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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尔哈赤业已望见前面的情景,将九环大刀高高举起,震天价吼了一声:“列阵迎敌!”
建州军不愧久经战阵的雄师,训练有素,临危不乱。齐刷刷让开一个缺口,将冲至近前的敌军放入阵中。此刻,速尔哈赤方始看得真切。来敌连人带马全是铁甲包裹得严严实实,人马只留两眼外露。看得出这一百铁骑依仗其刀枪不入,全未将建州大军放在眼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横冲直撞,左突右杀。然而,建州军并非是一冲就垮。三千大军,将这一百铁骑团团包围在垓心。虽然建州军不能伤害他们,但他们也难以有效杀伤建州人马。一刻钟之后,敌军意识到时间一久难免要吃亏,他们不再期望取得战果,而是集中全力开始突围。速尔哈赤指挥队伍将敌军紧紧围住,决心待其精疲力竭后再予全歼。这一百敌人尽管是铁骑,他也是不放在心上的。此刻让他犯核计的是,这股敌人究竟是来自何方。想到这里,他头也不回地发问:“你说,这伙敌人会是东海部吗?难道是策穆特赫以归降为诱饵,来骗我们上钩吗?”
费英东明白这话是冲他说的,其实速尔哈赤不问,他也在想此事:“据末将看来,策穆特赫无此胆量,他也无此实力向我建州挑衅。怕只怕是乌拉部的先头部队。”
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9节 皇族的裂痕(3)
大将杨古力担心地说道:“但愿不是东海部与乌拉部联手,那样我们可就要吃大亏了。”
常书也没有参战,声称在速尔哈赤身边保驾,实则是耍奸滑。他刚想插嘴,忽见正东方向又有一支人马到来,不禁大惊失色:“不好,又有一队敌军包抄合围过来。”
速尔哈赤也吃一惊,向东望去,看出这伙来敌也不过百十人,心中便安定许多,遂沉着地知会杨古力:“杨将军,准备分兵五百拒敌。”
很快,正东方向的队伍来近,当先一骑突出,鞍辔耀眼盔明甲亮,显然气度不凡,他将兵器交与左手开言问道:“前方可是建州大军?”
“正是,”杨古力警惕地握紧手中长矛,“尔系何人?”
“吾乃东海部汗是也,三都督可在军中?”
速尔哈赤闻声上前:“策穆特赫,本督问你,为何与乌拉部合谋施展诡计,骗我大军前来,难道你就认定能够得逞吗?”
“三都督误会了,”策穆特赫在马上先施一礼,“我部因不堪乌拉部压榨凌辱,决意投奔建州,岂料事机不秘,走漏风声,乌拉部汗布占泰发兵两万前来征剿,我方原本寡难敌众,更兼乌拉部有五百铁甲军刀枪不入,斐优城遂为其攻占。是我带亲信逃生,又恐贵方大军到达无人接应,时时派人在来路上瞭望,得到消息后我即赶来相见。”
“如此说来,你已是亡国之君了。”速尔哈赤一听斐优城已失,兴致大减,因为这显然大大降低了此行的重要性。兵马、人丁、财帛都已所剩无几,他心中便有了收兵班师之意。
常书、纳布齐等人也是怀着趁火打劫混水摸鱼的私心而来,听到策穆特赫之言也都泄气了,你一言我一语说:“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策穆特赫感觉出速尔哈赤态度有些冰冷,但自己已是无路可走,落到这步田地,除投靠建州之外别无出路,便忍气吞声赔着小心说:“三都督在上,小可怎敢妄自称君。不过斐优城虽失,但四外村寨犹存,东海部民仍将会听我号令,他们也决不会甘心在乌拉部铁蹄下忍辱偷生,只要三都督率军助在下一同逐寨收拢,带走千八百户几千口人上万头牲畜还是不成问题的。”
速尔哈赤冷笑一声:“让我三都督和大军,为你收拾残兵败将,本督怕是无此耐性。”
“就是嘛,我堂堂女真国大军来这收破烂呀!”常书把不能捞外快的怒气,全冲策穆特赫发泄出来。
策穆特赫感受到了被人轻视的屈辱,也预见到了日后寄人篱下的日子不会舒心,但事已至此,先求条活路再说吧。他想到应该用实际行动证实一下自己的分量,便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乌拉部铁甲军消灭。”
“废话!”速尔哈赤抢白他,“这一百铁骑刀枪不入,只有将其围困至人疲马乏之时,方能歼灭之。”
“三都督,我军吃过铁甲军的大亏后,在下料定贵军也对其难有奇策。因此,紧急训练出一百名长刀手,专门破他的铁甲军。”
“能行?”速尔哈赤将信将疑。
费英东一听喜出望外:“大将军有此奇兵,快请投入战斗。”
“要取胜,还要贵军配和。”策穆特赫解释,“长刀手进攻时,便无防御能力,请派两骑保护,使其免遭敌军袭击。”
“这乃理所当然之事。”费英东请示速尔哈赤,“三都督,事不宜迟,就让长刀手加入战斗吧。”
“好吧。”速尔哈赤当然也希望尽快获胜。
策穆特赫纵马让开,身后一百名长刀手出现在建州军将帅面前。但见每人手中一杆丈二长的双刃刀,杆长丈余,刀长尺许。围困铁甲军的建州军让开一个豁口,放长刀手进入垓心。然后两名建州马军,迎战一名敌军,长刀手即可从容对铁甲军发起攻击。长刀一挥,径向铁甲军四蹄扫去。那马身的铁甲,除双眼外,就是四蹄上有三指宽的漏洞,这里是铁甲覆盖不到之处。那长刀极其锋利,刀手用力横砍过去,马腿在蹄子上部顿时断为两截,铁甲军骑士便栽落尘埃。建州军随即用刀枪取其项部,敌军不是喉头戳出血洞,便是脑袋搬家。前后不过一刻钟,一百铁甲军即被歼灭干净。
费英东喜得合不拢嘴,一再夸奖策穆特赫:“大将军为破敌立下了头功,诚为栋梁之材。”
“费将军,布占泰侵占斐优城,我东海部原本弱小不是对手,他这样做分明是对建州汗王不恭,没将贵方放在眼里。若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只恐有损汗王的威望。”
“你的意思是,要我军攻打斐优城?”费英东问。
策穆特赫发觉速尔哈赤用白眼珠斜视他,话便吞回半截:“攻守进取,还要三都督定夺,在下怎敢妄言。”
费英东是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他对努尔哈赤的大业忠心耿耿,便向速尔哈赤进言:“三都督,汗王派我们前来,不能无功而返呀,借此机会正可会一会布占泰。”
速尔哈赤对费英东的话未置可否,他转问策穆特赫:“据你所知,乌拉部有多少兵马?”
“布占泰率军亲征,至少不下两万人。”
速尔哈赤当机立断:“传令全军,后队改做前队,连夜撤兵返回赫图阿拉。”
“怎么!辛辛苦苦赶到这里,就这样回去,如何向汗王交待?”费英东劝阻,“三都督,是否再考虑一下?”
“费将军,你想让我以卵击石吗?”速尔哈赤振振有词,“以三千疲惫之师,攻打两万人据守的城池,不是让部下送死嘛。”
“这……”费英东感到速尔哈赤不无道理。
策穆特赫心凉半截:“三都督,可否派飞骑回赫图阿拉搬兵,待援军到达,再全力攻城。”
速尔哈赤冷笑一下:“布占泰还会让你坐等援军,他的一百铁甲军被歼,只怕不出明晨,便会大军杀出,将我三千人马包围,到那时我军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策穆特赫迟疑一下还是问,“那,三都督,贵军就不收拢我的军兵臣民了?”
“趁布占泰尚未出击,我军即刻撤离。”速尔哈赤用兵向来果断,他看看策穆特赫,“你可随我军同往赫图阿拉,并可派人火速接你的家眷随后赶来。”
“多谢三都督关照。”策穆特赫此刻颇有刘备败走新野的心情,“我就这样自己一家逃命,如何对得起治下的子民。斐优城内百姓带走已不可能,恳请三都督将城外村寨人丁带上,也好让他们为汗王效力啊。”
费英东不甘心空手转回,也来帮腔:“三都督,乌拉军未必就会出城应战,带走城外东海人举手之劳,何不为之?”
速尔哈赤在建州军马生涯宦海之中磨炼多年,不想引起费英东不快,也给策穆特赫一个面子:“既然二位一再要求,就着费将军领本部五百人马,会同策穆特赫将军,共同去收拢各村寨人丁。本督带队先行归去,你们随后赶上即是。”这一决策,可说是一箭数雕: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回去可以向努尔哈赤交待,如乌拉军出击,自有费英东挡后阵。
费英东岂能看不出速尔哈赤的用心,但他也不好说破。只能在心中祈盼上苍保佑,乌拉大军切莫出城。于是,速尔哈赤率大军循原路往回走,费英东带兵在迷离的黄昏中,悄悄向城边的村寨挺进。
速尔哈赤带兵退出五十里后,见一处山势嵯峨,易守难攻,始让部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大队人马休息,派出二十骑游哨监视斐优城方向的动静。二更前后,费英东与策穆特赫收拢到环城五百多户人丁回到大营。
速尔哈赤对这两千口人似乎不感兴趣,而是劈头便问费英东:“你们的行动可被城内敌军发觉?”
“末将以为,各村寨鸡飞狗跳,马嘶猪叫地乱成一团,城内不会一无所闻。”费英东是个负责任的大将。
速尔哈赤皱紧眉头,倒背两手在帐前踱步:“收拢这区区五百户,只怕是因小失大了,必定要招致布占泰大军的追击。”
“三都督的意思是,要连夜拔寨启程?”费英东试探着说,“这样可以甩开敌人。”
“不妥,”速尔哈赤摇头,“我担心追兵已相距甚近,前方百十里内地势平缓,无险可守,敌众我寡,更要吃大亏。”
“如此说来,反正队伍亦困倦不堪,莫如在此休整一夜,天明再作道理。”费英东提议。
“也只能如此了。”速尔哈赤叹口气,“但愿上苍保佑,布占泰不来追击,我军安全返归赫图阿拉。”
费英东感到速尔哈赤太怯战了:“三都督,乌拉军便追来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鏖战一场,打败敌人就是。”
“说得容易,”速尔哈赤不满地驳斥说,“敌人两万大军追杀,你我三千人马,还不是敌军砧上之肉。”
“报……报!……”马探的喊声由远及近,其声尖厉,在静夜中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刚刚入睡的人们大都被惊醒。
速尔哈赤长叹一声:“咳!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定是布占泰大军追来,这该如何是好!”
建州军营地顷刻间呈现出一片混乱,一场恶战已不可避免。
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10节 激战野狗山(1)
几点疏星透过云层,闪射出晶莹的微光。秋夜的小风凉嗖嗖的直侵肌肤。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悠远的古道上回响。皇太极统领的两千精骑,正连夜向斐优城进发。昼夜兼程星夜赶路,这对于建州军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行进的队伍人衔枚,马缚口,军容整肃,阵列有序。皇太极跨乘乌云兽,也是默默无言地行进在队列中间。这是他降临人世十六年来第一次领兵,心中本应有一种难言的喜悦。因为这是他人生道路上一个新起点,也许就是他走向辉煌的开端。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兴奋,如同是一盏甜甜的莲子羹中,又洒落了些许黄连,个中滋味是亦苦亦甜。虽说已行军数日,距斐优城不过七八十里远近了,可他的心依旧还在羊鼻子山下的柳林湾。
褚英出征后的次日上午,皇太极乘马飞驰迫不及待地来到柳林湾。整整一个夜晚,范文娟的娇好面庞和那似颦似笑的容颜,总是在他眼前闪现。皇太极感到有满腹衷肠,要向范文娟倾诉。他还特意到药铺抓了几副汤药,以解范家之难。远远望得见范家的院落了,皇太极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有渴求得到满足前的喜悦,也有情怯意迷的惶恐。柳丝在微风中拂动,几只喜鹊在院心中跳来跳去。皇太极的脚步声将它们惊起,扑楞楞飞上了房檐,“唧唧啾啾”叫着,睁大惊恐的眼睛,注视着这位高大魁伟的少年。皇太极有意放重脚步,“咕咚咕咚”到了屋门前,仍不见有人出来。他不敢贸然入内,在门外恭恭敬敬地问道:“范先生在家吗?”无人应声,回应的只是轻风摇动窗棂发出的“哐啷”声。皇太极抬高声音:“范先生,在下特来拜访。”
庭院寂寂,哪有人回应。皇太极略一思忖,毅然推门而入。房中的情景,立刻令他愕然。一应家具什物均已不见,已是人去屋空。他东屋跑到西屋,又复西屋跑到厢房,只有些带不走的破缸烂筐,哪里还有玉人的踪影。皇太极满天欢喜的心情,霎时变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