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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衬下,一身洁白,通体似雪。飘拂的银鬃,飞扬的银尾,从头到蹄就好似一块晶莹剔
透的白色美玉雕就而成的。虽显得神情惘然,但昂首远望间却更显得浑身灼灼闪着银光。
骨骼是那么清奇,每块肌腱搭配的是那么得当。矫捷、健美,似随时准备化着一朵白云
乘风飞去。难怪猪冢只看得痴痴呆呆,就连大小玛力嘎也一动也不敢动。好像生怕出口
大气,也会惊破了眼前这个银色的梦!
哟唏!哟唏!猪冢终于又有了声音……
据目击者说,结论却是大大出乎人们意料的。猪冢的想像刹那间竟漂了洋过了海,
落脚点却是马上联想到了天皇的寿诞。又是一连串激动的哟唏!哟唏!随后雪驹便被内
定成了奉献给天皇的寿礼。解释也颇直率:皇军大大的武运长久,蒙古人小小的再不需
要翅膀,献给天皇陛下恭祝寿诞,以表忠诚于大东亚共荣!孝敬!大大的孝敬!你们的
明白?大小玛力嘎连连点头,致使猪冢一时间得意非凡。
灵感!难得的灵感……
“死了死了的是不行的!”猪冢特意地又加指出,“一根的毫毛,小小的,伤了也
大大不行的!”
“这儿……”是很为难。
“这儿?”猪冢却笑了,“你的!你的!比试比试的!谁的忠心?谁的孝敬?谁的
大大的能干?”
“是!是!”似只能应承。
“哈!”猪冢笑得更有深意了,“谁的早早地抓住,谁的亲自送马到大日本!漂洋
过海,觐见陛下,大大的光彩,大大的荣耀,大大的提官,大大的奖赏:美女、金钱,
还有奖赏大大的草原!”
“嘿嘿!”这回总算刺激出傻笑来了。
就这样,雪驹也因为偶然被发现,它的命运也随之急骤地在变化。由一匹通“匪”
的马,转眼间竟成为一匹即将奉献给天皇陛下的神圣宠物。不但绝无性命之虞,而且似
乎再也没有人敢动它一根毫毛了。身价之高,就连大小玛力嘎也自愧弗如。天哪!既要
把它当老祖宗对待,又要让它乖乖就范!难!难!难!难如上青天!
但雪驹却依旧浑然不知……
又过了一天,当它再次从原始丛莽中走出峡谷的时候,由于思念的折磨它似乎变得
更痴痴迷迷了。梦幻,它好像真的变成了个白色的梦幻。惘然间,竟走得离峡谷越来越
近,而竟渐渐深入到大草原的腹地。似很不甘心,终于又回到了那人去包空的那座破烂
的蒙古包旁。明白人一眼就可看出,它这是仍然不屈不挠地期盼着我的归来,或者是能
看到阿爸的身影也好。它低头顶开了毡包的破门,久久不息地咴咴哀叫着。似再也难以
忍受这别离的痛苦了,一身银白就像泛起一层幽幽的光。
但雪驹绝不会想到这里早有埋伏……
出人意料地却在于不是大玛力嘎,而是小玛力嘎抢先了一步。他不知“姜还是老的
辣”早另有高招,还以为自己这回也称得上“老谋深算”。一见到雪驹悲哀地在蒙古包
外徘徊,便猛地率了爪牙扑将出来。绊马索、套马杆,就连罩马网一时都齐备了,小玛
力嘎甚至还特意撒了遍滩骏马爱吃的豆料和盐。态度从未有过的和蔼,不惜让满脸的横
肉为此大受委屈。爪牙们也一个个点头哈腰,就好像生怕伤着了老祖宗的一根毛发。
雪驹终于被围困在中间了……
香喷喷的豆料,渴切希望舔到的盐,还有四周一张张哀求的笑脸。神!这简直是在
对待一尊神!但忽然间雪驹身上那层幽幽的白光褪去了,仍渐渐地汇聚在两只眼睛之中。
迸发似的,霎时化成了满目的仇恨。一动不动,紧紧死盯着小玛力嘎因微笑而扭曲了的
脸。看得出它又认出来了,恢复了那乱枪追击中留下的记忆!对峙,久久地对视!
雪驹紧盯着一动不动!
小玛力嘎也一动不动!
它目光灼灼!
他笑脸变形!
它蓦地一声长嘶!
他陡然一声惊叫!
雪驹飞起前蹄!
他却应声而倒!
血!满脸的血!
它却奔腾远去!
幻影一般!
消逝了……
大快人心事!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茫茫的温都尔大草原。牧人们个个奔走相告,
无不为雪驹而感到扬眉吐气。马!就连日本人也得称它为:奇异的蒙古马!尤其是迎面
弹那一马蹄,血花飞溅,更踢得大伙儿心花怒放。天谴人怨,小玛力嘎活该倒霉了!
随之,一个个神话般的传说便传开了……
但据目击者说,雪驹却依旧惘然一无所知。每当朝阳升起,它还是披着一身彩霞走
出峡谷。似等待、似寻找、似期盼、似变得更加忧心忡忡。那神情实在令人揪心,看得
出它还在执拗地寻找着自己的小主人。
草原静悄悄的,谁也惟恐打扰了它……
奇怪的是,大小玛力嘎也暂时不见了。小玛力嘎还好解释:门面踢破,掉了几颗大
牙。而大玛力嘎的迟迟未出,就令人感到行踪诡诈了。
只有亲丁们在远方暗暗监视!
而雪驹也绝不轻易离开峡谷!
没抓没拿,难取难舍!
可进可退,易隐易没!
亲丁们无计可施!
雪驹似安然无恙!
人们!放心了……
在家庙幽深的石洞里,珊丹还向我小模小样比比画画讲述着。当然,绝对没有上面
所讲的那么详细。要知道,有很多情况也是我多年后才了解清楚的。比如说,当时我只
听明白了:我的雪驹竞连日本人也不得不赞扬为“奇异的蒙古马”!我的雪驹竟出奇不
意地踢破了小玛力嘎的面门!我的雪驹竟神出鬼没地令亲丁们束手无策!我的雪驹竟背
依峡谷在天天等待着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总之,当时我还是个很糊涂的孩子,听了珊丹的叙述竟又胡思乱想开来。天哪!这
不等于日本人也在替雪驹扬名吗?王爷最爱马,这一下雪驹可就身价百倍了!阿爸还有
救,珊丹也不必嫁给套马杆!只要我献上这匹宝马,只要我为王爷夺得第一!说来也真
让人泄气,我的雪驹已跑得老远老远的,而我那固执的念头却还在原地打圈圈。
更可笑的是,我还在为此激动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珊丹问我,“像个猴似的坐不稳当?”
“我这就去带回雪驹!”我说。
“真不懂事!”珊丹那模样比大人还大人,“我白来了!阿妈的辛苦也白费了!”
“没白费!”我又要说。
“傻瓜!”珊丹显然是恨铁不成钢,“小玛力嘎虽说是被踢成了个血头狼,可今天
又亲自出马跟踪雪驹了!挡着道呢,不等你接近雪驹就被抓了去!”
“那怎么办?”我顿时又泄气了。
“听阿妈的!”珊丹这才安慰我,“先在这儿好好当个小喇嘛!”
“还当小喇嘛?”霎时,我又叫苦了。
“当!”珊丹回答得相当肯定,“乖乖听喇嘛爷爷的话,规规矩矩学着念经!可不
能像猴似的抽疯了,又哭又跳真烦人!”
“我那是为了雪驹!”我又忙解释。
“雪驹可比你聪明!”珊丹寸步不让,“你和你阿爸要早听了阿妈的话,把马群带
到峡谷附近,哪儿有这么多事情?”
“这儿?这儿……”我仍很不甘心。
“这儿?”珊丹更像个小大人儿了,“阿妈说,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这用不了多长
时间!可你要不听话,赶明儿就给我挑根套马杆!”
“别!别!”我告饶了。
正在此时,我听得石洞外似有人在走动,随之便又响起了那哼哼唧唧的吟颂声:
秃葫芦瓢,秃葫芦瓢,
还得请个女娃来剃毛;
剃光了颁,剃光了恼,
但愿只长鲜花别长草……
啊!时间过得是这么快,不知不觉又该分手了!
都怪这位嘻嘻哈哈的喇嘛爷!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规规矩矩!
当个小徒弟……
第七章
歌者说,这回你成了个真正的小喇嘛?
我回答,是的!凡心很重,却已裹紧袈裟走出石洞了。
歌者说,朝钟暮鼓,颂经声声……
我回答,但也绝不像一些当代作品里对宗教的扭曲描述,其中也有着一种震撼人心
的超人力量:忘却自我,普渡众生!
歌者说,你皈依了……
我回答,还根本谈不上!我仍很浮躁,只不过把庙堂当成了临时的避风港。但师兄
们那种对信仰的执著追求,对经文的刻意研读,对戒律的严格遵守,对自我的苦行修炼,
都在不断地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歌者说,尤其是乃登喇嘛……
我回答,是的!他又专门把我带进了满巴殿堂。如果用汉文勉强翻译的话,也可称
之为药王殿。他翻开了一卷又一卷的经文,开始教我识字,也同时开始了教我认识百草。
再没有了嘻嘻哈哈,有的只是怎样的循循善诱。
歌者说,也像一座大学校……
我回答,完全可以这么说!喇嘛爷好像天生就是位心理学大师,竟领我恍恍惚惚犹
如进入了另一个大千世界。如果不是他天天先率众为王爷祈福,我很有可能渐渐变得乐
不思蜀。小老头儿根本不知道,正是他这种忠诚使我始终凡心难以退尽!
歌者说,寄希望于王爷……
我回答,是的!但现实的残酷往往会击碎忠诚的期盼。我刚刚在大庙里才当了不到
一个月的小喇嘛,现实就又逼着我还俗了。
歌者说,就从这里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盛夏,进入了草原上最美好的季节。
而我却在召庙的经堂里渐渐忘却了牧场的风光。乃登喇嘛像调教一只猴那样,竟初
步使我适应了朝钟暮鼓的生活。虽然抓耳挠腮的事仍然难免,但毕竟学着众师兄安静多
了。飘飘渺渺,似身不由己就要进入佛门境界。
就不该六根未尽……
如果说,这仅仅是因为喇嘛爷天天为王爷的忠诚祈祷造成的,似有点言过其实了。
要知道,我那“根”是扎在牧场上的,而只要草原上有个风吹草动我就得心摇神晃了。
更何况,我的“翅膀”还留在峡谷前,它的每一个大动作都可能把我拨出庙堂。
果然,还是因为雪驹……
多年后我才了解到,虽有乃登喇嘛代为天天祈祷,但沉甸甸的温都尔王还是坐不安
稳了。也是为了这匹银白色的骏马,下垂遮膝的大肚子竟沉不住气了。似不仅仅是因为
懊悔把一匹神马赐给了奴隶,倒好像是因此而发现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正在猛抽他的耳光。
屁股虽沉,王位难稳。但他却绝不改他那“难得糊涂”的一贯风格,依旧肥墩墩地常日
一言不发。改成了有屁必放,放屁必响,满肚子气只震得锦垫崩裂,随后便是找乃登喇
嘛私下谈经说法。
需靠佛爷指点迷津……
但大小玛力嘎却更加放纵了,任王爷恶屁山响,却似乎心目中只剩下个“大日本天
皇的寿诞”了。为了“玉马东渡”争得你死我活,只不过风格大为不同罢了。小玛力嘎
虽被雪驹踢成了血头狼一般,从此面孔更变得狰狞不可人目,但却绝不改一贯的大张旗
鼓的风格。不但爪牙轮番出动,而且裹胁着所有的牧马人、驯马手、套马好汉齐至峡谷
附近。不卖力者,打!放跑脱者,杀!皮鞭呼啸,刀光血影,好一派“忠贞不贰”的架
势!相比之下,大玛力嘎老成多了。绝不“扰民”,更不“火上加油”。只是叹息着称
“要为王爷分忧”,一时间竟颇得人心。
殊不知,危险正在于此……
应该说,这是一位极为复杂的人物。阴险狡诈,却又自认为“问心无愧”。正如他
多年后在交代中所说:不知尚有国家,而只知忠心保主。吾之所以和小玛力嘎在日本人
面前争相邀宠,实乃惟恐其对温都尔王取而代之……此说或许并非纯属谎言,也有其相
对真实的一面。大清国如此,北洋军阀时期如此,国民政府当政时如此,只不该小日本
侵略时也如此。宁可卖国求荣,也要力保世袭王公制度。尤其当听猪冢队长说,草原也
成了“大大的奖赏”,面对着死对头的跃跃欲试当然更不肯善罢甘休了。须知,世袭王
公制度也确保了他家的世袭独掌大权。为保不致泄漏行动机密,他竟暂时免了对王爷的
晨昏参拜。有屁就先让放着吧,日后更可见护驾有功。
悄然而行,果不愧老谋深算……
但他绝不紧盯着宝马不放,而是首先明察暗访起了人。凭着他多年为王爷掌管畜群
的经验,不久便彻底明白了雪驹神情怅惘的根源:人,它尚在渴切地期盼着一个人!当
然,由王爷的赐马,到翠岗旁的纵马,特别是一个孩子为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