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分钟过去了。噪音加丑陋,混合在一起,他像在做梦……恍惚中,铁先生突然感到噩梦袭来般的恐怖:那张脸在动。动作极微弱,非常、非常缓慢,但几分钟时间里,那张脸的位置变了。
铁先生一头跌下棺材,四壁卷起恐怖的怒啸。几秒钟里,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种声音中。他强打精神,勉强恢复思维。他再一次爬上棺材,所有眼睛全部凝视着那块透明的小窗口,像等待狩猎的共生体……变动很有规律,箱子里的异形在呼吸,只是比任何正常状态下的单个成员缓慢了五十倍。他爬上另一具棺材,观察里面的东西。不知为什么,这些东西全都是活的,只是在箱子里放慢了生命节奏。
他头晕目眩地打量着这些棺材。这个房间的邪恶的确是噪音造成的幻觉,同时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外星螳螂降落的地点远离热带,远离人烟稠密地区。也许它们以为北极西北区荒无人烟,异形飞船满载螳螂幼崽,这些盒子就是幼虫的卵壳。外星共生体着陆,把幼崽培育成熟——远离文明社会的耳目,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一念及此,铁先生不由得毛发倒竖。万一螳螂共生体没有遭到突袭,如果铁先生的部队稍欠勇猛……这个世界就全完了。
铁先生跌跌撞撞走向通往外面的舱门,他恐惧的思想声反射在船壁上,越来越响。即使如此,他还是在阴影与尖啸声中静立片刻。成员步下梯级时步履从容,每一套衣服都一丝不乱。他的手下不久便会知道大家面临的危险,但他们将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恐惧。他轻快地穿过蒸汽沸腾的地面,从船身下走出来。但就算是他,终究也忍不住朝天空投去飞快的一瞥。只是一艘船,只是一个共生体。它运气不好,撞上了剔割运动。即使异形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他铁先生也只是侥幸胜出。还会有多少飞船到来?已经着陆的有多少?他还有从这一次胜利中总结经验教训的时间吗?
铁先生的思绪转回现在,转回自己高高在上的鹰巢,他的观察所。和飞船的首次交锋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十天,威胁依旧存在,但铁先生已经对它有了更好的理解——危险是巨大的,千真万确,但如同所有巨大危险一样,这一事件同时也蕴藏着巨大的机会。
城墙上,剜刀因子的身影走进越来越暗的黄昏微光中。铁先生的目光追踪着那个共生体,盯着他一个接一个走下火炬照耀的梯级,消失了。那个残体中主子的成分真是重得吓人,它比其他人更快地明白了异形降落的意义。
铁先生最后望一眼那座暗下来的山头,转过身去,走下螺旋梯。长长的梯级十分狭窄,观察所处于一座四十英尺高的塔尖。螺旋梯的宽度还不足十五英寸,天花板距梯级不到三十英寸。四面冰冷的石块造成一种压迫感,窄小得不可能产生混淆思维的回音。但另一方面,因为过分窄小,思想无法发散,被挤成了长长一溜。想爬上这段长梯,来人只得扭曲身体,暴露自己,塔尖的防御者轻易就能干掉来人。这就是军事建筑。对铁先生来说,爬上这段黑漆漆的窄梯是一种有益身心的锻炼。
螺旋梯通向一段宽大的走廊,十英尺宽,每五十英尺有一个拐角,两人交错时一方可以在里面暂避。施里克和一个警卫恭候着他。
“木女王那里来了最新消息。”施里克道,他手里拿着几张丝纸。
另一个异形落入木女王手中,当初看来这是一个沉重打击。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意识到这其实再妙不过了。女王身边有他的眼线,最初他想下令干掉那边的异形,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传到北方他这里来的情报太有价值了。女王手下有些非常聪明的人才,他们在异形身上大有收获,这些收获都传到了铁先生和主子——主子的因子——手里。这样一来,木城成了铁先生的另一个异形实验室,剔割运动的敌人也同其他工具一样,正替他效劳。谁能抗拒这其中的幽默呢?
“很好,施里克,送到我的私人套房。我一会儿就来。”铁先生挥挥手,对方避进一处拐角,铁先生从他身边走过。啜着白兰地阅读秘密情报,操劳一天后这种犒劳再合适没有了。这之前,他还有其他工作,也有其他犒劳。
一个多世纪以前,主子建起了秘岛上的城堡,这座城堡至今仍在不断扩建。年代最久远的地基之下,普通统治者只会用作地牢的地方,剜刀建起了他的第一批实验室。其中许多很容易被误认为地牢。当然,对囚禁于内的人来说,这里的确是地牢。
每一个十天,铁先生至少要将实验室全部巡查一遍。现在,他很快来到最底下一层。在卫士的火炬照耀下,蟋蟀们仓皇逃窜。这里有一股腐肉的臭味。地面很滑,铁先生的脚爪踩上去时时立足不稳。地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深洞,大小正好容下一个四条腿紧紧收缩起来的单个成员。每个洞口都盖着一个钻了细小透气孔的盖子。在这种情况下,被封闭其中的孤立成员一般只要三天便会发疯。这就是“原材料”,可以用来组建新的共生体。通常这种共生体比植物人强不到哪儿去,但运动有时只需要白痴。偶尔,这些洞里也会产出奇迹。比如施里克。有人管他叫白痴施里克,有人叫他榆木施里克。这个共生体不知疼痛,没有欲望,忠心耿耿就像机器,但仍然是血肉之躯。他算不上什么天才,但只要能再得到五个这样的人,铁先生情愿损失东部一个省。为了取得更多类似成功,铁先生一次次反复使用这些隔离坑。那次伏击战中打散的残体大多都通过这种途径实现了废物利用……
铁先生爬到上一层。这里进行的实验才是真正有意思的。提到秘岛的大名,世人都惊恐不已。他们听说过下面那一层,却不知道那些黑洞洞的地方只是剔割运动科研工作的极小部分。解剖灵魂的工作远不止于带排血沟槽的屠房,下面那一层得出的成果只是剜刀科研探索的第一步。大千世界奥秘无穷,许多问题数千年来难以索解。我们是如何思考的?我们为什么要相信某种东西?为什么一个共生体是天才,而另一个却是呆子?在剜刀之前,哲学家们争论不休,却从未接近真相。就连木女王也割舍不下传统道德观念,对这些大问题敬而远之。剜刀却不一样,他决心找到答案。这些实验室里拷问的是自然本身。
铁先生走进一间一百码宽的大厅,大厅屋顶由数十根石柱支撑。四面都有漆黑的隔间,用下面装有小轮的石板分隔墙隔断。这个巨大的洞窟可以像迷宫一样,任意隔成各种形状。剜刀曾经就各种能够保持思维能力的共生体形态作过实验。在他之前的无数世纪,能作出有效思考的共生体只有几种形态:最自然的小群、警戒线以及执行勤务时采取的其他布局。剜刀新创了十几种:星状、双环、网格。大多数没什么用处,只会搅乱人的头脑。比如星状布局下,只有一个成员能听到其他全部成员的思想声,其他组件则只能听到这一个成员。所有思想都要先集中到枢纽成员,再由它分发。枢纽成员自身又没什么头脑,别的组件传递给它的信息大多被曲解了,经过曲解的信息又由它传递给其他成员。结果是颠三倒四、乌七八糟。自然,这一实验结果已对外公布了。
至少还有一种共生形态秘而不宜,其成效是惊人的。剜刀将八个共生体安排在这个房间里,用隔墙将各共生体与其他人隔断,再从每个组合中抽出一个成员,该成员可以跟三个组合中的相应成员联络。换句话说,他用八个组合组成了一个共生体。铁先生仍在继续这个实验。如果负责联络的成员们能够彼此包容、思维合一(这一点非常困难),形成的新组合便将比警戒线共生体聪明得多。就大多数方面而言,得到的大型组合远不如自然小群聪明,时不时却能进发出天才的灵光一闪。主子远赴长湖共和国前,曾吩咐改建城堡主厅,使议事会能够以这种形态召开。铁先生没这么做。有点过于危险了,他对下属的统御远不及剜刀彻底……
不要紧。还有别的、更加重大的项目。前面的几间房子才是运动的心脏所在。铁先生的自我意识、他的灵魂便诞生在那些房间里,剜刀创造的最优秀的组合全部都是在那里诞生的。最近五年时间,铁先生继承了剜刀的传统……并加以改进。
他穿过将各个套间联在一起的大厅,每个套间门上用黄金嵌着号牌。每到一扇门前,他都要打开门,伸进一两个成员。手下早把上一个十天的报告留在房里,铁先生飞快浏览一遍,鼻子从屋里向内延伸的包间朝外一探,看看下面的实验品。包间衬了吸音被,遮挡得很好,可以尽情观察,不必担心被实验品发现。
以铁先生看来,剜刀最大的弱点是一心想创造出超级组合。主子太自信了,他相信这方面的任何成就都可以运用到他自己身上。铁先生则不抱什么幻想,这方面他比主子强。老师被自己的创造物超过是很常见的事,不管这些创造物是学生、养子,或是自己后代成为其中组件的共生体。他,铁先生,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当然,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超越了。
铁先生的目的是创造出在某个特定方面别具天才的组合——其他方面则有缺陷,任人摆布。主子不在,他趁机放手大干,上马一系列实验项目。铁先生从基础做起,不理会共生体,而是从组合成共生体的一个个组件着手,研究其血缘关系。他的爪牙或买或偷,弄来许多有潜质的幼崽。铁先生的方法与剜刀不同,没有把这些幼崽融入天性相近的已存共生体,而是从头打造全新的组合。他的纯粹由幼崽组成的共生体不存在过去的记忆,也没有残存的灵魂,铁先生能够从一开始便全盘控制。
幼崽们没来得及成为成年共生体意识的一部分,还没有融入成年共生体,便被活生生地剥离出来,脱离了它们的养育者。很自然,这类组合大多迅速夭折。成活下来的共生体从零开始接受语言、书写训练,所有输入它们头脑的知识都在铁先生一手控制之中。
铁先生在标着三十三号的门前停住脚步:这个实验品名叫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是数学方面的天才。这个领域的实验对象当然不止他一个,但迄今为止,该实验品是最成功的。铁先生的手下在搜遍剔割运动参与者之后,又扩大了搜查范围。全世界最著名的数学家就居住在长湖共和国,此人正准备繁殖裂变。她有几只幼崽,是和一个同具数学天才的情人生下的。铁先生把那批幼崽弄到了手。这些幼崽正好可以跟他手里现有的几只匹配,铁先生于是决定制造一个八位一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产品将具有无可比拟的数学天才。
铁先生示意警卫遮住火炬。他打开三十三号房间的门,轻手轻脚将一个组件伸进里面的包间。他谨慎地不让那个成员的前部震膜发出声音,悄悄向下望去。天光很暗,但仍能看见幼崽们挤在一块儿蜷着……和它的新朋友——外星蝗螂——拥在一起。天大的好运呵,他只能这么说。长期操劳,无微不至,潜心研究者终于撞上了大运。铁先生手里有两个难题:第一个已经一年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情况越来越糟,和其他完全由新生儿组成的共生体一样,渐渐进入自闭状态;第二个难题就是异形:这是一个巨大威胁、一个无法揣测的谜团,同时又是无比巨大的机会。怎么才能跟它交流?没有交流,控制就无从提起。
到头来单独一次误打误撞碰上的好运、一次仆从的无能,两个问题大有可能同时迎刃而解。铁先生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阴暗,可以见到睡在一堆堆幼崽下的那个异形。刚刚听到把这个东西送进了实验对象的房间时,铁先生愤怒欲狂。犯下这个弥天大错的仆人被废成自痴,重新循环,废物利用。没想到几天之后,实验对象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表现得越来越有生气,幼崽组件比断奶以后任何时候更加活跃。至于异形,通过解剖其他异形的尸体、观察这个异形的行为,不久便得出结论:外星螳螂并不结成共生体。铁先生到手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异形。
异形在睡梦中动弹了一下,发出一声频率很低的口腔音——他发不出任何别的声音。幼患们也动了动,随着异形的动作挪了挪身子。它们也在熟睡,彼此含含糊糊地思想着,调门语音酷似异形的声音——这就是最妙的收获:实验对象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在学习异形的语言。对这个新生儿组成的共生体来说,这种对话和成员之间的内部对话没什么两样,它显然觉得这个螳螂新朋友比包间里的指导教师有意思得多。剜刀因子断言这是身体接触的缘故,幼崽们把异形当成了父母亲的某种替代物,尽管那东西连一丁点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