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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离显然忘了自己曾经厌恶过微生,他厌恶的,是微生那不知疲倦的笑。但是现在常常在不知觉间,他脸部的线条也柔和起来,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偷偷打量阕寒冷若冰霜的表情,他觉得那伪装出的冷酷里,有种说不出的天真。他便想笑。阕寒仍未将铠甲改变为一般性灵常有的衣衫,他觉得铠甲穿在她身上也别有风情。他也想笑。阕寒行走时,警惕得如一头孤零零的小兽,更让他联想起她只身在魔生林里的日子。这时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怜惜。
可阕寒一开口,迦南离却往往就笑不出来了。
阕寒对迦南离,如同他对微生一样。甚至还远远不如。迦南离带她进入宫殿时,宫中魔叹早被迦南离修炼时杀光,一路冷冷清清,孤寒遍室。阕寒一开口,便是冷言讥嘲:“以那么多生命,集于你一身。恐怕你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吧。”
迦南离回宫殿的一路上早习惯了阕寒挑衅。对这个总是板着小脸的性灵,他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好脾气,竟从不生气。此时,迦南离泰然自若地点头答道:“没错。召唤兽努力奔跑。魔叹伏于地底修炼。主四处厮杀。谁也不知谁能活到最后。可活着一天,谁都得努力。”
“努力?!” 阕寒嗤之以鼻,“魔叹也是生命,凭什么以他们的生命来提高你们无聊较量的法术?其他生命都没有妨碍彼界。只有主彻底消失了,这彼界才会美好。”
从迦南离出生,便认为修炼是惟一真理,也是惟一出路。杀魔叹更是天经地义天经地义。从来没有谁敢用如此口气与他对话,更没有谁会与他讨论这样的问题。
“可是,谁能有权利选择呢?若有选择,只怕谁也不会甘心,把生命禁锢在12天的囚笼里。” 迦南离沉思良久,回答。
迦南离不知道,囚禁他的,不仅是12天的生命限制。自己其实还身处另一个更为狭小的囚笼。
子夜,白昼交接的那一时刻,半叶嬷嬷带着迦南离,走进了密室之内的小密室,让迦南离第一次进入了故主的魂烟。
“故主嘱咐,今天才能让你进入魂烟。”半叶嬷嬷此时竟异常平静。
那一幕在她心中深深烙印着,早重复过无数次。曾经的伤口宛若一朵奇艳的花,它持续怒放的动力来自内心深处从未曾停歇的凄绝怀念。时日的侵蚀,只是使伤痕更深,花朵更艳而已。
上部·彼界第四章 善邪双祭(2)
惊涛怒吼,翻卷如云。海边鲜血奔流,似河流涓涓奔涌向大海。沙地上,一位主正在性灵的帮助下,从自己的体内剥离出新的生命。性灵的手中,托出一个幼主。生命就到尽头的故主看着幼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还是性灵的半叶一声惊呼,她的手,又托出了另一个幼主!这两个幼主亲密依偎在一起,紧紧相连。
故主大惊,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两个孩子。
“主……”半叶低声叫道,半是哀凉,半是请求。一次能诞生两位幼主,是极其罕见。但这种诞生,带来的不是幸运。一位性灵的能力,所能培育的魔叹,无法令两位主练出高强的法术。他们两个之中,只能活下一个。
半叶一手捧着一名新主,跪在故主面前。故主用尽力量挺起身,却再也无力去拥抱,只能转动眼珠,深情地一会看看这个孩子,一会看看那个孩子。这两个生命同样都是那么强壮。
召唤兽们还在不止疲倦的奔跑,时间无情流淌,是做决定的时刻了。
“与其有两位法术一般的主,不如选择一个。一定要让他获得最后的胜利……”
半叶的泪滴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手中新主的身上。
“你早答应过我不哭的。”故主的一只手,勉强地抚了一下半叶的脸,声音越来越轻,可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傻瓜!生命的一半是相会,这我见过。而另一半是分离,现在,我终于见到了。我的12天,能与你相识,已是圆满……”
半叶死死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向故主努力绽放出笑容。
犹豫中,第1日已经开始。半叶看着手中的新主,越看越是左右为难。她狠下心,将右手抱的放在沙滩上。这时她才发现,他们胞衣的一部分竟连在了一起。她闭着眼,用力一扯,地上的胞衣被撕破了一个月牙形缺口。
半叶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她抱着怀里的幼主,如疯如魔般跌跌撞撞向海中走去。直到海浪卷上来,湿了半叶全身,她才清醒过来似的停住脚步,大哭起来。她不敢再看怀中的幼主,只是死死闭着眼,将他轻轻放入水中。马上,一个浪头扑过来,半叶慌忙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救幼主,可幼主哪里还能见到?那幼主早被海水吞噬,不知所踪……
“主,你不是问过你法衣的缺口吗?法衣就是胞衣制成。这就是你法衣上那缺口的来历。因为另一位主,带走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他能活着,那么,他的法衣上,定会有与你契合的形状。”
“他……在哪里?”魂烟中,迦南离脸色惨白。
“你已经看到了。他早已死了。”半叶嬷嬷说。她终于无法镇定,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只有阕寒还维持着镇静。但在她的一贯冷漠的脸上,也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哀叹之色。
迦南离似乎没听到半叶嬷嬷的话。或者他的问题,也不是询问半叶嬷嬷,而是问向那冥冥中戏弄这一切的神。他两眼直直凝视着魂烟,似乎想从那变换的烟雾中,找到那位幼主的去向。而海中,是翻腾愤怒永无停歇的波涛,又哪里还有另一位幼主的身影?!
过度震惊之下,迦南离失去了感受,只觉心中一片茫然。
这依然是他熟悉的世界。在这里,主已失去太多关于祖先的记忆。所有的主,独自出生,独自成长,最终默默湮灭于世间。什么都转瞬即逝。无挂碍,更无大欢喜。惟一的胜利者,进入另一个世界。失败者,生命永是残酷惨烈的轮回。
可我比他们幸运。我曾经与一个同样的生命,共存一体,承担着同样的悲伤与恐惧,分享着同样的快乐与希翼。迦南离想。
可另一个念头更为猛烈有力地袭击了他:难道我天生就是个毁灭者么?!他的死亡,是因为我的出生!
迦南离悲伤而惊恐。
我杀死了他!是我杀了他!
阕寒的讥讽也在耳边回响:“以那么多生命,集于一身。恐怕你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微乎其微吧。”
我会胜利么?!或者,我真的会胜利。可是,这胜利有什么意义呢?继续活下去,又有什么快乐呢?迦南离的脑子似乎要炸裂开一般。
他痛苦地摇头,嘶哑着嗓子问道:“他叫什么名字?难道他来到这世界,什么都没有么?”
半叶嬷嬷热泪长流,缓缓摇头:“没有。他的确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确曾经来过……”
迦南离呆呆站着,耳边似乎充盈着魂烟中海浪的怒吼。
“他有名字。按照彼界传说中的规矩,你可以叫他‘弟弟’。你比他早出生,你是他的‘哥哥’。”阕寒突然轻声插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
“弟弟。弟弟……”迦南离轻轻叫着这两个奇异的字。舌尖轻弹,这两个字从微启的唇中轻轻送出,是两个转瞬破灭的小小气泡。
上部·彼界第四章 善邪双祭(3)
半叶嬷嬷勉强控制住了悲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向迦南离继续解释道:“主,因为他曾经的存在,所以你虽然活着,可已不是完整的生命。你不能成为独立的主体,去接受其他主的寄生。否则,汇集的灵力可能无法掌控,会发生比死亡更悲惨的事……”
迦南离慢慢点头。他对这些,毫不介意。他正在从回忆的最深处,打捞当初弟弟存在的碎片,那最初的依伴。他在幻想,在生命最初那全然的黑暗中,他可能感受到的那个小小的身体,紧紧偎依在自己的身边。那个生命是孱弱的,是需要呵护的。可最后,迦南离没有给他以任何呵护,反而因自身的强壮,而剥夺了他存在的权利……
“你的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一定要完成故主的心愿,活下去。你法衣上的月形缺口,是你天生的弱点,任何法术都无法弥补。如果在初会中,让其他的主发现,你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当他们携手联合攻击你时,你法术再强也没用。”
说起迦南离即将面对的决斗,半叶嬷嬷的泪渐渐干了。死去的不可复生。她当初既然做出了生与死的选择,就要为此负责到底。她要尽一切所能,让迦南离成功!
半叶嬷嬷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主的法衣,其实是主初生时的胎衣制成。这也是皮肤幻化的一种。因此,我取自己的衣裳,用灵力熔炼,制成一件浅蓝的假法衣。明日之会,你穿着这件法衣去参加。不出意外的话,这种颜色平平无奇的法衣,应该能够骗过他们。待到决战之日,你再抖擞精神,成功的把握,就大得多了。”
此言一出,连阕寒都大惊失色!圣灵和性灵一样,所谓的衣裳不过是皮肤幻化而成。半叶嬷嬷所言轻描淡写,听起来做到这些轻而易举。但实际上,就是要割下自己全身的皮肤,为迦南离制作新法衣!其间所要承受的痛苦、失去皮肤之后将要忍受的折磨,真是不敢想像!
可早在说话之前,半叶嬷嬷已暗中悄运法术。灵力在体内奔走,像把钢刀在皮肤下游动,将皮肤与身体一寸一寸地分离。
这种痛楚,足以让任何刚强的生命发出惨呼!可这种痛楚中,却蕴藏着太多甜蜜。想到能够为迦南离的胜利铺平最后一块石头,半叶嬷嬷心中畅快无比。在如此剧痛中,她竟神色如常,甚至露出浅笑来。
“绝对不行!”迦南离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会听到如此疯狂的方案。如果胜利需要这么多代价,如果胜利需要牺牲一切,那么赢得胜利,又有何用?!
可是,迦南离话音未落,眼前的半叶嬷嬷突然变了。
半叶嬷嬷身上繁复的衣衫突然褪落在地上。一个消瘦如竹、剔透若水晶的纤弱身体,出现在大家面前。那眉眼如故,分明是半叶嬷嬷清丽姣好的脸。而地上,无声地滑落一件浅蓝色的衣物。
“不!”迦南离悲嘶一声。他冲到半叶嬷嬷面前,伸手想抱住她。可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
“不!!!”他继续大叫,声音哽咽了,腿一软,跪在了半叶嬷嬷面前。
半叶嬷嬷已无力伸手去拉扯迦南离。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而意识却越来越沉重,全世界的黑暗,旋转着向她扑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一口气说道:“主,不要为任何事下跪屈服!我有违故主的重托,只能先走了。我终于可以去找故主,还有,你的弟弟——我盼望这一天,已很久了……你……你一定要成功……”
半叶嬷嬷的灵力随同生命一起迅速消退。她再也无法维持哪怕是身体的简单变幻。她身体的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形象也越来越虚幻。最后,当她终于像蒸汽一般,彻底消散了。
世界在瞬间迅速破碎成微尘。又随即以巧妙的方式重新粘合为一体。事物仿佛都还是以前的事物,可一切都截然不同。
迦南离直直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有多久,远方传来召唤兽奔跑的蹄声。
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阕寒,终于忍不住说:“你……起来吧!嬷嬷已经死了。你再跪也没用的。”
迦南离转过脸,直直地看着阕寒,似乎眼前的她是陌生的,又似乎根本没听懂她说的话。
阕寒从未想过器宇轩昂的迦南离,会有如此丧魂落魄的模样。她心中一酸。可她还是硬着心肠,大声说:“你不用跪了!现在你该做的,是穿上她留下的法衣,参加主的初会,直到最后赢得胜利!”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靠自己,也是可以胜利的!”迦南离痛得几乎麻木的心,终于重新感到了痛楚。他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性灵,注定了为主还泪,泪竭而亡。情深则不寿。像嬷嬷这样的,死亡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阕寒说。她的眼中,泪光突然闪动。她掩饰着,将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上空。
迦南离慢慢地站了起来。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流淌下来。
阕寒弯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