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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神神道道的。”汪伯伦问他。
“牛刚强来了。”
“什么?牛刚强来干吗?”何庭长一把推开腻在他身上的白露。
“不知道他来干吗,不过刚才他扒在咱们包厢的窗洞上往里面看了一阵。”
沉默,何庭长、汪伯伦、老姜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分别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安和疑忌。
“这小子不会是有意跟踪我吧?”何庭长象是问另两人,又象是在问自己。
“难说。”老姜沉吟着说。
汪伯伦故作轻松地说:“不会,也许他是来玩的,只不过偶然碰见了我们。”见何庭长仍然心神不定,他又说:“就算牛刚强是专门盯你何庭长的,又能怎么着?八小时以外,朋友间聚聚,犯到哪家法了?”
“你不知道,最近市委市政府专门发了廉政建设的八条,其中第二条就是严禁公务人员出入娱乐场所,叫三陪小姐更不允许。”何庭长有些发毛。
“牛哥,我们可不是三陪小姐,”白露揽着何庭长的肩膀晃动着撒娇:“我们只有两陪,陪你喝酒,陪你唱歌,别的可不陪。”
何庭长嘻嘻嘿嘿地说:“对,你们连两陪小姐都不是,你们是一陪小姐。”
“啥叫一陪小姐?”白露好奇地问。
“一陪到底么。”虽然何庭长心里象扎了根刺,却还忘不了跟白露调笑。
“牛刚强会不会拿这件事抓你辫子?”汪伯伦眨巴着眼睛问。
何庭长说:“单单跟小姐跳跳舞,唱唱歌,也算不了什么辫子。关键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如果今天晚上是别人,啥事没有,跟你们俩,就有点毛病了。”语气里露出了不愉。
“哎,早知道这样,今晚上真不该来。”老姜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有些后悔。
“来了又怎么了?何庭长处事公道,我们就是感激他,就是陪他玩玩,问其他的事,一概不知。”汪伯伦外强中干,说的硬,底气却不足。”
“算了,不提他了,喝酒,喝酒,唱歌。”何庭长故作无所谓之态,其实是心里已经钻进了毛刺,他认定牛刚强今晚就是专门跟踪监视他的,因为过去他从未听说牛刚强泡过歌厅。仔细想想,就算他牛刚强抓他小辫子,说他跟当事人一块泡歌厅,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把他的庭长撤了不成?共产党的王法还没严到这个程度。况且,你牛刚强是跳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孙猴子,你再想找毛病,也还得在我手下干事。何庭长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己的高明而自慰,当初牛刚强跟自己闹别扭,要调走,多少人劝他放牛刚强走,他坚决不放,他明白,牛刚强这种人抓在手里比放出去要安全的多。放在手里,攥紧攥松全凭自己的需要和兴致,放出去,调到别的部门,等于失去了控制,威胁更大。
见何庭长的脸在阴暗的灯光下更加阴沉,汪伯伦忐忑不安。到目前为止,钱花了不少,该吃的也吃了,该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怕回去无法向行长交待,便硬着头皮说:“何庭长,今天太不巧了,本来我说改个日子,可是我们行长硬是不干,她好像听到风声,说程铁石那边闹得很凶,怕万一顶不住事情有变化,非让我早早跟你通通气,结果没想到让牛刚强那小子跟上了。”
“人家牛刚强也不一定是跟踪咱们,大不了是偶然碰上了,你别说的那么肯定,象真的似地。”何庭长不愿被别人看成让下级跟踪的被动无能脚色,嘴上否认,心里却更加认定。“至于你们那桩案子,我们完全是依法办事,拿到哪里都说的清,站得住,你们再别在这事上瞎操心,还是好好反省一下,该怎么抓抓内部管理,怎么提高人员素质,说实话,我有钱也不往你们那个破银行里放。”
老姜见话不投机,急忙接过话头:“你老人家为政清廉,也不会有多少钱,要有钱还真得往他们的银行放,别人咱不说,你老人家的钱放他们那儿,不但保险,还肯定能赚。”
“算了吧,我也不想靠你们发大财,那个事已经告一段落,今后咱们两清。朋友一场,我劝你们一句,今后把精力多往公安局那边使,只要他们不使坏,不把案子往回推,就算万事大吉。”
“多谢何庭长指点,一言赛千金,有您关照,我们还怕啥?只凭你这一句话,我们也得跟您碰一杯。”老姜听懂了何庭长的点拨,捅了捅愣怔怔的汪伯伦,汪伯伦急忙也端起了酒杯:“来来来,你们三个,黄、白、蓝,一块敬牛大哥一杯。”
赵雅兰此时已有些困倦,可是也不得不端起酒杯。她看得出,这三个人碰到了很不顺心的事,现在是硬着头皮撑着,她倒希望他们早点散伙,反正今晚已经赚了个盆满锅满。刚才黑牛兴致高的时候,硬逼着他们三个喝酒,喝一杯一大张,不喝要让他们亲,她们便拼命的喝酒,看着汪科长一张张钞票往小姐怀里揣的那个刀子剜心,有苦难言的倒霉样儿,她心里乐得直发颤。
酒灌了下去,情绪却再也提不起来,屏幕上已经出现了“请点歌”的字样,谁也无心点歌,黑牛心不在焉地在白露身上揉摸,黄马跟蓝平头低头窃窃私语,赵雅兰猜想可能是黄马想带蓝平走,蓝平不干,两人正在扯皮。汪科长似乎已经坐立不安,一趟趟往卫生间跑。声色大赛的亢奋已经退化成清淡的白水,就象一幕无聊的闹剧接近了尾声,百无聊赖中,大家都在等黑牛发话,他不说走,谁也不敢走。
汪科长不知第几次从厕所跑回来后,黑牛终于说:“看来汪科长的肾炎犯了。”
汪伯伦奇怪:“我哪有肾炎?”
“那你这一会儿功夫跑了几趟厕所?小便池可能都被你冲出洞了。”何庭长取笑他。
“小便池不用他冲也有洞,没洞尿往哪流。”赵雅兰插嘴,引起了一阵嘻嘻嘿嘿地笑。
“今天就到这儿吧,”黑牛看看手表,“再晚回去老婆不让上床了。”
如同得到大赦,黄马伸个懒腰,汪伯伦嚷嚷着埋单。赵雅兰急忙抓过案几上的结算单,说:“汪大哥您坐着别动,这种小事小妹替你跑一趟就成了。”她拿着单子到账台,伸手作了个用刀砍的架势,“加多少?”管账的问。
“加五百,公家报销。”
“你这妞比我还黑,能行?”管账的问道。
“你别管了,放心开。”
额外多加的这五百,赵雅兰可以拿百分之五十的提成。又是二百五十块,算算,今天一晚就挣了九百,赵雅兰想,明天不来了,回省城老老实实休两天。
八
程铁石睡醒一觉,抬腕看看,两点钟,黑头却还没有回来,不由为他担心。眼下虽说是太平盛世,可还远远没有到阳光雨露普撒众生的地步,鸡鸣狗盗之徒,行凶抢劫之事,卖淫滥赌之人,仍然不少,而且好像还越来越多。黑头跟以上这些事倒不沾边,别看他有时候故意显得流里流气,但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这些下三滥的坏事他绝对深恶痛绝。程铁石担心的是他那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往往一助就把自己变成故事主角的劲头。他的肌体中如果能稍稍增加一些中国人本性中的“看客”因子,他也绝对不会被判十二年徒刑。
黑头单位有位女工,丈夫在部队,她单身带着个孩子。当地有个外号叫海怪的混混,不知怎么瞄上了她,三天两头来纠缠。这位女工被骚扰的连夜班都不敢上,这事让黑头知道了,便要去找海怪理论理论。别人都劝他不要去,要去也得会几个人,不然要吃亏。海怪坐过三年牢,长的膀大腰圆,是当地出名的一霸。黑头不听别人的劝说,孤身一人赤手空拳就把海怪堵到了厂门前的大道上。他比海怪至少矮半个头,海怪也确实没把他放在眼里,讲来骂去的双方动上了手,海怪没想到黑头还挺难对付,几拳过去都击了个空,自己鼻子反倒先见了红,一怒之下便动了刀子,抽出匕首朝黑头胸膛扎去,四周围观的看客都忍不住惊叫起来。黑头没等对方的刀子捅到自己身上,却主动倒在地上,在倒地的同时手里早已捞上了一块事先瞄好的砖头,海怪还没明白过来,黑头手里的砖头已经飞了出去,实实在在的拍在海怪的脸上。这下沉重的打击,把海怪揍懵了,刀子掉在地上,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嚎叫起来,象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黑头如果就此住手,全身而退,则不会有后来的牢狱之灾和一系列由此而引发的悲欢离合。可是黑头此刻已经打红了眼,想到那位女工自己一口一个大姐地叫,却受眼前这个家伙的欺辱,自己出面找他谈谈,他还不给面子耍横,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被他捅死了,更是怒火中烧。当下拎着手里的砖头接二连三的朝海怪的头上、身上狠狠地砸,直到众人喊:“打死了,打死了,再打就死了。”而他自己身上的力气和胸中的怒火也都泄尽,方才住手。
海怪趟在地上凄惨地抽搐,黑头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教训人家:“你个王八蛋,劳改释放犯,社会主义国家能容你欺男霸女?你欺负别人我不说,欺负人家军属,打死你也没人管。你爹妈管不了你今天你黑头爷爷来管你。”
围观的人听说被打的是海怪,又是因为这种事挨打,嘴上不说心里都觉着解气。当黑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时,众人主动给他让开一条路,没有一个人阻拦这个把人打得半死的凶手。黑头扬长而去,警察闻讯赶来,调查是谁把海怪打成这副模样,围观的居然一哄而散,没有人给警察提供线索。
当天夜里,黑头还在和几个哥们在宿舍里摔扑克,得到了海怪被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气绝身亡的噩耗,那个朋友告诉他,这会儿海怪已经被送进太平间了。黑头顿时傻了,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他知道,祸闯大了。那几个哥们鼓动他赶紧连夜潜逃,避避风头再说,黑头出了门却向公安局走去,他投案自首了。
黑头被逮捕后,全车间几百号人联名写信给司法机关保他,说他是为民除害,请求司法机关从宽处理。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打死了人,最终,他以防卫过当过失杀人的罪名判刑十二年。黑头在监狱里只蹲了八年,由于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先后两次共获得减刑四年。关进去时,黑头是二十岁的精壮小伙子,出来时已经二十八岁了。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黑头仍然不见回来,想到黑头那改不了的路件不平拔刀相助的火爆脾气,程铁石急的火烧火燎,有心出去找他,可是这么大个海兴,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找?为了按奈心中的焦虑,程铁石只好一支接一支的吸烟,大脑象飞旋的陀螺,转来转去转不出个主意。想到如果黑头真的出了什么乱子,等于是自己害了他,心里更是犹如油煎。忽然想到黑头出去时也许会告诉门房他的行踪,让门房给他留门,就弹簧似的跳起,正要去找门房问个究竟,黑头却回来了。见到黑头,程铁石忍不住就要抱怨几句,忽见黑头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不由大惊失色。
九
赵雅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送走了那伙人,她收拾收拾,又跟账房清完账,领了自己应得的抽头三百五十元,满心欢喜的走出“梦巴黎”的大门。她正要招呼的士,却被人从背后蒙上了眼睛,她吓的鬼叫起来,那人的一只手又向她身上探来,她挣脱对方,回头一看,原来是汪科长。汪伯伦正笑嘻嘻地瞅她。
“你干啥?吓人一跳,真讨厌。”赵雅兰真的动了气。
“别生气,”汪伯伦的嘴里喷出的酒气隔两三尺远赵雅兰就闻到了。“今晚上我心里怎么也撂不下你,我专门在这等了你半个多点,来,我送你回家,我有车。”
赵雅兰知道他没安好心,只要上了他的车,就由不得自己,她可不想成为臭男人嘴里的肉,更不想让这个坏家伙占自己的便宜。“算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比在外面乱混好。”赵雅兰边说边挪动位置,随时准备拔腿逃跑。
她退一步,汪伯伦跟一步,说:“你今晚要不跟我走,今后就别想再上我的台。咱们到天河宾馆,我们在那有包间,我请你吃夜宵。”
赵雅兰招的出租车停在了路边,赵雅兰急忙钻了进去,对汪伯伦挥挥手:“汪哥,我得回去给我老爸煎药,我老爸得了癌症,明天我一定好好陪陪你,让你开心高兴。”
出租司机启动了车,满怀同情的对赵雅兰说:“小姐你也真不容易,你父亲得的什么癌?”
“乳腺癌。”赵雅兰说完自己也笑了。
“你这个小姐真逗。”司机也笑了。
赵雅兰跟两个打工妹合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在离街面很深的巷子里,下了车还得走十来分钟,不方便,但房价便宜。每晚夜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