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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怎敢,”皇太极盯着范文娟,“请恕小弟奉劝兄长,父汗之命不可违,范家小姐还是放了才是。”
伊里布在褚英耳边劝道:“大贝勒,此事不可在皇太极面前强行,宜且退走再作计较。”
褚英自知理亏,无话可说,一瞪眼忿忿然扭身走了。伊里布跟在身后,边走边向褚英小声嘀咕什么。
皇太极上前为范文娟松绑:“范小姐受委屈了。还请看在小可薄面,宽恕家兄的粗鲁。”
“又蒙八贝勒相救,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才好。”范文娟投过来的目光,显然是脉脉含情。
范文程热诚相让:“请八贝勒进内室奉茶。”
三人进入西间,这是范文程的居室。
范汉忠在东间冷不丁吼了一声:“文程,不许你和女真人勾搭连环。”
皇太极颇为诧异:“说话者想必就是令尊大人。”
“家严身染疾患,心情不好,未免焦躁,万望见谅。”范文程知道父亲对女真人一向怀有敌意,只好托词遮掩。
“令尊贵体欠安,无需计较礼仪,范先生不必多虑。”皇太极似乎并不介意。
范文娟用拂尘掸净太师椅:“贝勒爷请坐。”
皇太极入座后环视一下室内陈设,看得出范家虽然贫寒,但架上的藏书,壁上的古画,仍显示此乃书香门第。
范文程知会妹妹:“文娟,快去烧茶来。”
皇太极的目光停留在北墙的一幅字画上。这是一首七言诗:寒窗苦读十数秋,
布衣芒鞋复何求。
胸怀诸葛三分策,
腹存苏秦六国谋。
韩信何曾潦倒久,
姜尚皓发终出头。
有朝得偿飞熊梦,
叱咤风云写九州。落款题的是“草堂子”。
皇太极侧身言道:“敢问范先生,这‘草堂子’定是阁下无疑。”
“胡乱涂鸦,让您见笑。”
“范先生胸怀凌云壮志,诗言气吞八荒,必有经天纬地之才。”皇太极颇为感慨。
“八贝勒快莫如此说,这般高看,岂不令在下无地自容。”范文程是不甘老死林野的,他话锋一转,“不过读得几卷史书,粗通一些文墨罢了。”
“范先生,有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父子虽为女真人,然与汉人同处一方蓝天之下,现世袭建州卫,日后或许有先生大展鸿图之时。若不嫌弃,愿禀明汗王,量才录用,不知尊意如何?”
“只恐才疏学浅,不配供汗王与贝勒驱使。”其实,这正是范文程求之不得的。
“先生无需过谦,你我就这样说定了。”皇太极此番遭遇范文程,自然是努尔哈赤网罗人才笼络汉人的战略需要,但也不能否认范文娟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皇太极想,倘若范文程成为自己的部属,那么接近范文娟不就方便多了吗,也就不愁进而得到这位美奂绝伦的汉家女子。不过,皇太极也非庸鲁之辈,他有意要考查一下范文程的才智,恰好心中有一闷结郁积,倒也诚恳地试探着向范文程求教:“请问范先生,我父汗十八副铠甲起兵,苦战数十年,九死一生创下赫图阿拉这份基业。然我弟兄众多,仅我兄长即有七位,平素大多貌合神离。特别是大阿哥褚英,因见父汗对我钟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惟恐我危及他的立储地位。我自十二岁丧母,虽说父汗疼爱,但他戎马倥偬,难得有暇叙谈几句。故而我苦闷在心,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怕早晚要遭褚英毒手。”
“八贝勒所虑诚然,并非杞人忧天。”范文程侃侃道来,“在下虽居郊野,但平日对贝勒家事亦颇为留意。汗王志在大明江山可说是尽人皆知,而有望继承汗位者也只有褚英与您。从八贝勒义救舍妹事中即可看出,大贝勒对您积怨颇深。如我是褚英,也必欲将您除之而后快。”
“请先生指点迷津。”
“依在下愚见,八贝勒当志在继承汗位。”
“能成?”
“凡事无为则不为,有为当敢为。您在诸阿哥中文武超群,又深得汗王器重,已有莫大优势,惟非长子也。然褚英骄横,刚愎自用,在诸阿哥、大臣中颇多微词。而八贝勒宽厚待人,深孚众望,又已先得一分。”
皇太极不觉点头,显然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自古好事多磨,汗位岂能唾手可得?若想成功,还需许多功夫。而有一点至关重要,是非做不可的。”
“请先生明教。”
“必须立有战功。”范文程说得斩钉截铁,“八贝勒从十岁起即主管家务国事,一则您聪慧过人处事得当,汗王深信不疑,二则汗王疼爱,恐你在战场上偶有闪失。可是纵观历史,夺长而立者若无战功,决难赢得拥戴。唐太宗李世民,便是靠执掌兵权,手下有一批能征惯战勇将,方在玄武门之乱中诛杀建成元吉,而得位尊九五。即便是一代昏君杨广,也是南平陈朝北击突厥战功盖世后,方撼动太子杨勇,进而弑父为君。”
皇太极听得双眼闪出光芒:“与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八贝勒过誉,在下承受不起。”范文程自觉有遇明君之感,“请容在下斗胆再言。我幼读周易,颇通八卦,不需问八贝勒生辰,仅从您这名字而论,日后君临天下,非八阿哥莫属。”
“何以见得?”
“尊讳皇太极,即谐音‘皇太子’,岂非天意乎!”
关于自己的名字,皇太极还从未这样联系过,范文程一说,他不觉精神一振。对呀,难道这只是一种无谓的巧合吗?但口中还是说:“名字父母所定,岂与前程有关?”
“一切都有预兆,八贝勒定能一统神州。”
“不敢奢望。”皇太极不想在范文程面前过分坦陈心迹,“日后如能发达,定与先生同富贵。”
“如蒙不弃,愿与八贝勒共患难。”
二人彼此一拜,结下同心。
皇太极想起乌拉部入侵之事,担心父汗找寻,便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容改日再来相聚。”
范文娟有些不舍:“八贝勒,奴家奉的粗茶尚未饮上一口,就匆匆离去吗?”
“这倒是确有不恭了。”皇太极立饮半盏,放下瓷杯,“好茶。还请小姐将战袍奉还。”
范文程心有多细,赶紧接话说:“待在下去厢房取来。”他借机退出。
室内只有男女二人,彼此都觉机会难得,但又都觉难为情。范文娟更是粉面羞红,不敢正视对方。
皇太极想机不可失,遂开口说:“范小姐,自从羊鼻子山上一见,至今昼夜难忘,愿小姐不计族属尊卑,有朝一日成为我的贤内助。”
未待范文娟表态,范汉忠已闯入西间屋来:“呸!真是大言不惭,我范家碧玉,岂能下嫁你这胡人!”
“爸,您怎能如此待客!”范文娟急得眼含泪珠。
范文程原意想拖延片刻,也好让他二人交谈。不料父亲半路里杀出,急步入内解围,连连为皇太极赔礼:“八贝勒万勿见怪,家父年事已高……”
范汉忠怒气未息:“我还没有老糊涂,皇太极,你就死了这份心吧,以后老朽这茅庐草舍,也难容留你这贝勒爷的大驾。”
皇太极苦笑一下,从范文程手中接过战袍,又深情地望了范文娟一眼:“后会有期。”便大步离去。
范文娟欲追赶出门相送,范汉忠将屋门把住:“我看你们谁敢迈出一步,就不要再回我这个家!”
范文程深知父亲说一不二的秉性,只有叹气而已。范文娟则是转身面墙,掩面失声痛哭,泪水汩汩流下。
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7节 皇族的裂痕(1)
耀眼的阳光把青砖青瓦的勤政堂照得通亮,三间宽敞的厅堂内暖洋洋的,使人感到周身都有说不出的惬意。青色方砖铺就的地面,就算是奢侈的装点了,而那些普通松木黑漆桌椅,对于这女真国来说,则显得有点寒酸。只有正中努尔哈赤的座椅上,蒙苫了一袭虎皮,用以显示主人与众不同的身份。参加议事的首要人物已基本到齐,所有席位已几乎坐满。东海部要率众来降这一喜讯,使努尔哈赤的心情很好,他满面春风地同费英东、额尔都等五大臣交谈,说一些农耕天气方面与军情无关的题外话。他的四弟雅尔哈赤,庶弟穆尔哈赤,也不时插话说上一两句,只有他的三弟速尔哈赤,坐在努尔哈赤紧下手的位子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显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古语云“恃才傲物”,也难怪速尔哈赤对周围的人不屑一顾,因为他的功绩、声望和地位,都与努尔哈赤不相上下。他与努尔哈赤本同母所生,二哥已不在人世,他小努尔哈赤四岁。他常常是与努尔哈赤各带一支兵马,驰骋在统一女真各部的沙场上。冲锋陷阵屡建功勋,为今日的女真国的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努尔哈赤为表彰他的盖世大功,曾为他赐号“达尔汉巴图鲁”。努尔哈赤麾下有兵马一万人,速尔哈赤仅次于其长兄,有兵马五千人。大明王朝称努尔哈赤为“大都督”,因速尔哈赤行三,则称为“三都督”。邻国朝鲜来使,先去拜访努尔哈赤,接着也要拜谒速尔哈赤,呈上同样的礼物。所不同者,是努尔哈赤杀牛款待来宾,而速尔哈赤是宰猪宴客,区别仅此而已。几乎与努尔哈赤并驾齐驱的速尔哈赤,他的女儿,嫁与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柏为妾,速尔哈赤便又有了这股外力,其地位与势力,越发突显出来。俗话说“功高震主”,尽管努尔哈赤与他是一奶同胞,但权力是不会拱手让人的。努尔哈赤不能不担心速尔哈赤构成的威胁,这不可避免地埋下了矛盾的种子。
努尔哈赤眼角几次扫视到速尔哈赤洋洋不睬大大乎乎的样子,未免心中有气,脸上依旧是笑意荡漾:“三弟,众人都在热烈交谈,为何独你闷坐无言?”
速尔哈赤还是毫无表情:“汗王,众人皆已到齐,究竟有何军情,也该商议正事了。”
“到时自会商议。”努尔哈赤刚想当众发作一下,煞煞速尔哈赤的气焰,又觉不妥,将话变软,“皇太极未至,他一到即刻议事。”
坐在最外侧的褚英,怎肯放过这中伤的机会:“父汗,我想皇太极一时半会难以前来。”
“这却为何?”努尔哈赤今天本觉奇怪,在这种场合皇太极往常是从不迟到的。
众人也都停止了交谈,一时间鸦雀无声,对褚英的话要听个明白。
褚英故作为难:“父汗询问,儿臣不敢隐瞒,皇太极是看中了汉女范文娟,不顾军情紧急,前往范家登门求婚去了。”
努尔哈赤脸色立时沉下来:“皇太极行为,你如何知晓?”
“儿臣,我,这个……”褚英只想攻击皇太极,事先未想好如何自圆其说,未免支支吾吾一气,才编出一番谎话来,“是儿臣属下伊里布亲眼得见。”
“兄长既然在场,何不对父汗明言。”皇太极恰好赶到,听见话音接过话头,目光逼视过去。褚英万万没料到皇太极这样快转回,而且竟会这么巧,方才所言全被他听去,原本不善言词的他,一时间愈发无言以对。
“王儿,城楼上你已知军情紧急,必将议事,因何还离开?莫非你真的对那汉女范文娟着迷?”
“父汗,儿臣知道将有战事发生,故而急去取回战袍。”皇太极展示一下手中的战袍,又将羊鼻子山上遭遇狼群的情况对众人略述一番。
众人听后觉得有理,努尔哈赤语气和缓一些,不觉对褚英中伤皇太极愈发反感:“王儿,我再问你,你与褚英究竟是谁看上那汉女?如实讲来。”
“这,”皇太极不由得沉吟,自己对范文娟一往情深实难割舍,莫如趁此机会把话挑明,求得父汗允诺,迎娶文娟为妻。可是又一想,如若当场直言,那岂不明显是自己说谎,自己在父汗与众大臣心目中的印象将会大打折扣,于自己的前途大为不利。还是以后有了适当时机,再相机求父汗恩准才是。
努尔哈赤已是有些不悦:“怎么!莫非心中有鬼?”
“父汗严问,儿臣不得不说了。”皇太极打定主意,既然褚英公然诋毁自己,也就决不给他留情面了,“儿臣去范家取战袍时,正遇兄长褚英强抢范家小姐,并欲将范氏父子屠杀灭口。”
“啊!褚英,你竟干出这等灭绝天理之事?”努尔哈赤大怒站起,走近褚英,目光直刺,“说,为何违我号令!”
褚英吓得低下头来,慌乱地否认:“父汗,我,我不敢哪,这是,是皇太极,他血口喷人。”
“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