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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着冬天用的木炭,意味着价钱会卖得更贱。这个赚钱的过程既长又苦。那些上山
砍柴、劈柴砌窑、挑炭下山、沿镇叫卖的细节蓝晓儿不敢仔细去想,她望着贺明明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对于六七毛钱,她是真的没有概念。但可以肯定,走在路上,
就是地上躺着角票块票,蓝晓儿也是绝对不会弯腰去拾的。
看着炭窑,蓝晓儿说,你别烧了,去城里打工合算多了。这样吧,你住到我那
儿,负责搞搞卫生做做饭,我给你600 元,然后再到我们超市去站柜台,每月应有
1000元左右。虽然你是新手,但估计也不会少很多。这样两个月,你一个学期的生
活费是能挣来的。平常你还可看看书。
贺明明捋了捋额前掉下来的头发,眼睛有些放亮。她笑着点头,说,那我就当
真了。
晚饭的时候,贺明明的妈妈、姐姐与两侄女一大家子围着木方桌吃着。除了一
碗用辣椒炒的腊肉,都是山里的小菜,如豆角、南瓜、淮山。腊肉很香。明明指着
灶台上方挂着的漆黑的东西,说这腊肉还是过年熏的,用来待客的。本来还吃得有
味,可是抬头望一眼,蓝晓儿便有些反胄了。黑得跟木炭一样,正往下滴着黄油。
蓝晓儿心里算着日子,现在是七月,与过年之间至少相差六个月,天呀,又没冰箱,
这肉不臭也哈了,还每天被柴火熏着。想着想着便没了口味。她四处张望,看见里
屋有一台红色的电话机摆在床头的桌上,她想应该是部玩具电话。
正这么想着,电话铃突然响起,蓝晓儿不敢相信地望着贺明明,只见她从容地
拿起电话,对着电话说着什么。
直到放下电话,贺明明说,李老师打电话来问情况。蓝晓儿答非所问,你家有
电话? 贺明明说,是呀,去年一个扶贫组给我们村装的。
贺明明的姐姐说,我们村里实现了电灯电话楼上楼下。
蓝晓儿依然有些不相信,问,可以打出去? 可以。可以。大家齐声说。
蓝晓儿毫不犹豫地给林中林打手机,劈头就说,快,快来,救我。
这边,林中林正在饭桌上与人闲聊着,一个陌生的号码里,晓儿向他叫着,他
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她遭绑架了。于是,急急地喊起来,你在哪儿? 蓝晓儿兴奋
极了,说,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在L 县的大山里,我的车快开到山顶上了,可
是看见无底的山谷我就不敢开了,现在让车停在那儿,你来帮我。
林中林这下松了口气,知道她是去送贫困学生,他骂她,你这不是吃多了撑的
?多悬。他念着,晓儿啊晓儿,你要我怎么不去告诉你哥?蓝晓儿说,你告诉我哥,
那你就别来了。她最烦她哥哕嗦。
打完电话,蓝晓儿心情出奇的好,她觉得踏实,有人会帮她解决好一切。山里
星星点点的灯火,若明若暗。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在山冲里四处回应。她带着贺明
明与贺明明的两侄女,又回到车上背下一个户外帐篷包。她说,她今晚要在山上看
一晚山里的星星。
她们就在明明家门的小溪边扎下帐篷,这是个双人帐篷。跟林中林他们玩过几
回自驾游,睡在野外,她害怕,喊着拽着要林中林睡到自己帐篷来。一人一个睡袋。
在户外过夜,驴友之间男女混睡是件正常的事。蓝晓儿算不上驴友,她只是凑热闹,
图新鲜,要她一个人睡在野外,她的胆还小了点。
5
林中林对晓儿真像蓝可样,疼爱得近乎宠她。
蓝可是亲哥,可以说她训她,晓儿还有点怕他,毕竟长兄如父。可林中林只是
一味地宠她,所以晓儿在他面前从来就是任性的。这些年,林中林结过婚做了父亲,
到最后又离了婚,如今一直单身着。关于他离婚的原因,他心里一直窝着火,觉得
冤屈。可他纵是有千万张嘴也是说不清的。林中林是那种对生活特容易满足的人,
那年他儿子三岁,他过着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滋润日子。可是老天硬是不放过他,居
然让他梦见晓儿,梦里晓儿让人高高抛起,摔了下去,下边是黑黑的、深不可见的
沟洞。他惊惶失措地叫了起来,晓儿,晓儿……待到他声嘶力竭地把自己叫醒,睁
开眼,自己的老婆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然后如同母老虎般扑了上去,大声呵斥,
说,你老实交代晓儿是谁? 在梦里这样喊她。林中林头是蒙的,连自己也不明白为
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说,我怎么晓得会做这样的梦? 我又不能控制梦。
林中林的老婆通过他的同学很快就知道晓儿是谁。那个时候,晓儿刚分到医院,
正与一位有家室的医生热恋着。可是林中林的老婆认定自己老公是暗恋晓儿,吵着
闹着要离婚。最让林中林没有面子的是,他的这个梦,居然在他同学中间成为笑料。
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以一个罪人的身份黯然退出婚姻,仿佛他真有第三者。所幸的
是,由于蓝可在同学中再三交代,晓儿一直不知道。面对晓儿时,有时林中林会想,
我是不是真的上辈子欠这丫头的? 从小到大,她对他呼来唤去,从来就是理所当然。
可气的是林中林看着晓儿在那里瞎胡闹,爱来爱去居然爱了两回有家室的男人。
说起这个,蓝可就恨,妹妹长大了对他的话总觉得逆耳,越说她,她越是特立独行。
其实蓝晓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每次动她感情的人都是有婚姻的。第一个,成
医生。因为他在不经意间为她在病人中解围,以后再看他,晓儿的目光便是柔柔的。
少女的这种目光像一种迷魂药,落在哪儿,哪儿便会灵魂出窍。蓝晓儿与成医生的
恋情,刚刚开始,便被扼杀。成医生的老婆,每天守候在医院,防贼样防着晓儿。
晓儿本想勇敢面对,可是就在她摆出迎战的姿势时,她爱着的成医生却缩在那儿,
没一点男人样。只是偶然的一回头,看见成医生在那女人面前那畏畏缩缩的表情,
她心凉透顶,突然就厌恶起来。这样一个人,逃都来不及,又怎会去与另一女人争
呢? 晓儿在痛恨中收回了她从前的目光。过后,再看成医生就像看她的病人样,平
平淡淡,隔着道看不见的距离。
倒是第二次遇到的那个人,让晓儿伤得不轻。
那人是大学一老师,叫钱鸣,来晓儿这儿看病,来来去去的,熟了,说要与晓
儿介绍对象。也是鬼使神差,晓儿去了,对方是机关职员,高高大大,也还健谈,
蛮风趣的。这人叫孙洵,当时晓儿心里还有点点动心,同时她也感觉到他投来的目
光,湿热热的。那一晚,蓝晓儿与两个男人谈笑风生,介绍人钱鸣在一旁兴致也高。
只是见过面后,却再没有听到钱鸣提起这事,像从未有过相亲这回事。晓儿这头只
能想,可能是人家没看上自己。那阵子,失落与自卑在她笑容的背后潜藏起来,同
时她心里也非常的生气,这个叫孙洵的人凭什么看不上她。你看不上我,那我更看
不上你。这是一个人年轻气盛时的心态。
所以,两个般配的年轻人从此背道而驰,而且渐行渐远。
也是巧,钱鸣却常常落到晓儿眼前,有一些追求的举动,表白一些好感。心里
的那根细细的弦像是被拨动了,望着这个男人,晓儿想她的真命天子也许就是他了。
一旦认定,也没有环顾左右,便如飞蛾扑火,全身心地投入。
爱了两年,他们的恋情一直没公开。每次钱鸣来医院看晓儿,都以患者的身份。
两人像地下工作者,燃烧着火热的激情。直到后来,晓儿觉得有些不对劲,两年的
恋爱,他没带她见过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等她意识到问题时,他也向她坦白他有家
室,但他一再强调他正在办离婚手续。
晓儿有着女人普遍的毛病,耳根子软,经不起哄,一哄就信。于是在这种不明
不白的恋情中又耗费了她一年的时光。要不是蓝可出面干涉,局面还不知要怎样收
场。蓝可从晓儿那儿问出了钱鸣,便用心去他的朋友圈子了解他。令人吃惊的是,
他所有的朋友都认为钱呜是好丈夫好父亲。于是,蓝可找到钱鸣,开门见山地问,
准备什么时候离婚? 钱鸣吞吞吐吐,嗯了老半天,找了许多客观原因,气得蓝可双
手握着拳头控制不住地飞了出去。骗谁,你也不能骗我妹呀。那刻,蓝可如同猛兽,
咆哮起来。在他挥舞拳头的时候,他的泪也一同在挥舞,他泪流满面。让挨打的钱
鸣愤愤不平,挨打的明明是我,你哭什么哭? 当蓝可把实情告诉晓儿,她死也不信。
她说,他跟我说过,他与他老婆没感情,他们早就分居了。最后,蓝可不得不把她
拽在车上,跟踪钱鸣。晓儿亲眼目睹这个跟她甜言蜜语跟她信誓旦旦的男人正牵着
一个胖女人散步,幸福的模样在晓儿眼里如同晴天霹雳。那一年,晓儿三十,这一
打击差点让她疯掉。也就是在这年,她辞职不再当医生。整整休息了半年,她才在
蓝可公司里挂了个职,像个正常人样开始工作,只是从此她不再靠近男人。
一张脸像失去了笑的神经,灰灰的。那年年底,公司组织部分中层骨干去塞班
岛玩,蓝可对带队的林中林说,让晓儿去,尽量逗她开心。林中林说,没问题。飞
机在夜间从广州起飞,在太平洋上空飞行五个小时,落在塞班岛,然后又坐一个小
时的海轮来到一个叫天宁的岛上,住进一间在房间里能看到大海的房子。躺在床上,
面朝大海,晓儿的心突然温暖如春。她居然背诵海子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接下来的日子与世隔绝。听人讲岛上过去的故事。一战,二战,日军与美军在
这岛上掀起的太平洋战争。感觉踩在岛上的任何一块土地,都让鲜血浸透过都曾经
战死过士兵。海浪在四面拍击海岸,回声总有些悲壮与凄凉。突然陷在了历史中。
突然为自己的所生活的时代而庆幸。
于是,蓝晓儿像疯了,所有游玩项目她都要玩。
穿越原始森林,观惊涛骇浪,坐潜水艇,看海底世界。林中林都随她。可是她
居然要进行1600米高空跳伞。刚刚潜入深海底部,一上岸,她又要在天上飞。这丫
头怕是疯了。林中林的心脏是好,可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这可是四面环海的小
岛,如同海上漂浮的一艘船,海风喊来就来,在1600米的高空处,只要海风轻轻一
吹,便可吹到海里。这里的海可不是海南的海也不是深圳的海,这里是太平洋,一
个海浪翻过来,人立马便没了影子。到时连尸首都找不到。林中林坚决反对,可是
蓝晓儿一意孤行,保险合同都签了字。无奈之下,林中林带着大义凛然的神情,随
晓儿与跳伞教练上了直升机。
到了1600米高空,背好跳伞的包,从机上随着教练蹦了出来,在空中,只有嗖
嗖的风声与晓儿的尖叫。教练做着打开降落伞的规范动作,林中林紧紧地抱着晓儿,
眯着眼看着教练的每一个动作,想千万不能打不开伞。我还想与我喜欢的女人结婚
的。千万啊,拜托呀。
在没有任何颜色的空中,红的,黄的,蓝的,彩条伞如期张开,像一朵突然盛
开的鲜花。风声立马没那么响了,世界仿佛安静了许多。晓儿的丝丝细发飘在他脸
上,他闻到了发间的香甜。蓝蓝的天在上面,蓝蓝的水在下边,他搂着晓儿在空中,
世界很慢很慢,他想就这样子吧,他别无他求了。
落到地面,下边人吓得要命,问他怎样,他说,跟死过一回样。蓝晓儿上前踹
了他一脚,骂他胆小鬼。然后开心地哈哈地笑。笑得林中林长舒了一口气,心说,
死丫头,我还真以为你不会笑了。
从那里回来,蓝晓儿的性情又回到从前。在公司里当着董事长的助手,工作得
也像那么回事。在生意场上混,总是要与人交往的。蓝晓儿学会了玩麻将。也难怪
有人堪称这玩意儿是国粹。上手、对家、下手与自己,在一张方桌上大家谈笑风生,
其实却是明争暗斗,杀机四伏,陷阱重重。也有人情往来,喂下手一张边子一个丫
子,看似不经意,其实用心良苦。打牌的规律一般是卡下手,盯对手,顶上手,能
滴水不漏是境界。坐在桌上,一个人的性格渗透在他的一切活动之中。有些人一味
逞强,该守不守,该退不退,一味进攻,必遭失败;又有的人胆怯畏缩,错失良机,
只能垂头丧气。桌子上有一种人最可怕,不急不躁,不恼不火,冷静沉着,心肠坚
硬,对待输惨的人毫不手软,不说是落井下石,行为上一定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起初蓝晓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