽被元宗唤去。可巧这时画院待诏卫贤来到李煜书房，见到此画神韵飘然，不禁啧啧叹赏，又见边上几竿竹尚无枝叶，不由兴起，提笔补足，而后拿到钟后面前，请求将此画赏赐给自己。钟氏将图画展开，边欣赏边对卫贤说：“此儿画竹，委实清丽隽秀，再无一点俗气。”
卫贤接口道：“还是殿下秀骨丰神，才能画出如此韵致。”
“是啊！”钟太后心里一阵愉悦，这类话大臣们讲得太多了，可卫贤是个从不懂得阿谀奉承的人，他的话是由衷而出，做母亲的当然十分惬意，于是爽快地说：“这幅画就赏赐给你。此太子墨宝，当为珍惜！”
“谢皇后！”卫贤给钟后叩了头，袖着画退了出去。
宋太祖建隆二年三月，李煜在金陵即了王位，这时他二十五岁，风神秀整，仪态俨然，再无一点可挑剔之处。可是有几位老臣却忧心忡忡，认为新王未必能在这纷乱的时局中稳握乾坤，保国无虞。这几位老臣何以有此忧虑？了解李煜的人都知道，他除了钟情诗文书画外，更有一件缺乏刚气的毛病，那就是对后宫妇人太过用心。爱美之心本来无可厚非，可如今国事日蹙，江山摇摇，身为一国之君，倘若再分一大半儿心思给美女佳丽，这宗庙社稷能保得住吗？
说到李煜身边的佳丽，也真有好几个呢。早在他还没有被立为太子时，便有流珠、窈娘两个绝色女子很受宠爱。流珠弹得一手好琵琶，窈娘生得纤丽，又善舞蹈。可是最让李煜动情的，却是一个叫娥皇的女子，此人姓周，是司徒周宗的长女。这周娥皇自幼生在名相之家，养在深闺之内，那段韵致不是小家碧玉所能具有的。再加上天生丽质，聪慧明敏，逢到朝中有烦难之事，她也能说出些道理，日久天长，倒让李煜有了一种依赖之感。李煜即位后，究竟立谁为后，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母亲钟氏却毫不犹豫，一语定下，立娥皇为皇后，这便是历史上的大周后。
李煜即位后，自知无力与大宋抗衡，为了能保住自己这个小朝廷，偏安一隅，便派使臣到宋都汴京，称藩纳贡，改用宋朝的年号，奉宋朝的正朔。虽说对外称王，但在皇宫之内，还是照原样规矩。宋朝的大军先是攻打西蜀，接着平了湖湘，又向南攻破南汉刘氏，对江南唐国李氏却迟迟没有兴师。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国中并无大事，辅政的韩熙载、陈乔、徐铉等人也算尽忠竭力。这些年虽然给了宋朝无数的绸绢银两，可是江南毕竟是富庶之乡，风调雨顺，国力尚未显出大衰之象。
第一部分第1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2）
这期间李煜又纳了江夏黄守忠的女儿黄薇薇、步军军将乔礼的女儿乔玉巧入宫。黄氏写得一手好字，李煜命她专掌宫中文书誊抄。李煜常夸黄氏的字有钟、王气象。乔氏则是个清心寡欲的女子，虽在后宫，却一心向佛。李煜曾亲手写过一部《心经》赐给她。可不论是哪个女子，都无力夺去李煜对周皇后的盛宠。
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年夏天，皇后总感到身体不适，腹中疼痛不止。李煜命太医诊治，方知娥皇患的是血崩之症，病情至为凶险，李煜曾几次劝慰她说并无大碍，将养些时候就会痊愈，可娥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岂是几句好话便能哄骗的！这一天，李煜又来到后宫瑶光殿周后的住处。娥皇已有几日没见到李煜了，见他进来，忍不住泪水簌簌，连忙从卧榻上欠身；却被李煜扶住：
“拘什么礼，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我夫妇两个，只管自在躺着吧。”说罢，顺势坐在榻前。
宫女三四人，早已悄然退出殿去。
娥皇还是强撑着欠起身子，斜靠在床上。李煜看她日渐消瘦的面庞，心痛无比，他掏出绢帕，轻轻揩掉她腮上的泪珠，可是越揩越多，娥皇止不住哽咽起来。
“皇上！”娥皇好不容易止住泪水，露出一丝微笑，尽管这笑意挂在娥皇憔悴的脸上，李煜还是感到一阵欣慰，他半嗔半喜地拍拍娥皇的纤手，问道：“不哭了？”
“哭管什么用！”娥皇渐渐变得无奈，“死生有命，娥皇这辈子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十年，已是死而无憾了。现在心里放不下的是一老一小，老父去周朝出使，一去不返，不知死活。倘是故去，做儿女的也该将他老人家葬入祖坟，才算尽孝；倘是尚在人间，又在哪里呢？眼见得我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真想在归天之前见他老人家一面啊。”说着，又止不住流出泪来。半晌，叹了口气，“臣妾还有一个小妹妹，母亲刚生下她，便辞世而去，现鞠养在姑母那里，虽然无冻馁之忧，可她毕竟还小，总叫我放心不下呀！”
李煜笑了笑，宽慰道：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帝王姻家，你家里的事我岂能置之不问？想我唐国虽然不占有九州四海，这后宫广厦百问，还容不下一个女子？”
“皇上想错了！”娥皇皱起双眉说，“臣妾在宫中十年，虽蒙皇上百般恩宠，可惜妇人之间尔虞我诈，把人的心都揉碎了，倒不如离开帝王家，也没这许多烦恼。臣妾只希望小妹将来有个知书识礼的寻常人家安身立命。可她现在还太小，一旦臣妾辞世，谁来为她操这个心……。”
“别胡思乱想了，世上男女的姻缘都是夙定的。”李煜打断了娥皇的话，沉吟之间，倒像是被娥皇的话触到了隐痛，颇有些感慨地说：“你以为我就愿意当这个帝王？我也巴不得掀了那张龙椅，整日里与你琴棋书画，岂不更遂人意？”
“皇上，臣妾有罪，信口胡言，倒惹出皇上这些不祥之语，臣妾罪该万死。望皇上万勿出此言语，不然的话，臣妾纵到九泉之下，也觉负罪难赎！”娥皇听罢李煜之言，惶恐谢罪，“我唐万世基业，全赖皇上英明睿智，延续国祚呢！”
第一部分第1章 豆蔻年华初识君（3）
“嗨！”李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只说后宫争斗，可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帝王比你这个皇后要难作千倍万倍呢！身为一国之主，上要听命于宋，下要俯就群臣。你怎知我的烦恼啊！快好好养病吧。”停了停，忽然又问：“你小妹如今年纪几何？唤作何名？”
“小妹今年一十三岁，名叫漪漪。”
“哦，现养于何处？”
“漪漪见养于姑母家中。皇上，臣妾想让姑母进宫一趟，也算与他老人家道个别吧，不知皇上能否答应？”
“你总是这么悲伤绝望，让我心痛。想让姑母进宫有何难办？只依礼而行就是了。”
这一日娥皇痛得十分厉害，额上沁出了不少汗珠。太医给她用药之后，疼痛顿时减轻，不觉昏昏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很远处传来姑母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皇后！皇后！”
好像还有小妹娇脆的声音：“姐姐！姐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果然看见满头白发的姑母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