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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盈看得心如刀割,见哥哥字字都惦记她的身体,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将哥哥简略提及的伤势对王秋莹讲,王秋莹一听就知道凶险,不由得都表现在脸上。素盈察言观色,明白哥哥这次命悬一线,更加伤心欲绝。
素老爷也收到素飒的信,得知他战地负伤,也急得团团转,然而远水难解近渴,急也没有办法。好在府中有王秋莹在,素老爷按她的建议火速筹备了许多珍惜药材,命人飞赴边陲探望素飒,只求他的性命还在。
素盈为哥哥的情况寝食难安,几乎也要病倒,所幸不销两日又接一信。这一封书信字迹清秀整洁,内容说的是素飒于上次写信之后的第三天清晨退了烧,熬过一劫,想必没有大碍,只待静养康复。素盈一颗心这才放下,再看此信落款,竟写着“盛乐代书”四字,不禁诧异——万万没想到与素飒同征西陲的女将盛乐公主,竟为他代写家信。素盈不便臆测,幸而哥哥无事,她也就将此事暂放一旁。
然而素老爷却不想放过她,把怒气沮丧都发泄在素盈身上:“别人家的公子上战场,家人都是依依不舍,唯独你哥哥远赴边关,你不但不说一个伤心,还鼓励他去!你那些日子脑子不大对劲,我就不说你什么了——现在你知道了?战场是要死人的!唉……若是我们家在朝中有人,何必让飒儿去受这份苦。”
素盈原本仰慕那些书传中叱诧千里的名将,思量哥哥并非庸碌之辈,想鼓励他成就一番事业。如今鲜血淋漓的事实放在眼前,她切实知道战地凶险,心中也怕了几分,况且她只此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与旁人又不同。便问:“哥哥何时能回来?”
“不知道!”素老爷没好气地答了一句,更下定决心要把素盈送进宫中,以免几个幼子日后也受这等惨罪。
素盈一心担忧哥哥,每日写信给他,顾不上考虑其他。直到素飒亲笔写了回信给她,证明身体已有康复的迹象,她才安心。
六月中伏那天,相府送了大量嫩藕,特意说是送给素盈的,还问起她的身体是否有起色。素老爷知道相府不会无缘无故送礼,便准备了许多回礼,亲自带素盈上门道谢。
素盈根本不愿意踏入相府的门槛,可她近来与父亲的关系太僵,不愿与他再起争执,只得勉为其难与他同去。
素澜知道姐姐不愿与相府中的人打交道,一等她拜谢过宰相,就找个理由把她拉到自己房中,让她见见自己的双生子。
“还好你把我救出来。”素盈一边逗弄怀中的外甥,一边闷闷地说,“最发愁站在你公公面前。”
“可你义父很惦念你!”素澜咯咯笑道“自从上次你走了,他有一回还特意跟我提起来……我能看得出来:他似乎是有点欣赏你呢。”
素盈抱着的婴儿叫了一声,她忙低头去哄,随口问:“他提什么了?”
“他说你是个有趣的人,很喜欢你的胆量——姐姐,你那次做了什么有胆量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素澜眼底又闪出嫁人之前一直蕴含的那种光华,素盈一见就加了几分谨慎,不紧不慢地答道:“我不大记得……大约是顶撞了他。”
“与那香膏有关?”素澜的口气不疾不徐,像是很随意,但素盈还是立刻感觉到一丝紧张——她的妹妹并没有因为嫁人生子而变得愚钝。
不等素盈斟酌好词语,素澜便笑了笑:“我不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姐姐下次若是用得着妹妹,千万要支会妹妹一声,不然妹妹被蒙在鼓里,怕是要吃亏。”
素盈自觉上次行事冲动,的确让她担了风险,于是抱歉地笑一下,说:“数落完你公公、夫婿和爹,又要来念叨我了?你几时吃过亏?妹妹是吉人天相,总能化险为夷,还能捞到后福。”
素澜诚恳地摇头道:“凭自己的‘运气’和仰仗姐姐关心疼爱可不一样,后面这个让我心里舒服。” 她腾出手握了素盈的手一下,又神神秘秘地说:“姐姐知道宰相大人这次叫父亲来是为什么?”
“不知道。”素盈只顾埋头逗弄小外甥。
素澜的眉头轻轻一挑,说:“是关于二哥——我还以为,二哥常来巴结宰相,只是想谋个好职位,没想到,原来是因为生他的谢家人丁单薄,最后一个儿郎死在了西陲。”她开玩笑似的说:“二哥不要我们了,他要归宗呢!有馨娘在旁边吹风,宰相已经点了头,答应帮他跟爹谈。”
素盈愣了,听素澜又道:“他也真是的,偏挑这种时候。眼看跟着我们家要飞黄腾达了……”
“什么意思?”素盈警觉地问。
素澜微微一笑:“依我看,慈明三年正月里,为姑姑庆贺生辰的那座木雕,今年该送一座大的给她了。”
慈明三年素府送给当时的丹嫔庆贺生辰的礼物,是一座木雕的丹茜宫,那木头还是素盈与素飒二人出的。
“当真?”素盈早盼宫中后位之争早有结果,也免得自己整日提心吊胆。
“我瞎猜的——现在后宫那气象,堪当重任的人选并不多。”素澜压低声音笑了笑,“不过,二哥也真是妄想。他离了我们家,改回谢姓,只是一个没落人家的公子,一样娶不到姐姐。”
“你胡说什么?!”素盈被她惹恼,将孩子往她怀中一塞,道:“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吧!我可不陪着你,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又疯了。”
她正作势要走,恰好一个丫鬟进来说:“相爷请六小姐过去小坐。”
素盈一听心头就是一沉,可自己在人家家中,任性不得,只好跟着那丫鬟转回廊过花园,来到一处幽静的书房。
她原以为父亲定然也在,谁知书房中只有琚含玄悠然坐着看书。素盈一闻他书房中有股淡香,就有些发愁——她近来一直不碰香料,生怕又出幻觉。
“已经通风好一会儿,应该不成大碍吧?”琚含玄见她在门口畏缩不前,悠悠说道:“听你父亲说,你以后不能再动香料。可惜了你那样的手艺!你不做奉香之后,皇后曾经与我提过好几次你的香料呢!当然,那都是她被废之前的旧事了。”
素盈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废后,默默上前两步,向他拜了一拜。
琚含玄仔仔细细地打量素盈,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收她为义女的时候,他也曾这样看她,目光里有逼人的寒意。
“你上次说过的话,我并没有完全信。”他说,“可我也知道,你没有凭空捏造的本事。所以,我去查了……你并没有说错。”
“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素盈有些不安。
琚含玄笑了笑:“你种了籽,收了果,却不想知道它是怎么长成吗?”
素盈的嘴角轻轻牵动,但没有说话。
“阿盈,你借了我的手为你妹妹报了仇,现在该是回报的时候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傻到任由你一句话就能摆布吧?”琚含玄站起身,走到素盈身边,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也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素盈的脸色微微泛白,强辩道:“素盈只是在大人面前说溜一句话。废后这样的大事,是大人促成。主意是大人定夺的,素盈何德何能?怎有本事劳动大人的手?”
琚含玄一声长笑:“我欣赏别人与我讨价还价的勇气,但我总是告诉他们——我听他们说完,只是因为欣赏,并不意味着我还会向他们提供别的选择。”
素盈咬了咬牙,问:“大人要我做什么?”
“我想,素飒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会担保你做东宫妃。”琚含玄含笑说,“如今,我要你到另一个人身边,去做你本该在东宫身边做的事。”
素盈骤然失色,低呼道:“不……”
琚含玄早知她是这种反应,不紧不慢地问:“你说什么?”不等素盈开口回答,他收敛了微笑,冷冷地问:“听说,你哥哥前些日子受了重伤?”
素盈正心乱,又听他这样说,不由得怔了怔。
“你可知道——上不上战场,由他决定;能不能回来,却由不得他。”琚含玄一脸寒霜,缓缓地说:“信不信,我可以让他老死在边陲?……如果,他不会战死的话。”
素盈又气又痛,眼泪夺眶而出。
“阿盈,你为你哥哥做了一个愚蠢的建议。现在,该为自己做一个聪明的打算了。”琚含玄轻轻拍了拍素盈的肩膀,“回去以后,好好跟你的老师学——学得要快,要好。不然,也许我会改变主意,把好意送给其他素氏的小姐。”
三二章 逝夏
六月最后的四天,京城浸在滂沱大雨之中。当然,无聊之辈照例把这场雨和传说的劫数联系在一起。大雨初停的那个晚上,月太明亮,不见一点黯斑。这异象由星官推算之后得出结论:月中兔与蟾蜍骤然不见,是缺失中宫的缘故,应当速立皇后。
废后被废已有好些日子,朝中仍有人为她申辩,要求皇帝迎她回宫。素盈听说太子睿洵曾在殿前长跪两日两夜不吃不喝,为其母诉冤,最后被皇帝命人强行架回东宫禁闭,然后他就在东宫内不断吟诗写文,委婉陈词,企图打动他的父亲。浮想他长跪不起的样子和被禁居东宫的苦楚,素盈不禁为他难过。
也有人上奏皇帝,要求迎回那些归家的选女,充实后宫。可皇帝无动于衷,不知想些什么。他不表态,群臣就难以安心,不断揣度他的心思,几乎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新建议。
这个夏天对许多人来说,无疑漫长而艰涩。
薄暮时分,暑热渐消。咏花堂外蝉鸣悠长,素盈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仍是挺腰立背收下颌的坐姿,心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崔落花见她神思飘忽,就将手中一卷《别赋》合上,静静看着她。
素盈竟不知她停下不讲,仍是出神地呆坐着。崔落花轻轻摇头微笑,朗朗道:“实澹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我记得小姐原来很喜欢陈王的赋。”
“苦黄雀之作害兮,患螳螂之劲斧。”素盈的口唇微动,声音轻缓,“小心翼翼地托身茂叶荫蔽,却躲不过虫雀狡童的戕害。身生双翅却难以高飞……《蝉赋》一直不是我最喜欢的——太过无望。”
崔先生见她的心思不在咏花堂,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吧。骈文诗赋原本是小姐所长,至于史传,小姐耳熟能详,颇有心得,也不必再做功夫。明日起,我与小姐同读诸子。”
素盈并不热心,淡淡地说:“这些我也读过。”
“有些东西,读一辈子也不为多。”崔先生并不见怪。
素盈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在数日之间穷尽?读完了诸子,尚有琴棋书画、骑射韬略……”
“琴画不过陶冶情操,若想赏玩,自有宫中伶人、画师效劳;书棋也只是一时雅兴而已,不通,至多不能尽兴,并无大碍。妃嫔的骑射技巧,多数只用在猎场,即便空手而归,也无人指摘。韬略嘛……若不必像前朝的宪烈皇太妃或如今的盛乐公主那样驰骋沙场,韬略再精通,终究是纸上谈兵。”崔先生不慌不忙地说,“若非有得天独厚的出身,否则才艺再精,也难以接近后位。可以说,闲来无事时,这些才技足以讨好,但万一有事,靠它们不能保命。即便是精通六艺的废后,也无从幸免。唯有诸子不可不读,不可不细细品味。”
“难道通读诸子就能保命?”素盈轻嗤,“废后何尝没有学过?”
崔先生从容对道:“她虽学过,却只学了六分,并未学精。若真深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道理,明了上下百战、以守为攻的策略,何至于今日。”
素盈听得心中烦闷,失声道:“您以前并不是这样教我的姐妹。”
崔先生依旧不动声色,悠然回答:“小姐处境与她们不同。我教她们如何在宫中稳步高升,教小姐的却是如何才能岿然不动。”
素盈垂下眼睑,黯然沉吟:“……难道您真的以为,宰相和我父亲的企图能得逞?”她静静一笑,“后家并不是那种受到暗算就甘愿服输的人家,他们势力不弱,况且还有东宫支持……说不定哪一天圣上回心转意,父亲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成枉然……”
崔先生看着素盈微笑:“小姐这是在为自己遐想。如果置身事外,以你的聪颖,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素盈与她锐利的双眸对视一刹,立刻低下头。
“废后是绝对回不来了。”崔先生的口气有点伤感,但并不加以掩饰,“先前宰相没有保她,反而落井下石,已经得罪了后家。她若真被迎回,再度拥势,后家一定不会放过宰相。琚相不会由着对自己不利的人东山再起——您的义父,是个敢作敢为、坚决彻底的人。”
素盈放在膝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对他,您知道多少?”
“原本并不大知道。现在,我想,作为您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