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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过来;见小娜把笔和纸收起来;说;写生了?我看看。小娜有心想要把画留下来;往包里塞进去;男人就笑说;什么秘密呀;是不是把心爱的男朋友画起来了。小娜斜了一眼男人;从包里抽出那张纸来;推到男人面前;男人一声惊叹;说;小娜;你把我画得帅气多了。小娜看着远处程青的笑容;忽然说;你比纸上帅气多了。又添一句;你到底是生动着的;比这纸上多了一点东西。男人说;什么?小娜停一下;说;忧郁。
男人说;忧郁这个词不适合我。小娜说;适合谁呀。
男人说;适合你。小娜;我第一次见你;你的身上就有那种忧郁;像是天生的。那是一种气质;谁也学不了的。
小娜没有说话;她看程青和伯年慢慢朝这边走来;这会儿是伯年给程青拍摄;程青的胸饱满而丰润;那是男人带她去香港做的;只要在白天穿上那一个套子;就像是天生的胸部;毫无破绽;几乎和几年前程青被割去的那一对乳房没有两样;照样是坚挺的;手感很好;弹性十足。小娜看着程青那灿烂的笑;没有来由地为自己悲哀起来。
小娜回头看了看男人;男人很快把那张纸收起来;看小娜一眼;轻声说;我要了这画可以吗?小娜默许了。
中饭是在植物园外面的西餐厅吃的。座位很明确;小娜和伯年一边;程青依偎在男人身边;她把那架摄像机搁在旁边台子上;是开着的。
小娜点了中餐;荷香腊肉竹桶饭;一份芙蓉汤。程青要的是三明治;外加一杯卡布其诺。伯年要了一份牛排。男人居然也要了一份中餐;而且是很普通的扬州炒饭。小娜的内心一热;她一厢情愿地把男人想象成为自己解围了;她站起来说到洗手间;伯年和程青轻声说着如今流行什么样的饮食;话题很滋润。男人也起来到书柜旁边取书;小娜从洗手间出来;经过书柜;看见男人的背影;男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现代素描精品欣赏;文不对题地说;我也喜欢吃中餐。
小娜扑哧一声笑了。她抬头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她;小娜的内心有一点细微的火;像是窝在灰里的;不甚明亮却是热的;她发现自己是藏了一份心思的;她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等待着和男人对视着笑一笑。现在;男人就那样看着自己;小娜倒有点慌乱起来。那一边;一株很高的假的植树挡住了伯年和程青;从树枝的间隙;小娜看见程青握住了伯年的手;伯年慌乱地回头看这边;随即把另一只手放到了程青的手背上。小娜有点吃惊;她还来不及想明白这其中的因果关系;男人突然放下书;拉起小娜的手;小娜呀了一声;就随着男人出了西餐厅。
外面;有好多人都朝这边走来;小娜说;我们要去哪里。男人的手突然就凉了;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很快放开了小娜。小娜原本热切的心也随着男人的手凉了下去。
事情是后来明朗起来的;程青也曾暗暗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就和伯年见了一次;谈饮食;谈服装;也谈花卉;程青喜欢百合;伯年喜欢康乃馨;但是;有一天;传达室老张送上来一大束百合;没有卡片;也没有任何语言交代;却把程青细致地温暖起来;是伯年;她的无所依;她的漂泊;伯年懂得。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快被化了;想起来;自己也是那么钟情着伯年;还好伯年后来出走了;否则真不知会发展到怎样一步。
所以事情后来就不那么突然;程青一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啦。男人说;程青;可是程青;为什么我听到你和伯年在一起;我却没有难过呢。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很难过才是。我宠你我心疼你我在哪一方面都是竭尽全力满足你;我那么、那么爱你;可是为什么;我却不难过。
程青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请了假待在房间;她哪里也不去;很多时候她就坐在阳台上发呆;想着感情种种;也会顿感人生的茫然。就算他那样好;自己的内心仍旧千疮百孔;她变得很忧郁;忽然没来由地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是孤独的。就像窗台上的那一株百合;终归是独自芬芳。
后来男人很少出现在工艺厂宿舍。小娜那一次打电话给男人;之前她到程青房里去坐过;她看到程青的花瓶里插了一束花;纯白的百合;程青说是伯年托人送来的;伯年喜欢纯白的百合。而程青依旧是内疚着;觉得自己背叛了他;自责不已;说;小娜;我上次给你的那手链;一千多呢。那手袋;六百多。还有我穿的所有的睡衣;小娜;你知道要多少钱吗?我整个人都是他用钱包起来的;他那么宠我;那么爱我。
小娜说;你爱他吧。程青说;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的这里。程青指指自己的胸前;我这里是假的。小娜说;我知道。程青说;你早知道了?小娜说;在植物园我突然猜到的;不过;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伯年来过呢;他去了哪里。程青忽然扑到床上;她的双肩耸动着;无声地哭;说;伯年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从程青房里出来;小娜就拨通了男人的电话;原来那是一个外地号码;这让小娜很意外;要真是这样;男人是要累的;在两个城市来回跑。男人开口就说;小娜;我知道是你。
小娜说;伯年去西藏了;他不会来找程青了。顿一下小娜又说;为什么你不能原谅程青呢。
好像所有的对男人有过的好感;在植物园里圆木桌旁的对视;西餐厅书柜旁的倾心;曾经是爱情;却都闪过去了;但小娜还是感到很幸福;觉得即时的爱情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憧憬;她甚至不打算以后再和男人相见;只要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这边有点寥落的爱情;就足够了。那么;伯年呢?他和程青是不是也有过瞬间的爱情;有过百合;有过肌肤相亲。
小娜后来还是从事画屏风这样的工作;她觉得自己真的变得单纯了许多;或者成熟了许多;每天按部就班地做事;很少出差错。她还是住在程青对门;但是来往少了很多;像是以前也并不是很熟悉的两个人;因为错误地凑合了一些时日;终于又分开来;大约是气息和工种的不同吧;现在;她很少碰到程青。有一次;在楼梯口碰上了;小娜想热情一点招呼程青;她甚至觉得自己在某一处是能和程青相通的;见程青端了一张很城市化的脸;小娜就作罢;也是很礼貌地笑了笑;但是那笑是拒人千里之外的。
小娜一直以为有一天伯年会来到602室;像当初男人一样;敲开桑小娜的门说;你是桑小娜吧;我是602的;我来收电费。但是;小娜一次也没见伯年来过。程青过了年后居然瘦了很多;桑小娜几次想对程青说;你要去医院看一看的;但是;一直都没有说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慢慢地硬起来了;有点像工艺厂粉着水泥的外墙。
当然;让桑小娜烦心的事不是没有;外甥啸啸去到大学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他是多么安静又文雅的一个大男孩;按大姐的话说;是迷上了打架;动不动就对人说;看看我的下巴;有疤痕呢;我是见过血的人了;老子怕谁呀。大姐在电话里告诉小娜;说整天提心吊胆地为啸啸担心;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小娜想;受过创伤的人可能真的不一样吧;她有说不出的无能为力。
弟弟回到了乡下;也许在他看来;城市无疑是一张巨大的嘴;随时张开着;要吃掉他。回家后;弟弟一直窝在家里;几乎是足不出户了;也不愿与人多说话。母亲捎信出来;要小娜回去好好劝劝弟弟;是不是去学一门手艺;将来混口饭吃总不成问题。小娜回去过一次;见了弟弟;自己先吓一跳;一张苍白的脸;阴沉着;弟弟到底是变了一个人;小娜觉得现在弟弟不是需要一份手艺;而是一个医生;他是一个病人了。
桑小娜后来谈了个男朋友;是乡下的;桑小娜对这个男朋友很依赖又很放心;觉得母亲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自己从农村出来;终究还是农村的男人知根知底。男朋友是在乡下种树苗的;有一次送了树苗到工艺厂;认识了小娜;小娜看他也是踏实的人;就对上号了。有一次;男朋友对小娜说;小娜;真巧啊;昨天晚上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你对面的那个女人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真是怪了;我总觉得她像是我们邻村的。小娜就用很农村的话说;你发昏了吧;看看都不像是农村的;她多么高雅;哪像我;哪像你;粗制滥造的。男朋友像被泼了水;但是不罢休;说她的眉心有一颗痣呢;当时我们四乡八邻的都知道;因为那颗痣长得好看;算命的说她一定要嫁给富家子弟的。小娜笑笑说;是吗?那我倒是有兴趣的;不如你带我回一趟家吧。
桑小娜和男朋友回到乡下;坐了五个多小时汽车;桑小娜灰头土脸;她于是又有点愤然;怪男朋友出了个馊主意;路远迢迢地赶了来;就是为了证实程青的身份。
程青的身份和我有关吗?桑小娜在男朋友背上捶了几下;又很快坐上了自行车;男朋友颠三倒四地载着小娜;终于来到一个小小的村落;坐落在山坡上。小娜老远就看见炊烟升起来;她有种很自然亲切的感觉;仿佛来到了自己双溪的家;有三座桥;一个凉亭;一座歪歪斜斜的财神庙;一株鸡枫树;一眼池塘。小娜说;还是家里踏实;活着不累。男朋友跨下车来;说;那你就不要去城里了;我们快点结婚;就在村里种树苗。
小娜说;就那点出息。又笑一笑;觉得蛮幸福的。
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两位老人正吃饭;一眼灶台;一张陈旧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小方桌;两张条凳;四面的板壁上;贴了许多年画;还有周恩来从苏联归来;毛主席去接机的照片;四大伟人笑容可掬。还有;三排奖状;学习积极分子;体育积极分子;劳动委员;三好学生。学习进步喜报。还有一张是拾金不昧的奖状;是乡派出所授予的。所有的奖状都是赠给一个人的;王国香。一个镜框;黑白照片;系着红领巾的女孩;天真烂漫。全家福。男朋友说;你看;你看;她不是你对面的程青吗?
小娜再仔细看;有一个少女;梳着童发;脸庞洁白如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小娜首先注意的是女孩的眉心;有一颗痣;长在双眉偏左;“整个一个水性杨花的命”;小娜想起那句话来。此刻;那张黑白的照片上;王国香心无旁骛;笑着;仿佛从未沾染过尘埃。对;她就是程青了。
小娜从程青老家回来后过两个月;就结了婚;她还是住在工艺厂的宿舍;还是住程青对面;大夫几次劝小娜回到老家;小娜总是说;虽然我在城里过得不是很好;也不怎么开心;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成为这里的一分子;我不会放弃让自己成为一个城里人的。她这样和丈夫吵过几次后;丈夫就不再坚持;他隔一段时间就从乡下到城里;带上地里新割的蔬菜;每次小娜吃着新鲜的菜蔬;都要对丈夫说;我那是在接地气;要是没有地气;我这个人就像一块菜地;是要荒疏的。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小娜都没有碰见程青;她想;就算碰上程青;我也不会叫她王国香的;她就是程青吧。一直到厂里都在传程青住院了;小娜才和几个同事一起到医院去看程青。在小娜的眼里;此刻的程青;铅华尽洗;却十分平静;平坦的胸部在小娜眼里看来触目惊心。小娜渐渐地流出了眼泪;她这才觉得程青的不容易;她比我都还累呢。只是;她的父母为什么不来医院看看程青;哦;是王国香。
男人也来过医院;小娜那天正好替程青送药;还有一罐汤;两包海马粉。是谁寄过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是海马粉;碾成了细末;又附了一张说明;说海马粉是散结退热的;对肿瘤之类的疗效可观。小娜猜想或者是伯年;他在哪里呢?他一定知道程青的事。那天;小娜从病房的玻璃门看进去;男人坐在程青的床边;握住程青的手;程青的手在他手心像是被剔除了骨头;温软得叫人伤感;小娜觉得;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她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们;男人把头抵在程青头上;两个人对视着;男人说了一句什么;程青恍然笑一笑;把头别过去;男人把程青的头转过来;小娜看见程青的眼泪流下来;左侧的流到耳边又滴落在枕巾上;右侧的积攒在眼睑上。
小娜送男人到门口;男人拿出一张卡来;说里面有足够的钱;请小娜好好照顾程青;让她勇敢地活下去。小娜不愿收。男人说;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小娜把卡放起来;说;我到过程青的家乡;在一个山坡上;家里有她的父母;都很老了;他们只知道王国香;他们不知道程青。男人说;我知道;那也是我的家乡。
小娜吃惊地看着男人;你们?男人有点轻描淡写的意思;说;我离开多年了。
男人和程青青梅竹马;那一年男人的家莫名地被火烧了;村里人都说遭天火烧是因为上一辈有人做了缺德的事;隔了一代就要遭报应;男人的父母在那个夜晚被烧死了。村里的长者都说男人应该出去了;此地不是你能留的地方;东家西家凑了一点钱;给了男人;男人便走出那个村庄去了外面。程青在省城住院切除乳房的时候;男人才知道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