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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秀苓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敢贸然插话。白帮主道:“你但说无妨。”她这才低低地道:“宗公子,我听说你族堂叔伯索取宗家机密,一直没有得逞吧?”
《紫玉成烟…血鸟》 秘道《紫玉成烟…血鸟》师徒(6)
宗华竟不与她说话,只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吧,母亲。慧薇从未向我提过有关宗家的任何一字。她一听说母亲的下落,一刻也未耽搁,就立刻赶到期颐来了。若非如此,也不容有些人出尔反尔。”
白帮主抬头向天,思索了片时,轻声道:“苓儿,你过来。”
她抚摸着谢秀苓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咱们师徒俩有缘,从你十二岁入帮时,我一眼就看中了你,由衷地喜爱你。我向不收徒,是为了你才破例的,这六年来,我们朝夕相伴,几乎寸步不离。我没有女儿,心里早把你当成了亲生的女儿。女儿有错,做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真怪罪的,总能原谅几分。你也是从小没了父母的苦孩子,想必你对我,也是真心实意的吧?”
谢秀苓哭出了声,道:“师父!”
“但我爱你宠你,却似乎宠坏了你,激发了你的骄傲气焰。作为帮主的徒儿,你一向就以未来帮主自居,与姊妹们相处不和,颐气指使,唉,我一向都是知道的,只怪我怜爱过甚,没在这一点上好好地教你。你之有今天,我也要负起一半责任,教我怎么忍心处置你呀!”
谢秀苓越听越是绝望,道:“师父!你、你就真的信不过徒儿,却信她?”
“我怎么信你呢?”白帮主凄然道,“我儿子的话,或许是感情用事,我能够不听。但是,有一个人的话我非听不可。”
“谁?”
“我们的祖师爷!”白帮主终于缓缓地说了出来。
沈慧薇微微一震。抬出那个人来,的确是最强有力的事实,甚至他的指证,连证据也可以不需要。这一点沈慧薇并不比白帮主更无知,但是,若要她抬出那个人的名头才能帮助自己的话,她宁可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愿意的。
白帮主显得更加激动了,半跪下来抱着徒儿,泪眼迷朦:“傻孩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认罪吗?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啊?”
“师父……”
谢秀苓脑子里昏昏沉沉,刹那间乱了方寸。然而师父温柔慈爱的声音让她有了一线生机,也许在这个时候,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忍得一时之气,以图将来。
她要说了,她要说了!
只有那个气质冰冷的女孩眼里,闪过了一抹焦急之色。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苓儿,苓儿。”白帮主不住呜咽,抱紧了钟爱的徒儿的身体。
陡然间,谢秀苓纤细的身躯一阵剧颤,她挣扎着,似乎是想用手推开师父,然而推不开。白帮主缓缓地说道:
“好孩子,你好好儿的去吧。下辈子如若有缘,我愿与你再为师徒,必将好生教你成人,以弥补这一世我养而不教之过!”
“呜——”谢秀苓嘴里发出一阵模糊的悲鸣,但已经没有力量再行挣扎。白帮主停下来,凝视着自己的徒儿。鲜血从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子中间涌了出来,浸透了白帮主的衣服。紫衫女子慢慢地垂下了头。
厅堂上一片死寂。谁都没有想到,白帮主袖内藏了一把短剑,她在抱住徒儿不住痛哭回忆亲情的时候,下狠手刺死了那个犯了罪责的少女,大家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秀苓身后的紫衣女孩自始至终站着,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无论是师徒俩抱头痛哭之时,还是眼看着鲜血流失贻尽的整个过程,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手指都不曾动一动。
“堂姐……”
忽然,吴怡瑾仿佛听见了那样低微若蚊鸣的一声呼唤,猛抬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那个女孩仍然面无表情,沉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
谢秀苓尸身倒下。白帮主抬袖拭泪:“秀苓是我徒儿,一向爱之。但是既犯叛帮之罪,生无可恕,为免除她痛苦,只得我亲自下手了。还望诸位莫要嫌我不动用帮法公开处决。”
萧金铃忙道:“帮主大义灭亲,属下无不感到敬佩。”
一时谀词如潮。沈慧薇呆呆立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倚树而坐,她怔怔地以手指在地下画着什么紊乱的图案,泪水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谢师姐是你亲手所抓,不也正是为了交由帮中公决?”
“瑾郎?”沈慧薇道,“你在怪我?”
吴怡瑾在她对面坐下:“只是事实如此,你也只能接受啊。”
“我不知道她会死的。”沈慧薇说了一句,却自己否认了,“不……我知道的……帮主执法极严。我应该知道的。”
“事已至此,你不要自责。因为当初的情况,你也无论如何不能放任谢师姐在外面呀,既带了回来,权力就不在你手上了。”
“可那是一条性命,那是一条性命!”沈慧薇掩面叫了起来,不住颤抖着,“瑾郎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奈,有些事情,根本是容不得自身来作主的。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经历过!我差点死在不由自主的选择之下!我不想再见到类似的事情,我不想啊!”
其实两个人当中,更受惊吓、更没有心理准备的应该是吴怡瑾,她从入帮就跟随剑神,从未经历如此残酷的一幕。但反而是她在开解她。
“不要伤心了。”她说,“这样想吧,让叆叇强起来,让我们的帮派强起来吧。我们不会受人欺侮,那就不会有人因为权势不够而立场不坚定了。这样的悲剧,也就不会重演。”
《紫玉成烟…血鸟》 秘道《紫玉成烟…血鸟》师徒(7)
“师娘,您找我?”
一见到白衣少女,萧金铃就情不自禁两眼冒火,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坚利的钢锥:
“我不叫你,你肯来吗?”
“师娘……”
“我找你不为别的。你师父死了,听说也当场火化了,那么骨灰呢?你这不孝女,总不至于连骨灰也没留下吧!”
吴怡瑾犹豫片刻,只得返身回房。——师父的骨灰坛,她即使夜探地宫也贴身藏着,只是到了山庄,才放进房中。她很不情愿地捧着那个青花瓷坛,一步步挪出来。师娘索取,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但……
萧金铃劈手夺过,托着那只瓷坛,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很是奇特:“冤家!你这冤家!倒底是挫骨扬灰了才肯见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你把我扔在那个鬼不理的乡下地方,一扔就是四年,我都渐渐忘记了你的相貌和声音。你就这样回来见我!你就这样什么也不是的回来见我!”
她哭一程,骂一程,也是真情流露,吴怡瑾不禁恻然。忽见师娘抱着坛子向住所走去,大急追上前去:“师娘!”
“干吗?”萧金铃一声怒喝,看样子,她是把一腔怒气都发在了吴怡瑾身上,“你这小狐媚子,你害死了他,还想干吗?”
吴怡瑾惊呆了,立刻满脸通红,这种言语是她闻所未闻,硬着头皮道:“师娘,请您赐还师父的骨灰。”
“什么意思?!”
吴怡瑾道:“师父的遗命……他、他……”
当着一个女人说,她丈夫身后要和另一个女人合葬,这实在是说不出口的事。萧金铃也显然没有想到,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肯放手,你是要抱着骨灰坛子嫁给他呢?还是一片纯孝,打算给你师父殉葬呀?”
吴怡瑾忍耐不住,终于哭了出来:“不是的……不过师娘,请把骨灰坛还给我。”
萧金铃冷道:“行!你眼里没有师娘,我也不要你这徒弟,你得他四年真传,想必武功高明得很了,那就从我手里来抢吧!”
——和这个孩子虽然连今天在内也不过两面,但是萧金铃已经深知她不可能会做出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因此一面说着,脚步一点儿也未曾因此而停留,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冷漠而怯生生的女孩子仍然低着头挡在她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萧金铃不免吃了一惊,呵斥的语气掩饰着意料之外的惊骇。
吴怡瑾跪了下来,却不说话。她不能亲口说出伤师娘的话,更加不能辜负师父的遗愿。
萧金铃几次欲脱身,总是被吴怡瑾抢断了挡在前面,她真是恼羞成怒了,恨不得举起手来,就把那个坛子往那女孩儿身上砸过去。
“因为师父临终前交代过,他的后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师娘,拜托您就放手吧!”
毫无预料地,萧金铃紧攥着的那个青花瓷坛脱手而去,转移到了满脸微笑的成湘手里。
萧金铃气得浑身发抖,骂道:“是你这个没有家教的臭小子!你还是我喂了几个月的奶水才养大的呢,翅膀一硬,就忘恩负义啦!”
成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唇边仍然挂着与这个场景全不相符、漫不经心的笑意:“萧姨娘,您的哺育之恩在下从未忘过,正如吴怡瑾她永远认你是正式的师娘一般,这一点您完全毋庸置疑的!”
萧金铃冷哼了声,一时发作不出。——她是曾经在成湘幼时行过哺育之责没错,但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喂活他而已,对待这个“儿子”的态度可说奇坏无比。剑神正是由于发现了这一点,才宁可把儿子远远地送入深山。——基于此,她对长大了的成湘难免有些怯意。
成湘一手把吴怡瑾拉了起来,正要扬长而去,萧金铃厉声喝道:“慢着!——怎么说我也是他妻子,有权知道他身后的去向!”
成湘驻足,脸上突然现出一种迟疑的神色,望望吴怡瑾:“我想,也许把骨灰撒入大海就可以。”
“什么?!”萧金铃气极败坏地惊叫起来,“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海?他是、他是要——”
成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少女,语声柔和:“他遗言同我母亲合葬,其实没有这回事。我母亲垂危之时,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死亡的痛苦,她是自行跳入大海的。所以,没有尸身,没有骨灰,更没有坟墓。我想,他那个时候之所以会那样跟你讲,是因为他想你有勇气面对未来,他给你一件事做,你就还有信念和希望。如今不得不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足够勇敢,对我父亲来说,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意义都是一样的!”
吴怡瑾怔了半晌,眼泪缓缓落下:
“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我明白了,是因为我太糊涂……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我有件事情可做。我让师父操心,几乎连他丧后,也还是让他操心。”
成湘道:“你想通了就好,他一定会满意了。”
“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萧金铃难堪地呆立了一会,发狂似的冲上来,“好啊,他要自由是不是?他要跟那个狐媚子在一起是不是?他宁可死了也不需要见到我是不是!我也不稀罕!我才不稀罕那死鬼的一把灰!他要自由,自由,我给他自由!”
《紫玉成烟…血鸟》 秘道《紫玉成烟…血鸟》师徒(8)
成湘完全不曾防备,眼见萧金铃猛扑上来,抽剑狂劈乱斩,他退之不及。蓦然,一声脆响,成湘怀里抱着的那个坛子,霎时粉碎开裂。飞灰从坛子里滚滚扑了出来,弥漫了整个灰色的天空。萧金铃瞬间脸如土色。
“啊!”
成湘听她说到“狐媚子”的时候,已经掩饰不住怒火,骨灰坛碎裂,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
但他这时顾不上和这个女人计较。
吴怡瑾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来,伸手到空中,拼命地试图挽留,哭着说:“不要!不要这样!”扑着那些飞扬的灰,然而禁不住那些粉尘在风中,在林间,在她的指缝中悄悄滑走。她哭着,万般情急,丝毫没有了以往的冷静淡漠。
成湘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由衷地难受。父亲因为他长得酷似母亲的缘故,从他有记忆起,就是有意地避开这个亲生儿子。因此对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记号,除了天生的那份血缘关系以外,其实并没有深刻的感念。然而世事是如此奇妙,父亲撇下了长相酷似母亲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却领养了另一个长相酷似母亲的女孩子,与之相依为命,互为依存。而现在,这个女孩子代替了他对于父亲的所有浓烈的真挚的情感。
“别这样……”他试图安慰,“我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是希望自己自由自在,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