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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干脆辞了那个破官当气功大师得了。”秦淑芬苦笑道。
“你还别激我,我还真兴许哪天一高兴就去当大师去了。”阎振明笑着走了。
七十五岁的谢大山已经病入膏肓了,是肺癌,前年就发现了,医院说是晚期,本来
说是不让老汉知道的,可老汉一定要看病历,谢珍拗不过他,就想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
于是让谢大山看了病历。谢大山就说不住院了,回家等着,反正也没治了,就不再花国
家冤枉钱。谁也没料到,老汉竟是顽强地活到现在,已快三年了。这几天,老汉的情况
不大好,睡觉躺不下,一夜一夜地在沙发上坐着。谢光要送他上医院,老汉不去。谢光
就不敢再说。谢光很孝顺。
谢光五岁时,妈妈生谢珍时死了。谢大山那时在东风厂当党委书记,就有老战友给
他提对象。可是谢大山很疼这两个孩子,怕再娶个后妈两个孩子受治,就没再娶,带着
谢光谢珍,一把屎一把尿地过来了。谢光总觉得父亲这一辈子为自己和妹妹付出的太多
了,几乎没过上一天很舒心的日子。
今天谢光一进家,谢大山正靠在沙发上喘粗气,嘴里念叨着什么。谢珍小心翼翼地
给父亲捶胸。谢光的妻子何玉莲正抱着四岁的儿子谢晓又哄又拍。谢晓嚎天嚎地,谢光
问何玉莲:“晓晓怎么了?”
何玉莲说:“有点发烧。”
谢光摸摸儿子的头,果然有些烫,就问:“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刚刚打了一针。现在烧退多了。”
“谢光,你过来。”谢大山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喊。
谢光忙过来,俯身问:“爸,您有事?”
谢大山有气无力地间:“厂子,厂子要破产?”
谢光一惊,凑到父亲的耳朵高声问:“谁说的?”
谢大山耳聋得厉害,没听清儿子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儿子。
谢珍脸一红:“是我告诉他的。”
谢光怒道:“你疯了,告诉他这事。”
何玉莲在一旁说:“瞒也瞒不住,爸天天戴着耳机听广播,啥事都知道。”
谢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早说过,让你们把他的半导体拿走,你们就是不听。”
何玉莲不高兴地说:“老爷子都这样了,你连广播还不让他听,你也太有点过了
吧。”就抱着孩子进里屋了。
谢光看着何玉莲的背影,不觉心里伤感了一下。他对这个漂亮的妻子是从心里不满
意的。
谢光结婚较晚,五年前才跟何玉莲结婚的。何玉莲比谢光小十三岁,原来是县城商
店的售货员。介绍人一提,谢光没同意。一个县城的姑娘,谢光怕说不来,也有点瞧不
起。可一见面,谢光就同意了,介绍人没说瞎话,何玉莲长得真的十分好看。结婚后,
何玉莲就闹着要往市里调,可是不大好调。因为县城的户口转进城里挺难。谢光说何玉
莲你先呆几年再说吧。可何玉莲不干,说我就是为了调进城里才跟你结婚的。那天,田
克来看谢光,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我帮你跑跑吧。那时市人事局刚刚调整了领导班子,
新局长是田克的老同学,田克就把这个老同学请到家里喝酒,喝了酒就逼着这个老同学
答应调何玉莲进来。于是,何玉莲就以引进人才的名义调到市里的百货公司当出纳会计。
何玉莲一调到市里,就特像城里人了,精心打扮一下,全没了小县城里的那种土劲。人
们说谢光有艳福。谢光的自尊心满足了没几天,就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除了穿衣吃饭,
何玉莲对什么都没兴趣。开始,谢光还想提高提高她,后来就泄了气。两人整天整天地
没话说。何玉莲倒是十分勤快,家里的事她一手操持,谢光几乎没管过什么。谢珍有时
看不惯,就说:“哥,你也管管家。就玉莲一个人忙,这家都成你的旅馆了。”谢光耳
闻何玉莲过去在县城有过一个恋人,后来那个人调到了市里,找了对象,甩了何玉莲。
何玉莲发誓找一个市里的,而且还得是有头有脸的,才能扳回面子。于是就找了当啤酒
厂副厂长的谢光。谢光见过何玉莲那个恋人一次,现在已经记不清什么模样了。那是他
刚刚跟何玉莲结婚不久,一次陪何玉莲上街买衣服,走着走着,何玉莲喊了一声,就有
一个男人走过来,何玉莲笑道:“认识一下,这是我爱人谢光,东风啤酒厂厂长(谢光
听出何玉莲有意无意间省略了那个副字)。这是小张,我过去的朋友。”事后谢光记得
那男人挺窘,挺自卑地朝谢光点点头。何玉莲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并由此得意了许多
日子。谢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心里挺替那个男人上火,何必做出那种自卑的样子呢?
随即又可怜何玉莲太浅薄。后来他忍不住跟谢珍说了,谢珍却不以为然:“换上我,也
会这么干。你根本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
谢光知道自己对何玉莲失去了兴趣,所以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管了。何玉莲天天唠
唠叨叨,谢光就哼哼哈哈的,从不往心里去。
谢大山半睁着眼睛,看着谢光,含混不清地问:“是不是要破产呀?”
谢光凑近谢大山的耳朵,大声说:“谁说破产了?造谣呢!毛主席题名的厂子,怎
能说破产就破产呢?”
谢大山听清了,吃力地笑笑:“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站在谢大山身后捶背的谢珍苦笑着看看谢光,低声说:“老爷子成心病了呀。”
谢光心里突然特难受,可怜的父亲,在啤酒厂干了一辈子,当过党委书记兼厂长。
那年毛主席来啤酒厂视察,还跟他认真谈了一个多小时。他和毛主席握手的那张照片,
至今还镶在镜框里,挂在墙上,每天都让谢珍擦,一尘不染。文革时,父亲因为这张照
片才没换整。照片已经泛黄,谢光每次看这张照片,总感到这好像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
情了。
何玉莲抱着孩子从里屋出来。谢光问:“孩子睡着了?”
何玉莲点头:“睡着了。对了,村里的人刚刚又来了。催呢。”
谢光皱眉:“你告诉他们,会给他们的,厂里不会坑他们的。”
“说了,可他们都不相信。说晚上还要来。他们现在去找向大跃了。”
谢光长叹一声,两眼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谢大山的老家在郊区的谢家庄。前几年,厂里资金紧张,由谢光担保跟村里借了一
百万块钱,利息高过银行。村里也很高兴。现在听说东风厂快黄了,都慌着来讨账,已
和谢光吵过好几回了。这事一直瞒着谢大山。
谢大山好像睡着了。谢珍揉着酸疼的手腕,就要进厨房。何玉莲拦住她:“你快歇
歇吧。我弄饭。”就进了厨房。
谢珍说:“哥,厂里有人说你呢,说你舍不得那顶乌纱帽,才反对破产的。”
谢光眼一瞪:“放屁。”
谢珍苦笑道:“你别火嘛。玉梅姐都说你死心眼。”
谢光呆了呆:“你还在玉梅那里打工?”
谢珍点点头:“我想长期在她那儿干了。行吗?”
谢光瞪她一眼:“这是你的事,别跟我说。”
谢珍生气地瞪谢光:“你怎么天天没好气呀?”就进里屋了。
阎玉梅原来是东风啤酒厂的供销科长。前几年辞职,贷款到郊区办了“七星”啤酒
厂。开始不起眼,谁知道她通过什么关系跟一个外商扯上了,把七星厂变成了合资企业,
很快就闹大了,挤得市里几家啤酒厂的生意难做。东风厂受治最大,许多技术工人都被
阎玉梅挖走了。谢珍两口子也跑去了。那天谢光给阎玉梅打电话发火:“向大跃申请破
产,你那里招降纳叛。你们离了婚,劲可是往一处使啊。”阎玉梅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笑:
“谢光啊,你为什么不弃暗投明呢?你要过来,我给你一个副厂长当当。”谢光冷笑:
“我就是要饭吃也要不到你的府上。”就把电话摔了。
楼下响起汽车喇叭声,急急的。有人在喊谢光。
谢光探头看看,是他的同学吴越在下面喊。他答应了一声,忙往外走。何玉莲从厨
房里追出来:“你不吃饭了?”
“你们吃吧,我没准儿。别等我。”
“要是村里来人找你呢?”谢珍也追出来问一句。
“你们就说你们不管,连屋也不让他们进。这事别让咱爸知道。让他们明天到厂里
找我。”
吴越现在是市委办公室主任。谢光今天把这位老同学请出来,是想让吴越找农行的
赵行长给东风厂再贷些款出来。吴越开始就吞吞吐吐的。因为吴越知道东风厂现在是种
什么样子,可是吴越架不住谢光死乞白赖地说,只好答应了。
谢光跑下楼来,朝吴越招招手:“老吴,麻烦你了。赵行长来了吗?”
吴越看一眼钻进汽车的谢光,就叹口气:“老赵那小子不着面。老谢,我可真有点
泄气了。”说着让司机开车。
谢光皱眉说:“赵行长肯定是听了什么人的话了,要不怎么会连你的面子也不给
呢?”
吴越苦笑:“他倒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话。明摆着,换上我也不会干,一个子也不会
借给你的。我刚刚打了电话,但愿他今天能来吃这顿饭,可我怕还是要碰钉子。”
谢光叹口气:“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前几年厂里跟我老家借了一
百万,我和我爸是保人。现在人家天天找上门来追着屁股要账。厂子要是真破产了,把
这一百万洗了,这些乡亲还不得活吃了我啊。”
吴越同情地说:“这事我听说了,你当时也是太热心了。又不是你自己家的厂子。”
谢光长叹一声:“好心不得好报,我倒霉就倒在不该跟向大跃这小子共事。”
“阎玉梅对东风厂破产怎么看?”吴越间。
谢光苦笑:“不知道。”谢光没说阎玉梅想吃掉破产后的东风厂。他从不愿在别人
面前说阎玉梅的什么,更不愿意在吴越面前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吴越看了谢光一眼,不再说话。他看到谢光的脸色黄黄的,好像是刚刚得了一场大
病。吴越眼睛投向车窗外,满街的人来来往往的,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吴越心里不禁替
谢光难受起来了。
向大跃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他在办公室有张床。那天,他和许雁狠狠吵了一架之后,就住进了办公室。今天,
要不是保卫科长老朱来找他,说他家的窗玻璃被人砸坏了,他还是不回去的。如果他不
回家,也就看不到许雁留给他的那封信,也就不知道许雁去了海南。
窗玻璃是被人用砖头砸坏的。前后窗都砸了,屋里到处都是玻璃片,一共发现了五
块砖头。向大跃住一楼,显然,破坏者很轻松也很准确地完成了全部破坏过程。
向大跃踢了一脚地上的砖头,苦笑了。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已经没有脾气了。
老朱在一旁说:“厂长,你想想你得罪谁了。我看十有八九是熟人干的。一定能查
出来。”
向大跃摸出烟,递给老朱一支,自己也点着一支,深深吸一口:“全厂四千多人都
让我得罪了。你去查谁?”
老朱怔了一下:“厂长,你别把人全想成那样。”
向大跃看看老朱:“其实你也恨我。只是你这人老实,不爱说就是了。”
老朱脸一红:“厂长,看你这话说的。”
向大跃苦苦一笑:“是啊,真是该恨我。是我申请厂子破产的。”
老朱叹口气:“厂长,不能不破产吗?这话也许我不该问的。”
向大跃摇头:“太晚了。真是太晚了。”他用凄然的目光盯着老朱。两人都沉默了。
向大跃从厨房里找来一把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又对老朱说:“朱科长,
你回去吧,没事了。”
老朱点点头,走到门口,又站住,回头问:“厂长,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派出所?”
向大跃笑笑:“算了,我一会儿去买几块玻璃就是了。”
向大跃扫到写字台前,就看到了那封信。
大跃:
我们别再吵了。真没意思了。
这时代当个女人难,当个男人也难。
这真是个男人和女人各不相让的时代。我们就不要互相指责了吧。我
们是一场误会的相识,真应了那句话:“我们因了解而分手。”或许我们
本来就不该结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何必像那些没教养的人非要
打个头破血流一塌糊涂才分手呢?
我走了,到海南去了。我也不想瞒你,我是跟贺加东走的。我很喜欢
他这个人。(也许他将来也会让我失望的,跟你一样。但是现在还不。)
报社的调转手续一下子还办不清爽,我下月回来再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