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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大传(周远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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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谕下达后的第三天,六月十三日,闽浙总督陈辉祖之折封京。陈辉祖奏,查讯王亶望在甘肃藩司任内私收监粮折色一事,据王亶望供称:“风闻有折色之事,当经责成道府查禁结报,且意在捐多谷多,以致一任通融”。
  王亶望此供又系诡辩,乾隆帝于六月十三日下谕对其驳斥,并宣布要彻底清查此案。他说:著传谕陈辉祖,再行审讯王亶望,将当时道府是谁,如何私收捏报,令其逐一供明复奏。并传谕阿桂、李侍尧,即将王亶望在甘肃时结报监粮之各道府,查审具奏。至于捐收监粮,原为仓储起见,今既称私收折色,仍行买补粮食还仓,且以捐多谷多为能事,则该省之粮充足可知,但为何“每年又须赈恤”?且即欲收捐,亦当听该生自行交纳本色,不致抑勒百姓,百姓仍得贵价,“何须官为包揽,以致弊窦百出”?“朕于监粮一事,本为甘省地瘠民贫,每岁不惜百十万赈济,以惠养穷黎”。若以惠民之事,而转为累民之举,“徒令不肖官员,借端肥橐,所关甚大”。况此事不发则已,今既经发觉,自应根求到底,令其水落石出。“此事积弊已久,通省大小官员无不染指有罪,但亦断不能因罚不及众,辄以人多不办为词”。即从前之结报各道府,此时已经升调者,人数不多,无难治罪。
  “况中外人材不乏,断无少此数人便不能办事之理。此而不严行查办,将何事不可为也”。著传谕阿桂、李侍尧:“务将此事如何舞弊分肥,如何冒销勒买各情弊,并向来蒙混出结之道府,严切根究,据实指名参奏。倘阿桂等此次稍存瞻徇,代为担承,将来别经败露,伊二人其何以对联耶”。[6]
  乾隆帝此谕,比三天前下达之旨,在三个方面将案件的审理,推进到新的高度。其一,他明确指出,不肖官员已将“监粮”这一“惠民之事”变成“累民之举”而大发横财,再一次并且更为清楚地将此案定为贪污案。其二,断定此案为并非三五劣吏之作恶,而是集团贪污,省府州县官员通同作弊,“通省大小官员无不染指有罪”。其三,宣布要坚决彻底根究,不会因罚不及众、牵连太多而罢休,一定要严行查办,并责令阿桂、李侍尧不得徇情瞻顾,否则后果自负。
  过了四天,六月十七日,因阿桂奏报“连遇阴雨”,“大雨竟夜”而无法进攻,乾隆帝又连下三谕说:“甘省如此多雨,而历来俱谎称被旱,上下一气,冒赈舞弊”。“甘省向年俱奏雨少被旱,岁需赈恤,今阿桂屡奏称,雨势连绵霶霈,且至数日之久,是从前所云常旱之言,全系谎捏。该省地方官竟以折收监粮一事,年年假报旱灾冒贩,作弊已属显然”。著王大臣会同刑部审讯原陕甘总督勒尔谨和藩司王廷赞,为何“从前俱以雨少被旱为词”,命其据实供吐。他并令王大臣专向王廷赞宣谕:其从前“保全省城,功不可没”,若能将甘省历年通同舞弊之情逐一据实供明,可以加恩宽宥,以其功抵罪,否则,必自取重罪,“伊之生死,总在此番实供与否”。[7]
  这样一来,乾隆帝已将此案的基本情节和性质,以及牵连的人犯,均已了解无遗,并一一作了结论,责令钦差大臣、大学士、一等诚谋英勇公阿桂和署理陕甘总督李侍尧严切究办,二位大臣当然会全力以赴,认真办案,不敢瞻顾徇私,因而整个案件便迅速彻底查明。
  七月初,阿桂、李侍尧将王亶望等在甘肃将“监粮”折收银两,在省包办、冒销赈粮等种种弊端,全行查出,向帝奏报。乾隆帝于七月三十日下达的一道上谕,对此案情形作了总结性的概括。谕旨说:“甘省收捐监生,本欲藉监粮为备荒赈恤之用。乾隆三十九年经勒尔谨奏请开捐,议准允行,原令只收本色粮米,其时王亶望为藩司,即公然征收折色银两,勒尔谨竟如木偶,毫无见闻。于是王亶望又倚任兰州府知府蒋全迪,将通省各属灾赈,历年捏开分数,以为侵冒监粮之地,自此上下勾通一气,甚至将被灾分数,酌定轻重,令州县分报开销,上侵国帑,下屯民膏,毫无忌惮。”[8]
  从案情来说,阿桂之奏和帝之谕旨已讲得十分清楚,作弊之法并不复杂,也不神秘,而是非常简单的,即王亶望、蒋全迪与甘省各府州县官,分别收取若干名监生交纳的“监粮”之折色银,然后每年用因灾赈济的名义,将此银冒销,于是,“监粮”之银便全部落入王亶望等官员手中。
 (三)“捐监冒赈”案的五个特点
  王亶望等人的揑灾侵帑一案,本身并不复杂,但它却具有五大特点。其一,案情之严重,情节之恶劣,侵吞银数之多,为顺治以来一百三十余年中罕见之第一大案。王亶望一伙,究竞收了多少监生捐纳的折色银两,吞没多少,还盗窃了哪些粮食?总数难以确知,但从四个事实可以肯定其数是十分巨大的。一系甘肃从三十九年四月批准开捐,到四十二年初,距开捐例不到三年,甘省官员已藉称干旱遭灾赈济饥民“而开销监粮至六百余万石”,并将旧存常平仓之粮“又销去一百三十余万石”,即为八百万石。[9]二为陕西依照甘省之例,亦开捐监,从四十年至四十五年止,共捐监生九千六百余名,“统计不及甘省二十分之一”。[10]姑按二十分之一计,则甘省共应收捐生十八万余名,每名收银五十五两,当为一千零数十万两。三为浙江查抄王亶望家产时,虽然从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陈辉祖起,到有关抄家衙役,都私自盗取、吞没了不少珠宝金银,但上报朝廷的数目还是极为惊人,王亶望之家资,多达“三百余万(两)之多”。[11]当然,此数不全是王在甘肃贪婪之银,还包括有祖遗财产及其任另外官职时掠取之银,但从史料记载,王之主要收入确系来自甘肃藩司任内。四是甘省府州县官员从此“监粮”中贪污之银,亦多达数百万两。由此可见,王亶望一伙通过“监粮”,侵吞了上千万银两,他本人的赀财又多达三百余万两,这在入关以后的清朝一百多年里,还无人无案能与此相匹,其赃银数量之多,实居第一。
  其二,全省大小官员通同作弊。以往成百上千的案子,或系单个作案,或系上司伙同三五属员纳贿索财,象这样从总督勒尔谨开始,以布政使王亶望为首,兰州知府蒋全迪具体主持,“全省大小官员无不染指有罪”,这样大规模地“上下一气”的集体作案,在清朝的一百多年中,也还是第一次。八月二十三日,乾隆帝下谕,批准阿桂等奏请将“甘省捏报灾贩侵蚀帑项”的各州县官员革职拿间的建议,现任知府前任知县杨赓飏、任诺玺,现任同知前署知州韦之瑗,同知前任知县闵鹤元、孟衍泗、赵枋林,同知善达、顾芝、张春芳,通判贾若琳、经方、博敏、佛保、谢廷庸,知州那礼善、伍葆光、觉罗承志、陈常,知县陈鸿文、王臣、李元椿、邱大英、詹耀璘、陈澍、伯衡、舒攀桂、万人凤、杜耕书、舒玉龙、福明、陈韶、杨有澳、林昂霄、彭永和、徐树柟、尤永清、丁愈、钱成钧、章汝楠、黄道昭、蒲兰馨、顾汝衡、孙元礼、宋树谷、赵元德、万邦英、沈泰、王旭、夏恒、陈金宣、华廷飏、墨尔更额、王А⑴訕⑸昴⑹诽谩⒗铄觥⒁豆酆!⒑稳觊⒅?平荨⒊缕饟帧⑻帐亏搿⒙蠡浮⒕案!⒍啊⒊傻隆⑼趺西搿⒙殄贰⒙烙ο椤⒊卵献妗⒐愀!⒘踔未萃笆鹬赝跬蚰辏菖星笆鹬菸庀矗菖星笆鹬匮ε謇迹颊揪笆鹣刎┬硎苛海刎┣笆鹬刂苷仔堋€蔁j,县丞史载衡,李立,经历前署知县张毓琳等,均予降旨革职拿问,其已离甘省及升任别省官员,亦命各督抚拿解兰州审问。
  甘肃共有直隶州六、直隶厅一、州六、厅八、县四十七,上谕列有贪官知县、署知县六十三员,知州五员,同知三员,通判五员,县承二员,共八十一员,另谕又载了二十一员。共计侵盗银两一千两以上的甘肃省府州县官员,有一百零二人,确是“全省大小官员无不染指有罪”。
  其三,贪婪有术,赃银累累。除了吞没“监粮”以外,王亶望等贪官还想了不少办法,大肆盗取国库帑银。捐监所收的六百多万石以上的“监粮”,虽全系折色银两,可是他们却藉口增粮太多旧仓不敷装藏,而呈请添建新仓,先后共二十六起,又冒领银十六万余两。以往赈灾时,需将粮食运往适中地方,发给灾民,故需开支脚价银,现“监粮”皆银,俱被官员冒领,他们仍沿“旧例”,以脚价银名目支领帑银。仅王廷赞在任两年便领脚价银二万八千六百九十余两,署藩司文德亦领银一万七千五百余两。王亶望任内收的“监粮”和用于赈灾的“监粮”,数目很大,多达六百余万石,所领的脚价银当然更多。哈密办事大臣佛德初次查出哈密通判经方侵吞库银二万三千余两,不久又参劾经方亏空银六万一千三百余两。随后另一官员图思义奏称,经方共亏空库银及豆草脚价银十三万六千余两。如果加上其吞没监粮之数,这个区区六品的小官,侵吞之银就多达十五万两以上,超过前面提到过的大学士、两广总督李侍尧纳取赃银四倍多,实在令人吃惊。据署理陕甘总督李侍尧的奏报,甘肃皋兰等三十四厅州县仓库共亏缺银八十八万八千九百余两、粮七十四万余石、草四百余万束。阿桂、李侍尧查明,省府州县官员侵吞“监粮”之银二万两以上的,有二十人,一万两以上的有十一人,一千两至九千两的二十六人,其中最多的吞银至九万两。经方还不在上述人员之内。人数之多,赃银之多,确系空前罕有。
  其四,官官相护,知而不举,敷衍塞责。乾隆四十二年,乾隆帝也许是对甘肃捐监一事还有些怀疑,特派刑部尚书袁守侗、刑部左侍郎阿扬阿前往,盘查甘省监粮。袁守侗原系举人,当过军机处章京,久任吏、户、礼、刑诸部侍郎、尚书,五次被帝派为钦差大臣,出京查办封疆大吏和高级将领重案,经其查实和参劾,使云南布政使钱度、云贵总督彰宝、原定边右副将军、一等侯富德相继正法或论斩。乾隆帝派遣这样一位办案能臣和刑部堂官至甘,充分表明了他对“监粮”的怀疑、重视和欲图弄清实况的决心。不料,这位曾五过难关、擅长破案的大司寇,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未识破这一弥天大谎,将并无一粒在仓之“监粮”,向帝奏称“仓粮系属实贮”,帝听信其言,不再追查。这次案发之后,乾隆帝忆及此事,于七月二十二日下谕给军机大臣说:甘省监粮,开捐以后,全系私收折色,并未实贮于仓。前次袁守侗,阿扬阿钦差前往盘查,“据称彼时仓粮系属实贮”,其言殊难凭信。该省监粮既未买补,则仓储焉能足数,此必当地官员一闻查仓之信,挪东掩西,为一时弥缝之计,其签量人役,均系地方官所管,易于通同弊混,而袁守侗等受其欺蔽,率称并无亏短,亦未可定,著确查此事。[12]
  适值阿扬阿正随帝秋称,在承德避暑山庄,帝即面讯。阿扬阿奏称:“在甘省盘查时,逐一签量,按州核对,俱系实贮在仓,并无短缺”。乾隆帝对此毫不相信,于七月二十三日下谕说:此等签量人役,即系地方官所管之人,阿扬阿当时“虽逐仓查验,亦止能签量廒口数尺之地,至里面进深处所,下面铺板,或搀和糠土,上面铺盖谷石,此等弊窦,阿扬阿能一一察出不受其蒙蔽乎?”[13]
  乾隆帝此谕问得很好,把袁守侗、阿扬阿之受骗失职,揭示得非常清楚。过了半个月,八月初九日,他正式下谕对袁守侗二人之失察作了结论,命予议处。他说:“袁守侗、阿扬阿系联特派前往盘查监粮之人,岂无耳目,乃一任各州县通同蒙蔽”。前次监查时,距开捐例不及三年,“而开销监粮至六百余万石之多,亦应问其故也。至旧存常平仓,又销去一百三十余万石,其中弊端疑窦,何以并未察及?”袁守侗、阿扬阿查办此案,均难辞咎,著交部严加议处。[14]帝之这一提问,袁守侗,阿扬阿是无法回答的。甘肃人口并不太多,怎能在不到三年之内就动用粮谷七八百万石发给灾民?哪有这样多灾民?素称精明能干善破疑狱之大司寇袁守侗,聪明才智焉在?怎能连这最为简单之事和最易觉察的漏洞,视而不见?是智者千虑之一失,还是别有原因,如官官相护之恶习,如总督勒尔谨、藩司王亶望之逢迎和请求,才造成这一严重失察,还需进一步深究。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不仅是袁守侗和阿扬阿,还有不少官员也是徇情失察。
  当时的陕西巡抚是毕沅。毕沅系颇有名气的人物,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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