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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微光亮在殿内,抱着她的人将她小心放下,细软的狐裘盖着膝盖,那人将她扶靠在怀里坐着。
她听到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阿川,阿川”她像死了一般听着,那人又道:“阿川,你听的到我讲话,对吗?”
陆长恭的声音,她察觉到有微光晃在她眼前,身子却像在深渊之中,不断的下沉,下沉,没有底的下沉。
那些声音都远远的漂浮着,听不真切。
“过来。”陆长恭叫了谁到跟前,窸窸窣窣的坐在她旁边,又跟她讲,“阿川,你猜猜他是谁?”
手腕被握起,她的手被放在一只冰冰凉的手掌里,那手掌挣扎了挣扎,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抓住了她的手指,一点点的凉,指甲刮在手背,刺刺的尖锐。
是谁?
陆长恭又问她,“阿川,你猜猜他是谁?”
握着她的手指动了动,指节细长,捏了捏她的手心,指甲咯得她有些疼。
是谁?
“你找了他很久很久”陆长恭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跟她讲,“久的从你有记忆开始,你就在找他。你从未见过他,但你万分的熟识他。你的一切存在,几乎都是为了他,你说过,每次活不下去时,总会想想他”
——“我每次觉得活不下去了,我就想我大哥,想见到他的时候他会跟我说什么,长什么摸样”
“你知道他是谁吗?”陆长恭问她。
有手指擦过她的眼角,陆长恭低声问她,“怎么哭了阿川?”他将她的眉眼贴在怀里,纪萤听到他的心跳,和胸腔里嗡嗡颤发出的声音,他说:“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一切——你的希望,你的信仰,你唯一的光,都和想象不一样。你追寻的,赖以生存的,十几年来活着的意义都不复存在,所有的一切倾颓你是在怀疑还要不要继续,继续活下去,对吗?”
当赖以生存的信念被全部否认,还要不要继续,继续活下去?
她听见陆长恭对身前的人道:“告诉阿川,你是谁。”
是谁?
握着她手指的掌心动了动,她安安静静的等着,等着,等到陆长恭又问,“你是谁?”
那声音响的细不可闻,她听见有人小声的道:“纪从善”
不断坠落的身子猛地触探到底,她听到窗外细雪落下的声音,听到陆长恭对她讲,“阿川,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是谁?”
你是谁?
她手指下的掌心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抽回,她猛地收拢手指,抓的死紧,那人吓了一跳,惶惶然的挣扎,她却怎样都不松手。
你是谁?
像是天光大亮,她伏在陆长恭怀里,哭了。
“我是纪萤,我是纪萤”她在浑噩中抓住那只手不愿松开,一遍一遍的讲——
“我是纪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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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陆长恭那段话是不是太罗嗦了?写那段我正听到一首歌,歌里有一段男声独白,我很喜欢,一时没控制住就让督主罗嗦了。
歌词独白如下:有一天你听到所有世上你没有听过的声音,这时你莫名的哭了。有一天你永远沉默不语,把所有欲望都沉浸在夜里,你发现你哑了。有一天你能自由的奔跑,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所有的,他们说你疯了。当一切都不再重要,那你的存在还要不要继续,继续,你发现你死了。
第48章 十四
这漫长的暗夜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有了光,有了声音,有人在身边喊她的名字,“阿川”
眼睑之上有人将一直覆盖的手掌拿开,那光便来的幕天席地,她猛然惊醒,在一片橙黄的光之下惶惶然的睁着眼,短暂的失明。
“睡醒了?”有人影晃在光影之内,笑吟吟的问她。
那轮廓生光,不真实的在眼前,她发愣的看着愈发清晰的轮廓,不确定的伸出手,却又顿在半空。
想收回,被他合手握了住,陆长恭低头看着她,松出一口气笑道:“是我,陆长恭。”
胸腔里闷声一跳,她愣怔的看着,良久良久,瞧着空荡荡的右手有些茫然,“我我记得我哥在这里,他有跟我说话”
“是在这里。”陆长恭扶她坐起身,差人拧了帕子来,一面为她擦脸一面道:“他一直都在陪了你一夜,只是刚刚”
纪萤拨开他的手,忙问:“他走了吗?”
陆长恭顿了顿,看着她轻声问:“你想要见他?不论他是什么样子,怎样的存在都想要见他吗?阿川。”
他问的仔细,纪萤忽然愣了住,张口半天却答不上一个字。
大殿里静的让人发慌,她可以听到窗外落雪的声音,陆长恭看着她耐心的等她回答。
她活下来是为了纪从善,入东厂是为了纪从善,贪财是为了纪从善,进宫依旧是为了纪从善
如果,这些都被纪从善全部否定,那么她该怎么存在着?用什么样的理由存在着?
她等窗外的积雪扑扑落下,扯过被子蒙头倒下,闷声闷气道:“不用了。”
陆长恭伸手想拉开被子,却终是住了手,叹气道:“阿川,你不该将信仰,希望,生存的意义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有一天这个人不在了,或者离开了,你的世界会全部倾颓你,明白吗?”
纪萤蒙头闷闷的不答话。
陆长恭又道:“我讲这些也许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剩下的就不劳陆督主慢慢来了。”大殿被人轰隆推开,有人打了帘幔进来,满肩细雪浮动,眉睫沾雪。
宫娥忙上前,“舒大人”伸手去接他的斗篷,被他一把拨了开。
他瞧着陆长恭,一身细雪的近前,立在榻前笑了,“多谢陆督主照看阿萤,剩下的就不烦劳您费心了。”伸手一把揭开锦被,弯腰将纪萤强行抱起。
纪萤一惊,想挣脱,他忽的沉声道:“你最好乖乖听话,别惹我动火,否则我立刻让人杀了纪从善。”他面色难看的吓人,纪萤异常难得的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转身。
陆长恭横臂拦下,“你要带她去哪里?”
“我说过不用你费心!”抬袖一挥,震得陆长恭后退半步,舒曼殊抱着纪萤错肩而过,在殿口接过暮云递来的狐裘斗篷将纪萤遮的严实,对立在殿外的人道:“走吧。”
端木微之在殿外盈盈转过身,对殿内的陆长恭笑了笑道:“陆督主朕刚刚向母后讨了懿旨,不过朕说是你想见见从善表哥,你可别说露了。”
陆长恭眉间一蹙,疾步上前,“舒曼殊!你该知道纪从善他是什么样子,你还执意要”
“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可能提前结束。”舒曼殊转过头看他,“如果她至此一败涂地,我宁愿她死在这里,没有斗志的纪川还活着做什么?”
陆长恭愣在原地,一句话都答不上,直至看着他带纪萤出了大殿,才对青娘吩咐道:“让环溪在长生殿守着,别让太后的耳目发现阿川去了那里。”
青娘应是,随后出了大殿。
他在大殿中立了很久很久,终是放心不下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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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陆长恭早就安排妥当了。
端木微之吃定了陆长恭不会让纪萤冒险,却没料到这皇宫之中他居然可以在太后眼皮底下,密不透风。
一路细雪迎面,乘软轿到了长生殿前沈环溪已经候着了,端木微之刚下轿,沈环溪便示意守卫开门。
舒曼殊抱着纪萤直接跨入了长生殿,在回廊下的那间房门前停下,将纪萤放下,狐裘系好。
端木微之近前,将一枚青铜钥匙递给舒曼殊,他接过啪的一声就开了锁。
檐下积雪扑扑落地,纪萤看到屋内人影晃动,有人小声问:“谁是谁?”
袖在斗篷下的手指攥紧,纪萤有些发愣,舒曼殊沉声道:“你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你千万百计不就是为了见他吗?进去。”
纪萤抿了抿嘴,伸手去推门,半路却犹豫了,舒曼殊在身侧猛地一脚踹开门,越过她进了屋子,一阵的慌乱声,便听纪从善低低的惊呼,下一瞬舒曼殊扯着他,抬手将他甩在回廊外的雪地中。
纪萤听到背后积雪扑落的声音,舒曼殊攥住她的肩膀,迫她转过身,指着摔在雪地中的纪从善,道:“纪萤看清楚,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纪从善。”他在背后一推,纪萤踉跄跌跪在雪地中,堪堪和抬起头的纪从善直面相对。
她眉睫一颤,有什么闪闪烁烁的液体落的没有声息。
纪从善被吓的厉害,猛地向后一躲,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看着纪萤,又看她背后的舒曼殊,眼睛一红,满眶的泪水打转,委屈又小心的道:“我没有做坏事我有听话”
纪萤一愣。
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噙着眼泪,缩在雪地里战栗不已,单薄的衫子,长发逶了一地疯长的海草一般。
“哥”纪萤惊愣愣的伸手想拉他,他忽然后缩,眼眶里的泪花滚滚而落,惊慌失措的道:“我我真的有听话,我没有闹,也没有要吃的”
纪萤一瞬僵了住。
端木微之呵的轻笑,上前蹲在纪从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哄拢道:“从善表哥乖,你抬头看看认识她吗?”
纪从善温顺的向他靠了靠,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纪萤,摇了摇头,又慌忙点头,随后看端木微之的脸色,小声道:“美人大叔带我见过”
“那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端木微之又问。
纪从善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看纪萤,“你叫纪萤。”
纪萤在雪地中莫名的战栗起来,后退跌撞进了舒曼殊的怀里,他迫她再不能后退,在她耳侧哈气道:“纪萤,他是个傻子。”
他是个傻子。
纪萤颤抖的抑制不住,像是随时都要死在这雪地中,猛地回身一耳光甩在舒曼殊面上,脚下却踉跄,跌在大雪之中。
舒曼殊忙伸手扶她,她却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一瞬不瞬,指尖扼的生白,一字字问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舒曼殊不答话,她低头在生冷的雪地中,肩膀一颤颤的笑了,“你们都知道对不对?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对不对?”
这世间静的可怕,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讲话,只有她在笑,她在雪地中抬起头看舒曼殊,笑的眼泪止不住,“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舒曼殊,你既然知道在两年前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下来?你既然知道在来大巽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活下去是为了他,回大巽是为了他,入这皇宫也是为了他”
“你明明知道。”她问:“但你从来都没想过告诉我,对不对?”
舒曼殊不否认,他低头看着纪萤,极认真的问她,“失望了吗?”抬手指着纪从善,“对他,对我,对陆长恭,对这个世间失望到极点了吗?”
纪从善吓的向端木微之背后缩了缩。
舒曼殊在袖中拔出一柄匕首,丢在她眼前,“我不是陆长恭,我没有时间陪你慢慢来,纪从善就是这个纪从善,天地就是这个天地,如果你觉得过不下去,生无可恋的话就死在这里,我会杀了纪从善给你陪葬。”
青浊浊的匕首陷在银雪中,暗哑的冷光。
纪萤听他低下头又道:“如果你觉得不甘心,就将命借给我。”他伸手托起纪萤的脸,“我将这天地颠覆给你看。”
“我可以让纪氏一门昭雪平反,我可以让纪从善一世荣华,我要让你纪萤荣宠至上。”舒曼殊问她,“那些伤害过你,背弃过你的人都还活在这世上,你确定要死吗?”
他又问:“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害了你纪氏一门,让纪从善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人,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纪萤抬头看他。
“纪萤,你那么多的报都没仇,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纪萤有些愣怔,报仇,这个词在她的记忆中几乎从不曾存在过,如今却像一粒种子,迅速的生根发芽。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大哥,她纪氏一门的大仇都还未报
舒曼殊弯下腰将她抱在怀里,松出一口气道:“阿萤,和我一起吧,你的性命为我留着,等到你对我再没用处时,我让这天下缟素,陪你一起死。”
这雪不知何时停了。
陆长恭在门外转身离开,抬眼看着这幕天席地的白,忍不住叹了气,“纪兄,对不起”
他曾经费尽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