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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三个人还挺激动,挺振奋,谈笑风生,就像即将得到一笔财产的穷汉。两天过去了,三个人就再也打不起精神,目标一直没有出现,日日夜夜谁也睡不踏实,一看见方便面的包装纸就想吐,其中一个人喝生水还坏了肚子,又不敢出房间,只好在房子的角落里辟出一块排泄之处,弄的整间房子臭不可闻。三个人把火全撒在毒贩子身上,咒骂毒贩子成了他们最多的话题,再到后来,连骂毒贩子的精神也没了,三个人机械地打盹、观察、汇报,谁嘴上也没说,可心里都断定情报不准确,盼望局里尽早下通知取消这次行动。
就在信心丧失殆尽的时候,目标却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提个密码箱,拿着编织袋,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楼道,透过楼道的窗洞,他们看到这两个人到了三楼,进了房间,开了灯,来回走着,看样子是在开电视、收拾房间。接着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里,楼搂抱抱地发起骚来。吴科长正看得有趣,女的却站起来走到窗前,一伸手拉上了窗帘。
旁边负责拍照的小李说:“完了,好镜头拍不上了。”好在对方开着灯,透过窗帘仍然
能清晰看到两个剪影在室内活动。吴科长忙打开对讲机给局里报告:“目标进入现场,两人,一男一女。”
“是送货的还是接货的?”是局长的声音。
“搞不清楚……”正说着,吴科长看见又有一男一女拎着密码箱走进了楼道,赶紧告诉局长:“又来了两个,一男一女,这会儿正在上楼……进屋了。”
局长命令他们继续监视,除非对象有离开的迹象,否则不许妄动。吴科长知道马上就要行动,便命令两个小警察继续监视,他自己先出了宾馆,进入楼道,爬上四层,堵在了毒品交易现场三楼通向四楼的楼梯拐角处,防止警察们从楼下上来时毒贩子往楼上跑。
过了一阵,他听到远处近处传来陆续不断的刹车声,知道人都到了。片刻,咚咚地脚步响,参加拘捕的警察们上了楼,吴科长跟他们汇到一起,做了个“上”的手势,当先一脚踹开了房门。
冲进室内,吴科长愣住了,四个狗男女赤身裸体滚在一起,电视屏幕上正在播不堪入目的群奸镜头。其他警察也有些吃惊,吴科长果断地命令:“铐起来,搜!”警察们动作熟练地将四个狗男女铐了起来,又给两个女人身上扔了件衣服遮挡羞处,其他人便开始翻天覆地地搜了起来。搜了个底朝天,也没见毒品。一个小警察突然在卫生间兴奋地大叫:“有了,白粉!”吴科长跑过去,小警察果然手里提了一个装满疙疙瘩瘩白粉的塑料袋。大家顿时跟着兴奋起来,总算破了一个大案,没有白辛苦人人有功。缉毒科的专家老周接过袋子,用手指沾了一些白面往嘴里抹,还吧哒着嘴品尝着,那副样子很内行,比香港电影里的大毒枭接货时验质品味的派头一点不差。片刻,老周眉头一皱,“呸呸呸”连吐不止,嘴边糊满了白色泡沫,活象刚上岸的螃蟹,边吐边骂:“笨蛋,什么海洛因,洗衣粉。”
这时局长满脸紧张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人抓住了吗?”
大家抢着回答:“抓住了。”
局长又问:“货查到没有?”
大家都不吭气。
局长明白了,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地吩咐:“人带到局里突击审讯,留几个人继续搜。”
两男两女被带回局里,审来审去才搞明白,四个人都下岗了,没事干整天凑一起摸麻将,本来说好今天下晚聚齐再赌,其中一个带了一盘黄色录像,说是调调气氛,看看新鲜,结果看着看着就胡整起来。这四个人连毒品的边都不沾,连毒品是黑是白都弄不清楚。看来不仅仅是情报不准,而是有人跟这四个倒霉蛋过不去,报了假案,把公安局当成了泻似愤的警棍。
吴科长窝囊的要死,兴师动众忍饥挨饿,到头来捡了四只破鞋。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四个人严重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局长当下决定,每人罚款五千元,劳教半个月,总算没有白蹲三天,好赖也给局里创了点收。
吴科长回到家已是深夜,匆匆冲洗一下,钻进媳妇的热被窝,媳妇在他身上摸揣一阵,他毫无反应,早已鼾声如雷地睡去。睡着不久,电话突然猛响起来,媳妇怕影响丈夫睡眠,急忙抓起电话,嘴凑着话筒轻声问:“喂,找谁?”
电话里的人说:“我是省城长途,吴科长在吗?”
媳妇脑子一转,回答:“他不在家,值夜班去了。”
对方怀疑地问:“不对吧,我明明听见他在打呼噜么,你请他接电话,我是他朋友,有急事。”
吴科长的媳妇暗道:看来这个朋友的耳朵还真灵,怎么才能打发他,让辛苦几天的丈夫睡个好觉。媳妇还在犹豫不决,吴科长已爬了起来,伸手接过电话,问:“谁?”
“我,姓王,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
吴科长听到是博士王,知道他肯定有急事,就说:“没关系,这两天有案子,今天刚完事。这么晚你来电话肯定有事,说吧。”
博士王说:“今天晚上我接到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人恐吓我,不让我参与程铁石那桩案子。”
“有线索吗?”
“我查了一下,电话是从海兴的一家公用电话打的。”接着把电话号码报了过来,吴科长记在纸上。
“我想请你到这家电话用户进一步了解一下,看是不是能核实一下打电话的人的有关情况。”
“行,我马上办。”
“不急,你休息吧,明天再说。”
吴科长说:“明天黄花菜都凉了,马上查说不定还能捞到点东西。你就别管了,等我的电话吧。”
放下电话,吴科长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又到厨房洗了把脸。媳妇说:“又有事?这么晚了还出去,来电话的是什么人?”
“一个朋友,你不认识。”
“我给你下碗面条?”
吴科长连忙摇头:“这几天光吃方便面了,起码一个月内你别在我面前提面条这两个字。”
媳妇说:“那就窝两个鸡蛋,煎个馒头。”
吃饭的功夫,吴科长叫通邮局查询台,报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查清给博士王挂匿名电话
的公用电话是站前街25号的一家食杂店。撂下电话,吴科长告诉媳妇他很快回来,匆匆下楼骑上自行车朝站前街蹬去。
食杂店已经关门,吴科长“嘭嘭嘭”地敲窗子,出来一个瘦小老头,声色俱厉地问:“深更半夜敲什么?下班了。”
吴科长掏出证件让他看,说:“我是市公安局的,找你了解点情况。”
瘦老头的态度立即缓和了,把吴科长让了进去。
“大爷,今晚傍十点是不是有人用你的电话挂长途了?”说着给瘦老头递过去一支烟。
瘦老头略一思索,马上说:“有,是两个人,看那样就不地道,鬼鬼祟祟,边商量边说,我记得很清楚。不过他们给钱了,一分不少。”
吴科长问:“那两人的长相、身高、穿什么衣服,你还能记得清吗?”
“能,那俩人都是中等个,胖瘦差不多,一个留平头,一个留分头,打电话的是留平头的,留分头的还戴副眼镜,在旁边出主意。俩人都穿深色西服,到底是蓝色的还是黑色的灯影下辨不清楚。”老头想了想又说:“对了,两人年龄差不多,都是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打电话的管戴眼镜的叫王科长。”
“是汪还是王?”
“反正就是那个音,到底是汪还是王我不敢说。”
这就足够了,肯定是银行那个姓汪的科长干的。吴科长谢了食杂店老头,骑上车往回走,到了家立即给博士王挂电话。
电话铃刚响了一声博士王就接了起来,显然他没有睡觉,一直在等消息。
“你交待的任务完成了,电话是银行姓汪的科长带人打的,姓汪的我认识,大草包一个,办不成人事,你别理他,咬人的狗不汪汪,他是干咋唬。”
博士王说:“这就行了,我倒不是怕他们,关键是遇上事心里有底。你本事也够大的,这么快就查了个一清二楚,谢谢了。”
吴科长正要放电话,博士王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喂”了两声,吴科长说“还有啥事?”博士王说:“你上次要的考试提纲、复习资料还有报名登记表我昨天已经给你寄过去了,你注意查收。再有事来电话。”
吴科长“嗯嗯”地答应着,眼皮已经快粘到一起。放下电话,几下扒下身上的衣服,钻进被窝,伸手抱住热烘烘的媳妇,呼呼大睡起来。
九
总算跟博士王联系上了,程铁石松了一口气。他恨不得马上跟博士王会面,可是黑头去送赵雅兰,到这会儿还没回来,他又摸不着博士王的家门,干急没招,只好等天亮再说。
这几天赵雅兰天天来,就象在程铁石跟黑头这儿上班。每天一大早,有时程铁石跟黑头还没起床,她就在外面敲门,来了不是东拉西扯地闲聊,就是东翻西找把程铁石跟黑头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到了吃饭时间就跟着一块吃,实在没事干就拉着程铁石跟黑头满大街转。走在街上说不上有意无意,她总跟黑头凑在一起,往往把程铁石冷落在他们的身后或前面。赵雅兰给他们洗衣服,连裤头、袜子都洗。开始程铁石以为她是为了表示对黑头给她解围救难的感激之情,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常常拦着不让她动手。后来逐渐感到事情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过是沾黑头的光,便也随她去了。
一次,赵雅兰说:“程哥怎么一天到晚阴天,象生在旧社会,长在苦水里的苦孩子。”
黑头说:“你程哥从小到大泡在糖水里,一帆风顺惯了,遇上点事当然就以为自己掉到苦海里了。”
程铁石说:“你好像苦大仇深似的。”
黑头说:“我这半辈子,自己给自己总结了几句话:五岁没了娘,十四爹死亡,十九蹲大狱,三十没住房。”
赵雅兰说:“怎么回事,你们都开始忆苦思甜了。”
黑头说:“我倒不是忆苦思甜,你今天说到这儿了,我还真得说程哥几句,他遇上的那事,看着挺大,几百万一下子没了,可是说到底,那几百万也不是你的,就算是你自己的,你还能不活了?没那几百万你不照样吃饭喝酒过日子吗?多了那几百万你不还是吃饭喝酒过日子吗?事情该办就办,没必要一天到晚哭丧个脸,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程铁石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宽心,摇摇头说:“黑头,事情没放在你的身上你是不知道滋味。算了,咱们别说这些了。”
黑头沉默了一阵,说:“程哥,你知道死是啥滋味吗?”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程铁石,也没有看赵雅兰,眼睛只看着香烟冒出的袅袅盘旋的青烟。
“你们当然都没有尝过死亡的滋味,我可是死过的人。没有在死亡边上转过一圈的人确实不知道珍惜活着。我给你们讲讲我经历死亡的事儿。我被送到内蒙劳改队的第二年春天,修旱渠的时候遇上了黑沙暴。什么叫黑沙暴你们肯定不知道,那是沙漠跟戈壁交界地区特有的一种自然灾害,起了黑沙暴的时候,狂风带着沙砾遮天蔽地横扫一切,好好一座村庄,转眼就可以变成一堆沙坟。公路上的汽车,它可以毫不费力的掀翻,再用沙土掩埋起来,连人带车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铁石跟赵雅兰都被黑头的叙述吸引,程铁石默默地吸烟,赵雅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黑头,如同一个专心听老师讲课的好孩子。
“那一天,我们上工的地点离劳改队有十公里,虽说才是春天,可无遮无盖的大戈壁滩经太阳一晒,就象咱们东北烧透的热炕,头顶上大太阳照着,脚下面热沙滩蒸着,人就象被放在锅里用慢火蒸烤的肉,那个滋味没亲身体验过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干到上午十点,
带的水喝光了,送水的还没到,我们就象被抓到岸上的鱼,张着大嘴拼命呼吸,可胸膛里仍然象是有一团火在烤,四肢也象失去了知觉,根本不听大脑的控制,‘政府’,我们都把管教人员叫‘政府’,见我们实在支撑不住了,就让我们原地休息。这个命令一下,我们都象没了筋骨的烂肉,软塌塌就地倒下,那感觉真象是几天几夜没睡觉的人躺到了席梦思上。”
黑头喝了口水接着往下讲:“就在这时,我们感到有些不对劲,平常瓦蓝瓦蓝的天变得惨白惨白,白的刺眼,鼻子也闻到一股浓浓的土腥味。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那边天怎么了?’我这时才看到,西北面天地之间象有一堵黑沉沉的大墙向我们压了过来。头顶上刚刚还惨白的天片刻就已经变成土黄,土腥味越来越重,呛的人喘不上气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