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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郡公,今天是郡公的生日,皇上要亲自来宜香苑摆酒,为郡公祝寿。”
“哦?谢陛下,谢陛下。”李煜酒力尚在,他嘴里嘟囔着,想下床来,可胳膊和腿软得厉害,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秦翰已经走了。
晌午时分,秦翰带来了一些人,在正厅摆放桌凳,看着他们摆了好几张几案,李煜有些不解,问秦翰道:
“莫非陛下还要与众官同来?李煜何敢劳陛下如此费心?”
秦翰把李煜拉到一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郡公大喜了,皇上今日要让郡公旧人一同前来,所以才摆下这样的排场。恕老奴多嘴,老奴听说徐铉大人在皇上面前多次请求让郑国夫人回宜香苑,皇上已经恩准了。自今日起,郑国夫人就与郡公安居在此,不用再回长春宫了。”
“当真?”李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真与否,不是老奴该讲的话,今晚郡公自己看吧。”
从秦翰那诡谲的笑中,李煜已相信此事确凿无疑,他不由得一阵狂喜,从厅里走到院中,拍一拍那匹拴在梧桐树上的枣骝马,神采飞扬地自语:
“徐铉,徐铉,你果然一颗忠心不负于朕!”
那马嘶鸣一声,前蹄刨了刨地。
天色将晚,酒肴摆放停当,李煜早已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又不时向苑门外张望。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秦翰奏报:
“陛下驾到!”
李煜慌忙跪在地上,口称万岁,赵光义已来到他面前:
“郡公请起,你看看朕把谁带来了?”
李煜站起身,果见漪漪、窈娘、徐铉等人都已进了苑中,不等他细看,赵光义拉起他的手,朝厅中走来。
众人依次落座,赵光义有意安排李煜与漪漪并肩而坐,朗声说道:
“今日是陇西郡公四十二岁寿辰。郡公归国之后,难免受些冷落,这也是情势使然。朕今日亲来宜香苑,一是来为郡公祝寿,二是借此机会让故人与郡公同乐。各位满饮一盏,以为祝愿!”
“谢万岁!谢万岁!”李煜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对赵光义说,“承蒙万岁万机之余,尚记得罪臣贱诞。万岁洪恩厚德,李煜没死难报。”说罢,一饮而尽。
第四部分第8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5)
赵光义兴致很高,酒过数巡,他仍在不时讲几句风趣的话,使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谈饮之间,李煜不时偷眼看看其他的人:徐铉依然是一派刚毅洒脱之气;窈娘与李煜斜对而坐,每次李煜的目光与她相对,她便脸色飞红,低下头去,像是有些负疚之感;坐在最边上的还有流珠,为了李煜的生日,赵光义特地为她下了赦诏。她今晚换上了一身艳装,虽然面色苍白,精神不振,酒却喝得不少,每每举杯之后一饮而尽。身边的漪漪,虽说不便像在南国时那样无拘无束,但樱唇含笑,看得出她有一种金鸟出笼的欣快。
直到弦月高悬,每个人都有了些酒意,赵光义又道:
“朕记得晚唐时有个罗隐秀才写过一首《七夕》诗说:‘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此诗甚妙!今之谢女乃是郑国夫人,妙语如珠,自不必说;今之檀郎乃是陇西郡公,不知近来可写得什么锦绣诗篇?”
李煜摆摆手道:
“万岁笑谈,李煜乃粗陋之人,哪里写得出锦绣诗篇?”
“哦?郡公差矣。朕今日录得一首绝妙好词,就出自‘彭城李煜’之手,郡公不信,朕倒可以诵给你听:‘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朕对此词大为欣赏,只不知郡公在汴京锦衣玉食,还有何愁?”
满座立刻安静下来,只见李煜通红的脸变得煞白。漪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李煜头上浸出汗珠,身体摇晃,连忙将他扶住。
李煜很快恢复了神态,强笑着说了句:“我饮多了。”又朝赵光义道:
“李煜信手涂抹,竟蒙万岁记诵,不胜惶恐!”
“好了,”赵光义站起身来,“朕今日非常高兴,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色已晚,诸位各自回去安寝吧。”
秦翰应声前来,为赵光义披上斗蓬,悄声问道:
“陛下,那郑国夫人……?”
“朕是金口玉言。郑国夫人今晚就在此陪侍郡公吧。”
狼籍杯盘很快收拾干净,厅里又恢复了从前的雅洁。明烛之下,李煜与漪漪四目相视,这是入宋以来二人盼到的第一个这样的夜晚。
“漪漪,我的娇娘!”李煜与漪漪坐在榻前,他用噙着泪水的眼睛注视着漪漪。
若是在从前,漪漪会一头扎在李煜怀里。可今天,她深感有一种不祥笼罩在头上,问李煜道:
“皇上最后说的那几句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李煜说完,起身拿来一张纸,递给漪漪。
第四部分第8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6)
漪漪轻声读完,猛然抓住李煜的双手,惊恐地说:
“你,你闯下大祸了!”
李煜此时倒十分冷静,他端详着漪漪,问道:
“你以为皇上平白无故会让我们鸾凤和谐吗?你以为你真能在虎狼口中守身如玉吗?我今天才算得是大彻大悟,纵然没有这‘一江春水’,还会有别的罪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连九岁童子都知道的道理,我怎么明白得如此之晚!”
“郡公,你,你是说……。”
李煜苦涩地笑了一声,把漪漪楼在怀里,他又感到了漪漪的心跳。
许久,他放开漪漪,在屋里缓缓踱步。他又诵读起昨天写的那首词,尽管声音不大,但在静夜之中,却显得真真切切: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嘭嘭嘭嘭。”有人敲门。没等李煜开口,童进已经躬身进门:
“禀郡公,皇上让秦公公送来一碗醒酒汤。”
“秦公公呢?为什么不进来?”
秦翰闻声也进了门。
“秦公公,”李煜问道:“李某写的那首词,是你抄录给皇上的?”李煜之所以如此发问,是因为他方才已经想过:这一两日,除了童进和那个贴身侍女,只有秦翰进过此厅,而童进与侍女都不识字。
秦翰弯着身子低着头,只说:
“郡公,老奴只是宫中走狗。皇上说今日郡公饮酒太多,请郡公速将此汤饮过,老奴也好复命。”
“放心吧。”李煜的口气十分平静,此时他已经用不着再听秦翰的回答或辨解了。
漪漪静静地来到李煜身边,看着童进捧着的一个金盏,她也全明白了。她接过金盏,对童进和秦翰说:
“二位公公门外伺候,我来伺候郡公醒酒。”
秦翰应声出门,童进却依旧站立不动。
“童公公,你为何还不退下?”
第四部分第8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7)
童进突然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郡公,夫人,老奴跟随你们多年,就让老奴最后服侍一次吧!”
李煜俯身把童进扶起来,看着他那张满是风霜的脸,说道:
“我唐国文臣成列,战将成群,后宫美人,簪珠履翠,想不到与朕走到最后的,竟然是你!”
“呜呜……。”童进已经失声。
“公公莫哭。”漪漪安慰他说,“我与唐王走后,望公公能为我们找个安安静静的去处,再不要让人搅扰。”
“陛下,娘娘,老奴没有这个能力,如今能做的,只剩下为你们把盏了!”童进揩了揩眼泪,从漪漪手中取过金盏,先递到李煜面前。
李煜接盏,痛饮一口。
眼看着漪漪也饮过了,童进先将金盏放在几上,扶李煜和漪漪来到榻前,将锦褥展开,为二人脱了靴,道:
“陛下,娘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李煜闭上双眼,对漪漪说:
“朕想听听你的声音。”
漪漪的脸抽搐了一下,艰难地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
李煜的嘴唇开始变青,发紫,用微弱的声音答道: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童进像发了疯一样抓起金盏,咕咚咚将余汤一口气喝下,大声喊:
“皇上,皇后娘娘,老奴也该醒醒了!”
汴京北郊,一个老和尚手拄禅杖,慢腾腾地走在尘土路上。骄阳如火,他不时扬起胳膊,用金黄色的袈裟袖揩揩汗水。
第四部分第8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8)
他终于来到一座新坟前,墓碑上刻着陇西郡公和郑国夫人的姓名、爵号。比他先来的,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服,双膝跪在坟前,面前的香炷冒着袅袅青烟。当老和尚走到女子身边时,那女子扭头看了一眼,立即认出他来:
“大彻禅师?”
“恕老衲眼拙,娘子是……。”
“我是郑国夫人的姐妹流珠。禅师在皇宫永宁院说法时,我是个不肖弟子呀!”
“原来如此,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于胸前,诵了一句。
“禅师,”流珠欠身扶老和尚打坐在坟前,问道:“你老人家为何到这里来?”
“唐国主与王后圆寂,老衲特来为他们诵一段经文。”
流珠有些不解,又问:
“天下每日里死人无数,禅师都要为他们诵经吗?”
“要诵心经。”
“那今日为何要冒此酷暑专程到此?”
“你有所不知,老衲与皇后原是旧人。当年在永宁院里,老衲多次为她指示光明,可惜王后未能晓悟。如今她为一个情字而死,倒使老衲也唤起了一段情缘。虽然明知不该来此,还是为情所动。”老和尚说着,眼里流出了两行老泪。
“禅师,你这样说我就更糊涂了,不知禅师与周后有何情缘?”
“老衲姓周名宗,金陵人氏。”
流珠万没想到,眼前这位老和尚,竟然是漪漪的生身之父。在老者面前,她突然感到一阵歉疚,尽管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但人世间的嫉妒、诡谲、争宠、献媚,毕竟都是丑恶之行,如今想起,依旧觉得面红耳热。她本想给李煜和漪漪敬完香便浪迹天涯,可巧遇见大彻禅师,又想到乔美人先已遁入空门,自己已是个无牵无挂的人,何不让禅师指引,也去过那青灯黄卷的寂静日子呢?她很快拿定主意,低着头对大彻禅师说:
“求大师一件事。”
她没听到老和尚的答话。抬头看时,大彻禅师已经坐化了。 。”
她没听到老和尚的答话。抬头看时,大彻禅师已经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