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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个商业社会,商人这个词在我眼里,非常高尚,正大光明!商人要讲信用,要讲公平,信用和公平,就是交易的原则。这个时代人与人、事与事、你来我往都是交易。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需要知道,但你又不知道的事,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你是一个商人,如果我们是在进行一场交易,你打算出个什么价格?” 在姜帆这套商人的理论面前,凌信诚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说了一句:“你需要我给你什么,钱吗?” 他说完,移目看我。我看出凌信诚在交易面前的那份局促,看我的眼神分明是一种求助,于是我身体略略前倾,从旁插嘴帮腔: “对不起姜先生,我想信诚恐怕并不明白你究竟要告诉他什么。我赞成你说的交易原则,但如果交易的一方需要寻找一个买主,那至少应当先给对方看看货色。” 姜帆看我一眼,略加思索,然后对凌信诚说:“关于仇慧敏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听吧。” 凌信诚问:“仇慧敏,她怎么了?关于她的什么事情?” “关于她和你,她与你之间的一些事情,从她认识你的那天起就发生的事情,那些你不知道但肯定想知道的事情。” 凌信诚问:“我不知道什么事情?” 姜帆淡淡一笑:“凌老板,你还没有开价呢。” 凌信诚说:“你要多少?” 姜帆面目平静:“五十万。我现在有点难处,需要花钱摆平。五十万对你来讲,不过九牛一毛。” 姜帆如此血盆大口,逼得我不得不再次帮腔:“对不起姜先生,这数我听着好像有点过分了。你仅仅凭着一点陈年旧账,就想换取这么大的一份报酬,你这就不大像是做生意了,怎么有点像是敲诈勒索。” 姜帆慢慢转头,轻蔑地看我,冷冷地说道:“我是在和凌老板做生意呢。” 我不禁被他的态度激怒,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不管和谁做生意都要有规有矩,你就算奇货可居,也不能这么漫天要价。” 姜帆目视信诚,并不把我看在眼里,他说:“我的货值与不值,需要买主决定。” 我还要再予驳斥,不料信诚开口在先:“好,你说吧,我买。” 也许姜帆已经做了讨价还价的思想准备,但凌信诚如此干脆利索地拍板成交,似乎让他也略感意外,以致他稍稍定了定神,才清清嗓子开口说到: “好,按说咱们应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我相信你凌老板的为人,我相信你不会为了这笔区区小钱,坏了你的信誉。” 这也许是姜帆第一次在拿到买家的预付之前,就将自己的货物和盘托出。他此次来见信诚的目的,就是要在凌信诚与仇慧敏之间制造间离。他之所以要与凌信诚达成这项交易,是因为他与仇慧敏的那一场早在几年前双方就有约在先的漫长交易,在昨天夜里终以破裂告吹。 于是姜帆既是为了金钱,也是愤而报复。他为凌信诚带来一大包不可告人的阴谋,这些阴谋暗存数年之久,其中的机关算尽,其中的自私无情,让人不能相信竟是出自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妇之手。 话头需要追溯到数年前仇慧敏在大学里与凌信诚的那场邂逅,那场邂逅以及被其引发出来的短暂恋情,实际上全都蓄谋已久。最早的起端是在某日放学的时候,仇慧敏与到学校接她的姜帆一起,看到走出校门的少年信诚。当时他们的汽车从凌信诚的身边开过,要不是姜帆指指点点,她是不会想到这个满脸稚气,满脸病容,满脸女人相的男孩,竟是姜帆老板的公子,是一个亿万财富的继承者。于是这场阴谋便从其后不久的一次讲座开始,仇慧敏故意坐在信诚毗邻,主动搭讪的结果,竟是出乎意料地成功,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从此展开。仇慧敏与姜帆精心策划,周密安排,对症下药,很快便让初闻女人香的信诚坠入情网。他们唯一疏忽的是他们自己的关系,在学校里的知情面其实已非常之大,以致凌信诚很快得知仇慧敏早就另有所爱而与之愤然分手。分手不久发生的事是仇慧敏怀孕,最初她和姜帆都没想到这会是凌信诚的种子,凌信诚病弱的外表让仇慧敏忽视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基本功能。怀孕后仇慧敏退学回家,休养待产,同时帮舅舅的工厂做些事情。比如,指使姜帆从信诚药业公司不断窃取机密,特别是舅舅垂涎已久的那个秘密账本。那秘密账本里记载的人物,也是舅舅公司主攻的目标。拿到这本账簿,不仅可以按图索骥,而且在一旦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成为挤压拉拢信诚公司的袖中暗器;在一旦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成为威胁收买这些目标的一个制胜法宝。
第六部分一切公平合理
再以后发生的事情,是仇慧敏生下一个男孩,再以后,姜帆没说为了什么,他开始怀疑这个男孩并非己出。他与仇慧敏为此还吵过一架,并且真的去医院进行了DNA检测,他的怀疑果然被科学证实。再以后发生的事情是两个大人全都转怒为喜,因为仇慧敏非常肯定地告诉姜帆,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那百分之百就是凌信诚的。 确认了孩子的血缘之后,姜帆马上终止了对信诚公司的破坏颠覆。仇慧敏也立即带上孩子,到凌信诚家上门认亲。她没想到凌家在斩钉截铁地否认之后,又突然决定认下孩子。她也没想到他们在认下孩子的同时,对她本人却坚不承认。尽管她最后与凌荣志签下了一张价格不菲的卖子文书,但三百万元的暴收却难挡母亲天然的失子之痛。神情恍惚之际她酿出车祸,紧接着又发生凌家遭抢案。在仇慧敏服刑期间她从姜帆口中知道,入主凌家成为她儿子“继母”的竟是一位小地方来的打工女孩,这使她不仅绝望而且愤恨。在她刑期过半时儿子中毒死亡,让她在悲伤欲绝的同时又看到一线曙光。她出狱后决定主动交还三百万巨款,梦想与凌信诚重拾旧情。不料优优因小梅的辩护而生机渐显,仇慧敏万不得以孤注一掷,让姜帆出面重金买证,利用钱志富编造虚假事实,一举将优优置于死地。谁知优优最终还是被周月救出,历经千波万折与信诚重新走到一起。在仇慧敏即将彻底心灰意冷之际,又爆出优优当年参与凌家血案现又杀人灭口的新闻,让她顿觉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最后的胜利遥遥在望。 也许她也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女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次节外生枝,先是钱志富在贵阳落网,后是姜帆在北京被传。姜帆在被传讯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在他此来清水湖医院面见凌信诚的十小时之前,他用一通轰炸式的呼叫,把仇慧敏从阿菊家的门口,从凌信诚的身边,叫回家里。两人在仇慧敏那间乔迁不久的新居客厅,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一场争吵,姜帆要求仇慧敏赶快拿钱出来,让他托人摆平对诬告的追究,而仇慧敏这时已被获胜的预测冲昏头脑,断然不想继续卷进这件案子,不想让人察觉任何丑闻与她有染。她甚至主张姜帆一旦脱不了干系索性就去坐它几年大牢,男子汉大丈夫坐牢又怕什么,我也坐过牢的!当初我坐牢你去看我,以后你坐牢我也会去看你的。姜帆从她这句无情的摆脱中大概嗅出了味道,他追问她是不是真对凌信诚而不仅仅是对他的财富动心了。仇慧敏的回答很暧昧,她说一旦凌信诚接纳了她,她恐怕要暂时中断和姜帆的联系了。她希望姜帆能为她做出一些牺牲,如果他真如他一向声称的那样爱她。 对仇慧敏的自私冷酷姜帆早已深知,只是这种自私与冷酷从未冲他来过。仇慧敏的这个变化彻底激怒了姜帆,他威胁说如果仇慧敏不全力帮他渡过难关,如果不在感情上与凌信诚划清界限,如果她单方面撤出两人多年以来的攻守同盟,那他只好向公安机关招出仇慧敏来,他只能向公安告发,仇慧敏才是诬陷丁优的真正主谋。仇慧敏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冷笑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手,所以当初我始终坚持没见丁优的姐夫,我投资养性斋的钱也全是委托给你操作,我虽然挂了一个法人代表的虚名,但我可以说我对钱的使用毫不知情,我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姜帆历来信奉的处世原则,一向是利益至上的相互交易,但如同仇慧敏最初对他一样,他对仇慧敏也一直未有戒心。他没想到仇慧敏早在诬告丁优的策划之时,就暗中为自己留了退路。姜帆第二天在清水湖医院对凌信诚如实坦白,他说他从不相信别人的感情,偶然相信一人,结果就被她害了。 他告诉凌信诚他已做好了坐牢的准备,所以没有必要再来无事生非。他把仇慧敏真实的面目用五十万元的价格出卖,不仅是和凌信诚达成的一笔交易,让凌信诚花钱买个觉醒,而且这笔交易同时也是和仇慧敏的,他要以其不仁,还其不义。姜帆平平常常地说道:“一切公平合理,这是我和她最后的清算!” 姜帆匆匆走了,仇慧敏匆匆来了。 仇慧敏赶来看望信诚所带来的表情并未出乎我的想象,我甚至提前猜到了她手中必定还拎着一罐浓汤。那罐汤是她已经用惯了的一个道具——为亲人和爱人亲手熬制营养丰富的汤水,已成为人们生活中和文艺作品中最俗套的抒情方式。 但这回,凌信诚没有见她,也没有喝下那罐浓情厚意。尽管仇慧敏一再请我转告信诚:那里面有精选的乌鸡和肘子,还有上好的干贝和甲鱼,她足足煲了一夜,营养全都化在汤里,喝掉它身体就会立竿见影地好转,抵抗力也能大大增强提高。 凌信诚躲避的不仅是仇慧敏一人,在姜帆走后的一整天里,他始终闭门不出沉默不语。包括我,包括秘书,甚至,也包括医生,通通都被保姆拦在外屋。保姆说信诚现在很困很困,他只想一个人好好休息。 我和秘书经过商量,决定全都暂时离开医院,回城各办各的事去。秘书要去银行为姜帆取钱,因为姜帆盯得很紧。我也需要回去取钱,因为给我家装修的装潢公司从前天开始,催款的电话几乎把我的手机打爆。
第六部分对真情拥抱的双手
这一天我那只快爆的手机还挤进了周月的一个电话,他问我现在是否还在医院。他这样问我是因为他对优优蓄意杀死德子一事,始终百思不解。尽管连小梅都表示反对,但他还是想从旁做些调查,以甄别自己的怀疑。他在电话中说他今天因为紧急公务奉命出差,要到上海南京停留数日,如果我还在清水湖医院的话,他想请我帮忙做些调查,找找信诚身边的那些工作人员,把优优案发当日及前一日往返抵离清水湖医院的确切时间,做个详细了解,以免延搁久了,事过境迁,知情人会把许多细节逐渐淡忘,给以后取证带来困难。 我告诉周月我已回城,但我答应早则明天,晚则后天,就会回去,就可以按照他的要求,做些调查工作。周月千谢万谢,说大哥你真是好人。 第二天我没能回去,拖住我的还是我家那个装修工程。在付款前的验收中我发现多处假冒伪劣,于是找来工头口干舌焦地一通交涉,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算达成妥协。我先交些钱,他们也返返工,互相做了并不情愿的让步。 和施工队的艰苦交涉使我差点对姜帆的观念点头称是,姜帆说得也许没错:这世上人与人,事与事,都是交易!施工队接活前热情洋溢的承诺余音未落,对我倍加优惠的关照言犹在耳,可在验收结账时,居然全像川剧变脸似的,甚至连个甩头吆喝的掩饰都无须再有,表情就瞬时一换。也许阿菊也说得没错,这年头谁要真爱你,也是一时一阵的,如果两个人当中只能活一个,那人人都想自己活! 我到第三天中午也没能把家里这一摊“烂尾”料理清楚,但我不得不扔下一切返回医院。我这样匆忙赶回清水湖的原因并非放心不下信诚的身体,也非急于完成周月交待的“任务”,而是因为午饭后我突然接到李秘书的一个电话,这位一向四平八稳的李秘书用从未有过的慌张,在电话中向我通报了一则让我也不能不慌的消息——凌信诚失踪了。今天上午李秘书到医院准备向他报告给姜帆付款一事的办理情况,不料病房里已是人去屋空。一同失踪的还有信诚的保姆,幸亏那个有力气也有主见的保姆也失踪了,这让人们的紧张多少有了一些缓解,猜测信诚至少目前尚且平安无恙,猜测他大概是让保姆陪着,去了什么地方。 至于信诚的去向,李秘书说已经有了一些线索,电话里说不清楚,希望我尽快过来一下。于是我没再多问,扔下家里的乱七八糟,就搭车赶过去了。 到达清水湖后我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在李秘书手中吃惊地看到信诚留在枕下的决诀宣言,这一纸别书使我们放弃了一切侥幸,明确地意识到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