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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质问我，他列的这些事实，哪一件合乎情理？而哪一件没有发生？他越说越气，最后竟拍起了桌子，那神情，好像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其实，我对他非常了解。自他去年独立工作以来，还没有接手过一桩凶杀案，可他又一直磨刀霍霍，始终盼望有这么个机会！现在，他认为，这一天终于来了……
唉，这小子也真够可怜的！显然，这一次他什么结果都不会有，原本一切就什么也没发生嘛！想到这里，我倒是有些为他担心，假如此案久攻不下，到头来，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怎么收场呢？不过，我实在是替古人担忧，那是他的事，况且他可以拖得很长，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而直接倒霉的是我，并且从现在就开始体现出来……因为车也交了，所以我只好用两只脚在马路上走着。当时的我真是焦头烂额，因为在那一刻，我竟不知自己要奔向何处！我就这样在大街上溜达，任凭思绪在脑子里乱飞。
忽然间，一辆米黄色的老款克罗那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正闪着应急灯，斜靠在马路对面。因为它那左后膀子的颜色漆喷得过深，所以我一眼认出，这是那位模特儿邻居的车。跟着我又看见，此刻，我那傲慢的街坊正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虽然她那高大美丽的身材引得路人纷纷回头观望，可并没有谁驻足相助。因而，此刻她依然抱着双臂，束手无策地望着撩起盖子的发动机。见此情形，我决定暂时摒弃自己的烦恼，先去解决她的难题。于是我踏上人行横道，朝她走了过去……
看来，我有必要说说我和她的事。不不，其实我这种说法就不对！因为，实际上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我们都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之所以我那样讲是因为，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暗恋着她！
说到这里，我恐怕得再把自己全面地介绍一下：
总的来说，我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每逢看一些让人感动的电影，总是会比别人先落下泪来。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中，我对家人、同事、朋友都十分关心，而且依我看来，我做得很不错，这使我周围的人对我都基本满意。可实际上，在我的内心深处，却经常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因为从未与他人交流过，所以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有我那样的感受。但我猜想，我的那些怪异而荒唐的念头，恐怕不是人人都有的。比如，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偷偷地设想，假如我家突然着火，或者发生地震，并且爸妈和弟妹都死了，那该多好呀！因为那样一来，我不就真正自由了吗？现在想起来，我都为自己这种残忍的念头不寒而栗！不仅是想法，我还常常付诸行动。我曾经耐心地坐在炉边烧一大壶开水，然后飞快地提着它跑下楼，再趁热一股脑儿地倒进蚂蚁窝，闹得那个小世界里陈尸遍野……
长大之后，我的心理健康多了，可我仍然觉得，在有些方面，自己还是不那么正常。前年的冬天，我妈死了，爸傻了，妹妹哭得死去活来。虽然我知道我也得哭，可就是一滴眼泪掉不下来，这使得我弟弟非常不高兴！当然了，我把这归罪于我妈她自己，因为我小时候她很少关心我，而且每次挨了我爸的打，她肯定还要翻过头来再揍我一顿！最让我生气的是，有一次我失眠了，竟然看见她坐在那儿偷吃饼干，而睡觉前我妹妹要了半天她都说没有！所以，在给她老人家守灵时，我也不专心。不但如此，在那悲伤的时刻，我竟然还感到一阵阵性的冲动，满脑子都是些女人的事儿……
媛媛的情况也有类似的地方。她这个人嘛，有不少明显的缺点，这使得我总是如鲠在喉。比如，她很懒，从来不洗衣服。起码，搬到我这儿来之后没洗过，其中，包括她的裤衩儿。另外，她有时显得很假，而且假得很明显，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另外，还几次对我说瞎话，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却总使我觉得……
我这个人很怪，对同性，一般都很宽容，即便有点儿小毛病亦无所谓；但对女人，我总是十分苛刻。比如说，申岩的脚丫子特别臭，并且常常把我熏得脑袋疼，但我并不因此而讨厌他；可到媛媛那儿就不行了，尽管她脚上的味儿比申岩淡得多，可我却从心底里无法接受。当然了，我不可能因她脚臭而与她分手，但这毕竟使我一阵阵地感到别扭。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我自己，我总不应该仅仅因为这么一些小事儿，就使得我在她死后，不像常人那样悲痛吧？
第一部分暗 恋（4）
因此我认为，十有八九这是我心理不健全的表现。是的，这的确难以让人理解，难怪申岩那小子跟我过不去！其实，对我这种无情无义的表现，我自己也感到颇为奇怪。再怎么说，她也和我生活了三年呀！而内心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而且掩盖不住，以至于连媛媛她妈都看出来了。所以，她十分不满意，几次见面时都没跟我说话。倒是我那位“准”岳父更世故一些，强忍着失去爱女的悲痛，主动地和我打着招呼。
我曾想，如果人死了真能上天堂的话，那媛媛肯定要在云彩上面骂死我了！因为，出事的第三天晚上，我就跑到齐小琴那儿去了，并且和她过了夜……也许，我这么说显得有些自相矛盾，因为我刚才还在讲，我暗恋上了我的模特儿邻居，却怎么又去找别的女人呢？这个嘛，完全可以理解，我说得很清楚：是“暗恋”！这就包含了两个意思：第一，这只是内心的活动，我并没有付诸任何行动；第二，肯定有某种不可逾越的障碍，使我不能把这种内心活动公开。也就是说，我不能向她表白，以至于我只能把她放在我的心窝里……
其实，这里边的道理很简单，我一说，谁都会明白。首先，我已经有了媛媛，尽管我说了一大堆她的缺点，可毕竟我跟她好了三年，我不能随便就把她像垃圾似的扔出去。况且，我是个警察，如果她跑到局里告我喜新厌旧，那我的处境会很不妙。当然，她现在死了，我似乎有了机会，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因为，她跟我在各个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她是个名模，而且经常上电视，《女友》杂志前不久还曾把她的照片登在封面上。而我实在是个平庸之辈，可以说……平庸得不能再平庸了，仅仅一介臭警察而已。所以，不是我认为齐小琴比她好，而是她跟我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对我来说，她就像一朵长在悬崖上的花，况且，那悬崖高耸入云……
关于这一切，我想先介绍到这儿，回过头来，还是让我说说后来发生的具体事吧。刚才我讲道，我已经走过了人行横道，所以此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望着她高高的身影，我不禁怦然心跳，并且一时间把故去的媛媛与活着的齐小琴全都抛到了脑后。
“嗨！”我鼓足勇气，站在她身后打了个招呼。听到我的声音，她转过身来。
到现在，她当时的样子，我仍记忆犹新。说句实话，自始至终，我并不觉得她有多漂亮。如果一定要这么说，那无非也就是个儿高！……她大约有个一米七六，可与一米八一的我站在一起，怎么看也怎么比我高。可能，这是因为她两条腿太长的缘故。后来我得知，她居然要穿三尺六的裤子！这使得《Ｔ型台》杂志里评论她具有“魔鬼般的身材”。她的脸瘦瘦的，算不上有多白净，依稀可见十几个雀斑，但她的皮肤却极其细嫩，给人一种一触即破的感觉。尖尖的下巴底下是长长的脖子，端庄地安在狭窄的肩头上。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处处与常人不同，也许就因为这些，我才那样痴迷地恋上了她。
因为她那迷惘的神情，我还以为他没认出我来！于是我尴尬地介绍说，我是她的邻居。直到这会儿，她才跟我点了点头，并说她知道我是谁。我这才喘了口气，并迅速地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敢跟她的眼睛相对。对于这一点，我到现在也十分困惑。在她之前，我接触过很多女人，跟我上床的不下七八个，我对谁都不这样。这么说吧，对我的这些女人们，（求媛媛的在天之灵宽恕我！）一有机会，我总是使劲儿盯着看，不论她们是赤裸着身体还是穿着漂亮的裙子。因为，我喜欢那种视觉上的享受，尤其是她们一双双美丽的眼睛，总能使我得到一种特殊的满足和快感。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始终不敢正视她那两只黑黑的眸子。起码，当时还不敢……
接下来我得知，她的车坏了。她对我说，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那种口气，就像那车在故意气她似的。而此时，她一点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说话间，她语调中充满了委屈。在这方面，我恰好是个行家。每逢我的那辆老标致坏了，我总是捋胳膊挽袖子的亲自动手修理，一般情况下都是手到病除。为这个，处长总是表扬我，说我为局里节省了不少开支。即使偶尔遇到我解决不了问题，送到修理厂，那儿的师傅们也总是不忘对我表示足够的尊重，每每问我：
“您认为……这是哪儿的毛病？”
此刻，我点了支烟，略微思考了一下，捋顺了思路之后便开始着手检查：首先，我拔下高压线，让她打了一下马达。有火儿！这说明电路没问题；接着，我麻利地拔下连接化油器的油管，结果发现里面干干的。于是，我找到了症结！继而，我不顾她关于地上太脏的警告，毅然钻到车底下，拆下了堵死的汽油滤芯……
当我把车重新发动时，她不禁站在一旁拍手雀跃起来！那傻大的身材在地上蹦着，真让人觉得十分有趣儿。一时，我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此刻，显然我成了有功之臣，我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听说她正要回家时，我继而问，能否允许我搭车同行？自然，她欣然应允。于是，我掸了掸后背上的泥土，擦干净手上的油污，钻进了她的车。
说实话，此刻我真是快乐极了，全然忘记了正躺在太平间冰冷抽屉里的媛媛，以及由此产生的烦恼和一系列并不轻松的问题。我扶着方向盘，尽力地降低车速，使我得以尽量多地享受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光。我小心地避免提起媛媛，不想让这个倒霉的话题扫了我们俩的兴。我怀着崇敬的心情对她说，前些日子，我曾在电视里看见她，除了对她在Ｔ型台上高雅的表演五体投地之外，我还十分钦佩她在记者面前的迷人风度。
我实在是太外露了，爱慕之意溢于言表，以至于事后为此好一通儿后悔！
第一部分暗 恋（5）
回到家，爬上六层之后，我们各自站在自家的门口。在我正要把钥匙捅进锁眼的时候，她忽然问我，是否愿意到她那儿吃午饭？
这一下，我真是受宠若惊，心跳立刻超过一百一！
“可是……好吧。”顶多推辞了三秒钟，我便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虽说与她做了半年多的邻居，可我这是第一次走进她的家。但媛媛生前曾向她借过书，并且向我详尽叙述了这里的奢华。尽管如此，我此刻仍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房间装修得无懈可击，而且十分典雅，处处体现着女主人清高的气质。宽敞的客厅里，白色大理石地面上覆着厚厚的纯毛地毯。书房里满是昂贵的精装书籍，随处可见风格迥异的小摆设。一只完全由水晶玻璃做成的展示柜里摆满了价格不菲的１∶１８的汽车模型，它们显然都是精品，从里到外精制得无可挑剔。虽然只有她一个人睡，但那张白色的大床足足可以躺下三个人。因为没叠被子，她红着脸急急跑去关上了卧室的门。在她的指引下，我惶惶地走进那间四壁都是泡沫板，专门用来欣赏音乐的小屋，然后，在一张面对一大堆高级音响器材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刻，她一边为我选着唱片，一边问我爱听什么音乐，喜欢现代还是古典？这下，我不由尴尬起来。因为我这人虽然算不上学识渊博，但在警察这个圈子里，完全称得上是有文化的人。而且，我酷爱看侦探小说，并且早就立下鸿鹄之志，一旦有机会，必定要弃警投笔，著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作。就是生来没有音乐细胞！除了《篱笆、女人、狗》里的那支歌以外，什么都不爱听。而每当我兴奋地放声歌唱时，总把申岩和老周惊得四处逃窜！所以这会儿，我真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我僵直地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说了句：
“嗯……随意吧。”
可她却对此十分认真，把可爱的食指戳在脸颊上，颇想了一番之后，才郑重地把一张ＣＤ塞进了机器。音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