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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还派出爪牙扑向了那刚刚停下来的马群。狱卒莫名其妙地死了,目标明显地是我那以
驯马闻名于整个草原的父亲!
阿爸啊!我那对王爷感恩戴德的阿爸……
“敖特纳森!”索布妲姨妈说,“快!趁他们还搞不清马群游牧在哪里,快插近路
给你阿爸报个信去!”
“我说雪驹闯了祸?”我说。
“糊涂!”姨妈嗔怪了,“雪驹这是在造福!”
“那、那说什么?”我早有点慌乱了。
“就说,”姨妈回答,“让他别犯倔,快赶紧赶着马群走!”
“去哪儿?”我又问。
“大伙儿都说,”姨妈吩咐我,“沿着雪驹跑的方向,离那远山深处越近越好!”
“为什么?”我不懂。
“不是说,”姨妈尽量向我解释着,“不是说山里那些人是‘响马’吗?小玛力嘎
也怕把马群撵到‘响马’手里呢!”
“可我呢?”我的目光不由得盯住了珊丹。
“怎么啦?”姨妈问。
“我、我也走得老远老远的……”我说。
“那又怎么啦?”姨妈故意问。
“您、您可不能,”我一咬牙终于说出来了,“让王爷把珊丹嫁给套马杆!”
“傻孩子!”姨妈一下搂紧了我。
“傻瓜!”珊丹也终于开口了。
“傻瓜?”我若有所悟了。
无声,只有含泪的眸子。
激动,依依不舍!
我跨上了马背……
夜幕,降临了,我策马急驰在大草原上。无论雪驹带来的是祸,是福,我的眼前又
只剩下了相依为命的阿爸的安危了。
一定要赶在小玛力嘎爪牙的前头!
索布妲姨妈说得对,是该把马群尽快赶近那神秘的远山!要知道,这座绵延的大山
就在温都尔大草原的南方,穿越过去便进入了祖国的内地。但由于历代统治者的挑拨离
间,山南山北却极少有人来往。除了有旅蒙商涉险穿越外,日久竟渐渐变成了原始荒蛮
之地。抗日战争之后,日寇对这里封锁更严了。除了惧怕那些丛莽间的好汉外,就是怕
内地和边疆联在一起。须知,山南便是当时某抗日将领据守的抗战国统区。但时至今日
鬼子兵力已开始捉襟见肘了,对这远山似乎也鞭长莫及了。这的确是一个暂时的好躲处,
只要沿着雪驹留下的蹄踪赶着马群走,亲丁就不敢再继续往前追下去了。但即使此时,
我仍未清楚地意识到命运在向我揭示着新的一页,我只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索布妲
姨妈。
哪儿来的这么好的主意?
令人感到惊讶!不知为什么,因此我竟突然联想起那特殊“响马”脸上的刀疤。闪
电一般,却猛地使我心头一亮!莫非……但事后却证明我判断错了。多年后我才知道,
原来就在我和阿爸只顾在四处为王爷放牧马群时,索布妲姨妈却从路途上长长的驼队中
神秘地得到一个讯息:那台吉少爷并没有失踪,更没有去死,而是在中原大地上的抗日
烽火中磨砺自己。遥闻故乡的山野里也啸聚了一批抗日的蒙古族健儿,他正力争早日被
派往回去……听说,驼队还给了她一包文件,从此她便和那神秘的远山有了某种联系。
但一直神色未露,直到这刀疤脸大义凛然地出现在王府内。
这里还必须插叙一笔驼商……
驼商又称旅蒙商,自古就是越崇山、穿大漠,专做草原生意的。曾红极一时,后来
却渐渐销声匿迹了。抗日战争后,山南的一些贪官污吏为发国难财,又偷偷地找人干起
了此行。私下和日伪勾结,甚至相互贩运鸦片枪支等物。多亏了一些有志之士也巧妙地
加以利用。表面扮成土头巴脑的旅蒙商,暗中却出没于内地和边疆进行着秘密的抗日活
动。但当时似乎谁也不知道索布妲姨妈和他们有联系好多年了,好像也只感到她越来越
变了个人似的。
当然,作为一个孩子我就更不知道了……
但穿过夜幕离马群越来越近,我就越感到索布妲姨妈想的就是周到。在那些殊殊
“响马”和小玛力嘎之间,这个特殊的地带或许是阿爸可以接受的。既要忠诚于王爷又
要免遭横祸,看来也只有照姨妈的话去做。但我绝对没有想到,有人竟比我先行了一步!
似远比索布妲姨妈还要高明……
黑暗中马群静悄悄的,只有破烂的蒙古包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羊油灯。我跳下马来不
顾一切地扑进去了!我要告诉阿爸……但霎时便被眼前意外出现的情形惊呆了。一个老
气横秋的细高挑儿老头儿闪现了。瘦削、于瘪,脸上还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我小时候
见过。啊!大玛力嘎……随之,我还看清了他身后暗影中那两个强悍的王府亲丁。
我一怔,霎时又看见了跪伏的阿爸……
“不!”我惊叫着扑上去了,“不怪阿爸!不怪阿爸!全怪我……”
“孩子!慢点说。”谁料大玛力嘎老声老气竟很和蔼。
“全怪我!”我也赶忙匍匐在阿爸一旁,“全怪我只顾在草岗上说悄悄话,就忘了、
就忘了……”
“什么?”和蔼中也不乏急切。
“马!”我根本忘了索布妲姨妈的吩咐,慌张间竟就剩了老老实实,“我的马!名
字叫雪驹……”
“雪驹?”似在思忖。
“雪驹!”我语无伦次地回答,“野、野极了……争强好斗……还敢在王爷面前拉
屎蛋子,尊贵的王爷就赏给了我……”
“好!不忘王爷的恩宠!”大玛力嘎开始夸奖了。
“真的!”我深受鼓励,胆子大了点,“它不听话,吃草越走越远,等我惊醒过来,
就见有个人已经跃上马背了……”
“什么样?”又问。
“刀疤脸!”我忙比画着说,“就像闪电划过似的!”
“塔拉巴特尔……”再不问了。
但这个名字却猛地印在我的心头。塔拉巴特尔?塔拉巴特尔?原来这就是那马背好
汉的名字!随之那鸦翅眉。鹰隼眼、满脸的络腮胡子,便陡然又在我眼前闪现了。
我还想向他描述……
“好了!好了!”大玛力嘎沉思后却突然转向了阿爸,“天上的星星总是明的,孩
子的话总是真的!我信,我信!”
“这、这……”阿爸却仍不知如何是好。
“你放心!”大玛力嘎竟安慰起阿爸了,“小玛力嘎算什么东西!只会吃喝嫖赌溜
日本人,他哪知道你正在哪片牧场放马群?只有老朽心里有数,他那几个爪牙早让我支
开了!”
“谢达力嘎……”阿爸又在感恩戴德了。
“同是王爷的子民,”更和蔼了,“怕你事情还没讲清楚,半道就把你打个半死。
手铐脚镣把你锁了,让你在草原上再怎么做人!不能,不能,老朽我于心不忍!”
“我、我……”铁铮铮的阿爸更不知该怎么说了。
“唉!”大玛力嘎长叹一声,“该怎么办呢?小玛力嘎居心叵测,正在借这匹马在
日本人面前拆王爷的台!要知道,这匹白马可是王爷当面赏赐给你的,里头可作的文章
大了去了!万一咱们王爷要是遭了难,你又如何对得起王爷特殊赐予你白马的恩宠呢?”
“啊!”阿爸竟惊得抬起头来。
“总不能,”大玛力嘎更忧心忡忡,“让那日本人看笑话吧!说咱蒙古人尽孬种,
没一个敢站出来还王爷清白!草原上没雄鹰尽剩下了乌鸦,一见黑就只顾着一个个往自
己巢里钻!咱们受日本人欺侮不必说了,还让他们也骑在王爷脖子上拉屎?”
“达力嘎!别说了……”阿爸猛地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大玛力嘎热泪盈眶了,“在王爷有难的时候你会挺身而出的。好汉
做事好汉当!更何况这只不过是那白马一时犯傻。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就让王爷拿着
它嘲笑嘲笑日本人小题大作,好好整整小玛力嘎那狗东西的无是生非!”
“我去!”阿爸大义凛然了。
“我也去!”我更把索布妲姨妈的吩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好!好!”大玛力嘎声音也颤抖了,“这才是一门忠义,父子英雄!难得,难
得!”
“达力嘎……”阿爸却又突然跪下了。
“说!说!”大玛力嘎竟双手来扶。
“请把我儿子留下……”阿爸却坚持不起,“母亲为王爷死了,父亲也要为王爷走
了,请为草原留下这棵苗!”
“应该!应该!”大玛力嘎连声答应着。
夜幕沉沉,阿爸跨马终于跟着这位东协理走了。这时我才看清,黑暗中陡然又闪出
许多王府的亲丁。
蓦地,我又想起索布妲姨妈的吩咐……
但担心似乎多余。大玛力嘎警告亲丁,严禁向小玛力嘎走漏消息。阿爸将被请进东
协理府,绝不允许西协理府的一兵一丁进入!不上绑,不戴枷,一定要以王爷请回的客
人对待!更重要的是,他还对阿爸说,只要帮王爷度过了这次劫难,王恩浩荡!他一定
力荐王爷赏赐阿爸一个自由的身子……
德高望重,深谋远虑!
走了!走了,阿爸被夹在马队中客人般地请走了。但绝不仅仅于此,谁料大玛力嘎
为我又从夜幕中返了回来。似仍不放心,也或更多的是关怀。颤颤巍巍一老人,颇令人
心动。
“孩子!”他老声老气地叫道。
“在!”我说。
“看来,”关怀之情,溢于言表,“我带走你阿爸之后,小玛力嘎仍免不了到马群
上找你的麻烦!虎狼之心,一个小小孩儿怎受得了呢?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这儿?”这听得我忐忑不安。
“这儿?”久久思忖,终于替我有了答案,“这样吧!你还是赶着马群随后跟来。
不但可以证明你父亲的忠诚:王府马群,万无一失!而且也可当着日本人证明:王爷名
下骏马,匹匹安分守己,塔拉巴特尔骑走的只不过是一匹无主的野马……”
“雪驹!”我插话。
“雪驹?”仍很耐心,“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洗清王爷,还你阿爸的清白!”
“这儿?”我忽然又似想到了姨妈的吩咐。
“来呀!”大玛力嘎又抢先了一步,“‘响马’抢走了孩子的坐骑,就把我那备用
的骏马送给他!”
多么出色的一匹枣骝马!
遇难却得到这样的赏赐,我犯糊涂了。
但阿爸早让马队围着走向了夜幕深处。
老声老气的大玛力嘎也走向了远方。
我在黑沉沉的草原上还在沉思。
终于,我带着马群移动了。
本来我该靠近那远山。
但黑暗中却走向王府。
南辕北辙!
姨妈啊……
远天,渐渐地透出了一抹鱼肚白。
马群越来越踯躅不前了,在东方初露的霞光中也似变得忧心忡忡。
不!这绝不是因为少年牧马人无能……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的草原上,十二三岁的孩子在离群后大都可以独挡一面了。尤
其是我,在母亲死了后几乎立即便成了阿爸的帮手。我熟悉每一匹骏马,每一匹骏马也
都熟悉我。除了套马和驯马等等尚需体魄外,阿爸不在时我已经常常驾驭马群了。
更何况,大玛力嘎还留下两个亲丁……
是我随着黎明的到来正在觉醒?不!也好像不是。大玛力嘎和小玛力嘎形成了鲜明
的对比,前者早在我的心目里变成谦谦长者了。我尚未怀疑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只从每
句话里听出了他对王爷的忠心耿耿。
好像只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启示……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浓重的。可以听到马群的涌动声,但眼前却伸手不见五指。黑
沉沉的,全凭着一种感觉在摸索行进。疲劳不断袭击着我,竟使我一时间变得恍恍惚惚
了。蓦地,只感到眼前一片银光跃眼地一闪,四野便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雪,深深
的雪,把大地抹成了一马平川。我正要纵马飞驰过去,却猛见得积雪中意外得探出一双
手!
阿妈!我大叫一声,惊醒在马背上……
就从这一刻起,涌动的马群踯躅不前了,好像也和我一样做了一个银白色的梦。真
的!再任我努力驱使,也一匹匹显得忧心忡忡。仿佛它们也看见了一双探出陷阱的手—
—母亲的手。即使我惊醒后看不见了,马群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随之,索布妲姨妈的吩咐也似又响起了!
阿爸也在喊:给草原留下一棵苗!
我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似连雪驹也忘了!
眼前……
突然,迟缓不前的马群纷纷停下了。似受了什么的强烈震撼,竟只顾得昂首痴痴地
张望。蹄子不安地原地踏动着,还发出一声声惊讶的嘶鸣。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也极目望去……
天哪!只见得霞光中走出一个人来,正向着附近的一座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