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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天的考试以后,我们就放假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分数下发,等待命运的安排。在这种等待中,我们又到生产队参加劳动了。这次中考,对我来说是最后的一个机会。如果考不上,这回真的要在农田中劳动一生了。所以我正处于生活道路上的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李老师要到北京去了。他已经把我们教得毕了业,也就没有了什么牵挂,现在可以轻松地走了。在临行前的几天里,我们不约而同地到李老师家里去看望他,这时她的新婚妻子总是热情地接待我们。李老师对我们以后的生活再三嘱咐,说不管我们能不能考上,其实重要的是做人。考上了有深造的机会,是好事;即使考不上,在农村也不是没有作为。人的生活就象一条船,船不管是在小河里还是在大海里,都要航行,关键是掌好舵。李老师走后,他的妻子留在家里照顾他那年迈的父母。
也就是在我们一块去看望李老师的那次,临出来的时候,桂芳叫住我对我说:“你还想不想看那本书。”
我说:“现在正好有时间,你给我找找,看还有没有。”
桂芳说:“我把它带来了。”
说着从背着的书包里把那本厚厚书拿出来。它正是三年前我从学校养猪场旁边的那间屋子里拿出来的那本书。这本书现在已经被翻得有点不成样子了,但并不缺页。在以后的几天里,我除了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就整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读这本书。
也难怪这本书曾使桂芳的姐姐桂花发生变化,也难怪桂芳说这本书写得好。这些日子,我完全被其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吸引了。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的面前就会展现出一幅纷纭璀璨的彩色画卷,就会浮动着一群生动活泼的人物形象。作者着意刻画出一个又一个性格鲜明,形态各异的人物,使读者如身临其境,笑与贾府的人们一起笑,哭与贾府的人们一起哭。当然其中最动人的莫过于宝黛之间的爱情。他们共读西厢,使这对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的内心深处萌发了一点点爱情的幼芽。而且这个小小的萌芽在自然力的作用下一点点的成长起来。在大观园里,宝玉和众姐妹之间的嬉闹本也是常事,可是宝玉在黛玉面前却从不敢擅越雷池半步,这种敬重与仰慕之情是何等的真切。黛玉葬花,使两人同慨人生,叹人生之简短,春去秋来,何等匆匆;人世间无论多么圣洁、多么美好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时过境迁,再也无处寻觅。这样相同的心境,竟使两颗心离得更近。一次次的表证,一次次真真假假的试探,他们两个的内心世界的共鸣越来越强烈。他们之间的了解至深,渐渐到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地步。但是,这层窗纸谁也不敢捅破,环境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于是从怡红院到潇湘馆,从潇湘馆到怡红院之间,闹出了多少喜怒哀怨,林妹妹也不知滴落了多少泪珠。但最后,他们之间的爱情终成泡影,黛玉在一片清冷之中,含恨仙去。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多次不由自主地想到桂芳。不知道命运会怎样安排我们,我这时有点期待着长大。
时间不长,分数就下来了。那天晚上,和其他的晚上一样,月亮出来了,因为天很热,所以都在院子里乘凉。蚊子嗡嗡的响着,吵得人有些不耐烦了。我又在地里劳累了一天。
这时大队的广播喇叭响了,喊了许多人的名子,仔细一听,是到学校拿通知的。这个名单一共念了两遍,第二遍我才听清了,其中有我的名字,也有桂芳的名字。这时我一阵狂喜,心里通通地跳个不停。难道我真的考上了,我有点不相信这是事实。按理说凭我的成绩,考不上才是不正常的,现在真的考上了,又有点对这个消息不放心。
第二天,我到学校里去查看分数,总分在班里数第二名。而平时分数和我不相上下的另一个同学考了第一名,而我俩的总分只差二分。现在看起来我们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心血一点也没有白费,我们这个村办学校竟然有十六名同学达到了录取分数线。这样的成绩曾哄动了县教育局,地区日报的记者也来我们村学校进行了采访,并在报纸的显要位置报导了我们班的事绩。那时我们正在忙于考试过后的政审和体检等琐事,对这篇报导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
那年考试一共考了四科,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分数线划定为二百七十分,具体来说,二百七十至二百七十八分到重点中学上初中三年级。那时学制刚刚改为十年制,我们正好是九年制的最后一年。而在其他地方早已开设了初中三年级。分数在二百七十九到二百八十一分的可以报中专,而二百八十二分以上的要到重点中学读高中。
实际上我们都想早早地读个中专,这样就如同进了保险箱。因为高中再上两年,如果考不上大学,还是跳不出农门。然而这个分数卡得太气人,真的成了“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凭运气来考这么个好分数了。就这样,我们班只有一名同学考了二百八十一分,报了地区卫校,后来顺利地入学了,提前把户口转出村子。这件事把我们这些学习比他好的同学气得要命。贾桂芳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才考了二百七十三分,没能考上中专,也没能考上高中,只好去上初中三年级,牛云山也处于这个分数段,所以他和桂芳又是一个班。这时我却有点嫉妒他了。然而可惜的是,我的同桌张小青没有考上。
第三节
11、思乡
初中毕业后的暑假过得太快了,经过了紧张的中考以后,我觉得轻松多了,我真想让这个无忧无虑的暑假过得慢一点。但时间不留情,现在再过几天,我就是一名高中学生了。在高中里,我能学到很多很多的知识,多么令我向往啊!
这天下午,我到供销社买了作业本和三角尺、园规之类的学习用品,还到一个高一学生那里借来了高一的课本,想看看高中要学些什么东西,真是好奇心在作祟。
考上了重点中学,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我明明看见无论是乡亲还是没考上的同学见了,都会投来充满羡慕或嫉妒的眼光。时间就是不留情。入学录取通知书刚刚发下不久,就要马上收拾东西准备上学了。由于我们村有十多个同学一同考上了那所重点中学,无论是上高中的还是上初中三年级的,都是那天出发。因而村里决定用拖拉机把我们送到学校里去。在拖拉机开动以前,有几个同学,特别是女生在那里哭,其中也有桂芳。而这时,我的心中充满着一种迎接新生活的兴奋,我不能理解他们在哭什么。我想:现在是去上学,又不是生死离别,无非是暂时看不见亲人了,况且只有二十多里路,过半个月还能回家的。我不能理解其中的原因,所以我没有哭,反而觉得他们好笑。因为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更没有想家的概念。
现在是初秋的天气,仍然是那样热,但是坐在拖拉机上,倒有迎面吹来的一股股凉风,天上的太阳晒得人直流汗。路旁的庄稼还是青的,没有将要成熟的象征。呈现在眼前的只有路旁边那遮住人视线的青纱帐。有时看见棉花地,棉花正在开花,红的,白的,很好看。也能看见其中不停劳作的农民。
虽然是土路,但走得并不慢,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那所学校。这所学校我们并不完全陌生,前些日子体检时来过一次。这所中学和县一中同是县里的重点中学,而且由于七九届毕业班以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创造了一个我县教育史上的奇迹之后,这所中学便在社会上名燥一时,她的名气压倒了县一中。只不过这所中学不在县城,而是远在离县城四十多里以外滏阳河畔的一个镇子里。按当时县教育局的规定,全县西半部的到这里上学,而东半部的到县一中上学,所以在生源质量上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学校里今天人特别多,有刚来报到的,有来送人的,有在报到处登记的,很热闹。我们很顺利地报了到,然后,拿着行李找自己的宿舍。
我们的宿舍并不太坏,一间屋子五个人,都是竹板钉的床板铺,地上有些潮。
第一天过去得很快,晚上学校又放了电影。这一天真的累坏了,看电影的时候几次坐在凳子上睡着了。可是回到宿舍里,躺在铺上,一点也睡不着了。身居异地,人生地不熟,心里别有一番滋味。面对着黑黑的屋顶,我忽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象是委屈,象是无助,集中到一点上,就是特别想回家。可家已经离得很远了,现在想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一想到要在这里过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回去,心里别提多么难受。
那时我们学校实行的是两周集中回一次家,中间的星期天不休息,攒到下周一起休息,那时回家可以在家里多呆一天。我忽然想起白天里那些人在上车时哭的情景,觉得不是他们可笑,而是自己的无知。我第一次深切地陷入想家的情绪之中。每当到了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是早晨睁开第一眼,思乡之情便油然而生。
第二天,学校为我们分了班,排定了座位。我坐在前排桌子最边上。这时就看见过道旁边第二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确良长袖衬衣,下身穿一条蓝色的长裤,在当时来说,这身打扮很是时髦,人又长得天生丽质,楚楚动人。修长的身体,弯弯的眉毛,好看的脸蛋和小巧的嘴巴,梳着两条整整齐齐的发辫。我的眼前一亮,就再也不敢多看了。老师点名的时候,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张凤霄,后来听同学说,是我们邻村的。
这个女孩子平时很少和人说话,特别是不好意思和男生说话。与女生说话也少,即使说的时候,声音也很小,人显得十分腼腆。她的功课大都不拔尖,但英语却很好,于是让她当英语课代表。收发作业,工作干得认真。这时就不能不说话了。每当收交作业本的时候,她说是红着脸,面向后面的同学,用较快的语调说:“交英语作业本。”满口就是北路口音。于是引起其他同学善意的哄笑。她的脸就越发红了,不敢看人,眼睛躲躲闪闪的。这时,我就从心里流露出一些不平和些许的气愤。因为我们是邻村,都处于这个县的北半部,与另一个县的交界处,说话时发音的方式更接近另一个县,而我与张凤霄是邻村,所以发音的方式相同。平时我们对南部同学的发音有些听不惯,觉得怪怪的,很好笑。也许在南半部同学听来,我们的发音方式也有些怪,所以会笑。由于象我们这种发音的村子,全县也仅我们两个村,其余则大同小异。因此我们属于少数。多数人对少数人的这种笑,使我们两个村的同学都有些不高兴。
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个周末,那时,我们的心早已飞回家中了。
回到了家里,好象隔了好几年一样。对自己的村子,对自己的母校看起来比过去多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回去之后,我们先到学校里去,对我们的老师讲了对新生活的感受。我们就如同长久在外突然遇见了亲人那样,有说不完的话。两天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返校的时候心里好象有东西堵着,有点不想去了,特别想哭,但我努力控制着不使自己哭出来。
从家里过了星期天。回来之后,想家的情绪更加强烈了,我清楚地知道,又要挨上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里,每天都是在度日如年中度过的。我的座位正好挨着墙,每天早晨一上课,我总是在墙上划上一道,等这些道道攒够了十二个,就可以回家了。一开始,我认为,学校的新生活刚开始,有些过不习惯,等以后渐渐习惯了,就会好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这种情绪就像病毒一样在我的身上蔓延着,对我具有致命的打击。
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夸张。由于这种情绪长期烦恼着我,课听不进去,自习上不好,学习搞得一塌糊涂,我十分奇怪,在半年以前我的学习热情是那样高涨,现在这种感觉一点也找不到了。由于上课时无法集中精力,好多新课一点也听不懂。和老师又不太熟,课下也不好意思去问老师。所以功课就是这样束手无策地荒废着。
虽然我们村有十几个同学都考入那所中学,但我们就象撒芝麻盐似地分散到了好几个班里。贾桂芳所在的初三班,离我们的教室较远,只是在校园里偶尔遇到。尽管我们过去是比较好的同学,现在已经形同路人了,见了面谁也没有主动和谁说过话,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过去只是因为在一起学习的缘故,讨论的内容基本上全是涉及学习方面的,现在不在一个班,也不在一个年级,自然也没有了共同语言。我没有好意思问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