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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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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啸卿:“……你现在也知道你那天说的是胡话了?”
  死啦死啦:“哪天?把我送进这里来的那些话?不是胡话。”
  我无心去听他们两人的争论,我把手伸进了口袋,摸着口袋里藏着的东西。我的手心汗出到手滑,身子都在微微地发颤,张立宪奇怪地看了看我,我想在他眼里我一定更像那个就要送去吃枪子的人。
  而虞啸卿在那里忽然变得暴跳如雷:“你不要那么打哈哈!我对得起你!早几天只要你认个错我还救得回你,现在我已经被你逼得走投无路!”
  死啦死啦:“我认错。我那天是说滑了嘴。最要紧地话没说,现在说了。希望师座挥师北上,打到有一天不想打了的时候想得起来。我们根本打不过共党,三万三十万铁甲,三百万都会一溃如沙,我们会惨过南天门。”
  那两位又斗上了牛,两个脑袋几乎撞在一起。我相信虞啸卿对共党什么的并没有那么多的愤怒。他为之愤怒的是我的团长。
  虞啸卿:“你真地是共党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只要十万铁甲,我让你做了死鬼还无党无派。”
  死啦死啦:“不是。我只是个不愿意和你们一起伐异的同党。打了太久的战,打得你手一指我就会扑上去,就像我的一个朋友,我一说,狗肉,上——它就扑上去。我不想那样。你想?”
  张立宪望得很紧张,因为虞啸卿几乎是在掐着死啦死啦的脖子了。我没有在听,完全无心听。现在虞啸卿是背着我的,我慢慢掏出衣袋里的手,我的手上有一把小刀,那是在张立宪的屋里猫来的——我一直盯着虞啸卿腰上地那枝手枪。
  我的蠢计划终将现形,它会让我的团长笑掉大牙。拿刀换枪,拿虞啸卿换回我的团长,然后我们逃进深山,很蠢,蠢得我不敢再做拖延,再拖下去我会觉得他不需要搭救。他在搭救我们。
  而那两个家伙仍在那里做着争执。世界上没人能被另一个人说服。
  死啦死啦:“……杀上瘾了的总要被人杀,就像现在地日军。错一定输给对。年青总会取代年老,只要它真的年青。我不喜欢盛气凌人,可你我其实成了朋友。我敬重中正公,那也犯不上就美化我党。我不了解共党,可不能因为不了解就大开杀戒——总算从杀场上退下来了,能象人一样想事,我就这么想,死是可以的,可不要弄得像你一样衰老。”
  虞啸卿咆哮着,拳头就快顶到了死啦死啦脸上:“衰老?!”
  拳头变了指尖,指着我和张立宪,我全身的汗毛孔都快要被他吓了炸掉,我忙乎着把刚掏出来的刀子缩回袖筒。
  虞啸卿:“看看他们!这样的青年我们有百万之众!衰老?!”
  死啦死啦看着我和张立宪叹了口气:“所以更加……你们来地时候是少年,不要做了老头子出去。”
  我倒没什么反应,我心思也不在这上边,张立宪发梦一样点了点头,那可让虞啸卿更加生气。
  虞啸卿:“老头子……几年来拿命相护地东西,你就给了这三个字。”
  死啦死啦:“到头了,会年青起来的。否则这么好些人死得真就全无值偿了。我们会等来个想不到地东西,它终究会比我们好,没有这个,我死到临头又如何笑得出来?……嗳,有烟吗?”
  刚被虞啸卿吓了一跳,现在又被他吓了一跳,我正盯着虞啸卿气鼓鼓的背影,我的袖口伸着刀尖,而那家伙冲我们捏着两只指头。
  我和张立宪都摇头。
  虞啸卿:“你确实是死有余辜。”——但他仍然摸出一只皱巴巴的烟扔给死啦死啦,那还是在车上张立宪给他的,因我的火柴划不着而幸存了。
  死啦死啦:“怎么咬得全是牙印?”
  虞啸卿冷冰冰地伸手讨还,死啦死啦当没看见,又冲我撮指头:“你肯定有火柴。”
  我还不如给他一刀得了,火柴在我握刀的手那侧,他们看着我怪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把火柴掏出来。我把火柴递了给他,他伸了手来接,我看着他脖子上那发废子弹在灯光下跳跃和闪光。
  那家伙在耳边摇了摇,听里边还有多少内容:“归我了。”
  我们也不吭气,我们都知道那火柴划不燃。然后他抽出一根,动作幅度很大,擦的一下,一团火焰在他手上燃起,他点着了他的烟,拈着那根火柴等着它成为灰烬。我们从最初的讶异中恢复过来——也许是在我身上已经烘干了?我这么想着,直到我看见虞啸卿怪诱人的后脖梗子——虞啸卿也在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团火,一个完全无防备的身影。
  死啦死啦:“我们是不是要假装我很该死?假装我死得很壮烈,是战死的?”
  他在眼角里瞟到了我的异动,我已经猛扑了过去,一切顺利,原来就这么简单,我箍住了虞啸卿的脖子,把那把估计被张立宪拿来什么都削过的刀子对准他的动脉。
  我:“我不是要伤你!只是要你送他出禅达……”
  虞啸卿的最初反应比我想象的慢得多,他几近木讷地看我一眼,好像在等着我把话说完,然后他抓住我那只持刀的手,拿脊背推着我往墙壁上猛撞了一下,也许被坦克撞一下更痛快一点,我一口气岔在那里,整根脊推倒好像成了几截,然后我被他一个过肩给摔在地上,持刀的手还被他抓在手里……根本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天旋地转地看着我的头顶。虞啸卿看着我,一边拧着我的手腕,要让我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把刀给放下,他的表情复杂得有点悲伤。张立宪正一脸茫然地凑过来,得啦得啦,用不着他来帮手他家师座也稳赢了,我只要知道他会好好地对小醉。我的团长坐在那里,居然就没动过,也不知是非得看着火柴烧完还是看我们的杂耍。
  虞啸卿:“……你还是要跟着他?”
  我:“从来就没人跟过他。我们都只是受够了浑浑噩噩,还有你习惯了的颠倒黑白。”
  虞啸卿于是更使劲地拧我的手:“撒手吧。我当这事没发生过。”
  于是我更加紧紧抓住那把可笑的小刀。尽管手腕被拧着,虞啸卿也许拿手指都能把它从我手里弹倒地上。虞啸卿叹了口气。抬起了脚,打算把我的整只手从手肘上踩断——他不喜欢输。于是我万事皆休地看着我的团长,火焰已经快在他的手上燃尽,万事皆休。
  虞啸卿那只脚一直没踩下来,最后轻轻落在我的身上。我瞧了他一眼,瞧见他一脸的空洞。
  瞪着空空洞洞的墙。他腰上地枪套已经打开,张立宪拿那枝枪顶在他的头上,张立宪在发抖,还眼泪汪汪,但绝对不用怀疑他会开枪。
  张立宪:“求您放了他们俩,师座。如果我顶着我自己有用,我就顶着我自己了。”
  虞啸卿:“我脚底下踩这个造反,我刮目相看,因为他是他的人。你就万死莫赎,因为你是我的人。”
  “我们一直都是您的人。一直到小何在您那里都看不到希望。”四川佬哭兮兮的,可说的话真解气,也不知道在他心里打多少转了:“您现在很弱,您都怕一个人呆着,可又恨我们。你装成什么都踩在脚下。可踩着他我也没看出您的愉快……您已经做过亏心事了,我是不想您为了那点亏心事成了怪胎。”
  虞啸卿不再空洞了,他直气得发抖了:“好极了……好极了。”
  我忙着从他的脚下挣出来,而张立宪还在那里中心栗六地:“等他们走了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虞啸卿:“打烂自己脑袋的交代吗?我没空去看你的尸体。”
  张立宪:“……您也没空去看小何的尸体?还是您这辈子反正会有几千几万个小何?”
  张立宪不再说话了,他也不抖了,他让自己退到一个虞啸卿拳脚难及的距离。省得遭了像我一样的下场。说真的。在劫人上边他比我内行得多。
  我一手拍掉了死啦死啦手上还冒着青烟的灰梗子,看见他脸上随青烟而散的惘然:“走吧走吧……走啊!”
  他便瞧着我:“去哪?”
  我:“东南西北!哪怕去吃我们吃不习惯的青稞面!”
  死啦死啦:“我吃过。吃得惯。”
  我拽他,拽不动,在他们哪个面前我都是火柴拼地人:“那就再吃!”
  死啦死啦:“走过一趟啦,有的事情不能走两趟的。烦啦,我还可以再打一趟南天门,可我没种看着你们一个个死了,我没种了。”
  我:“不会有人死的,都是活路!”
  他便敲了敲自己的心脏:“那我的这个活在哪?”
  我很想哭,我冲他喊:“先活下来再说好吗?哪回不是这样?”
  死啦死啦:“我们都看见了很多死人。”他向张立宪伸手:“给我枪。”
  张立宪做的事情如果换个场合,我一定要笑出来,为了防止接手的时候虞啸卿抢枪,他对着虞啸卿的屁股就是猛的一脚,虞啸卿大概想过张立宪开枪也没想过张立宪居然敢踢他,被踢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嘴都亲上了墙。
  张立宪于是顺利地把枪交到死啦死啦手里:“对不起,师座……别转过来。”
  虞啸卿贴着墙咆哮:“四川佬,你他妈不错!”
  但是他听见身后不是张立宪的脚步声,他也管他张立宪李立宪的掉头看了一眼,死啦死啦掂着那枝枪走了过来,于是虞啸卿又转了头贴着墙,他不想和那位冤孽对视。死啦死啦拿着那枝枪,拿枪口打招呼,在虞啸卿地后脑上戏谑地敲了两下。于是那颗始终昂得南天门一样地头终于垂了下来。
  然后我们看着死啦死啦把虞啸卿扳了过来,把那枝枪交到他的手里,得,这屋里四个人,仅有的一枝枪。
  死啦死啦:“我没地方去,向师座投降。向师座投降,其因有三。其一,路已走尽,没地可去;其二,已经到了地头,就这;其三,师座还没到地头。我知道。我不死,您清不了,我跑了,您顶罪,西线要没了头脑。你也能分善恶,知道敬人。换了个更糊涂的,只怕会死更多人。”
  虞啸卿只是把枪慢慢插回枪套。我们站在那里发呆,体味着自己的愚蠢。
  死啦死啦:“这两个笨蛋不会有事吧?其实就形同交了交心。”
  虞啸卿:“我会重用他们。”
  这样他就把大局定了,我对着那家伙嚎丧一样:“一起走啊!什么都还没看见,人就一个个都走没了,这算怎么回事呀?”
  死啦死啦:“我刚说的你就没听见?烦啦,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打得更难的战了。这么难,要还输了,对得起死人和活人?”
  虞啸卿:“走。”
  他就一个字,纠纠地出去。张立宪寻思半天,敬了个放在炮灰团一定要隆重得被我们笑话的礼,拖了我出去。我呆呆看着,在我被拖出门之前,我看见他在桌上放下那盒火柴。
  死啦死啦:“孟烦了。你也是个妖孽,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你不报,因为你总记得希望。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于是门在我的眼前关上。
  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一个个的岗哨还站在那里。这房子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与世隔绝,有很厚的墙和没有通风口地门,于是外边也不知里边发生过什么。
  我们走过去,哨兵敬着礼,虞啸卿还着礼,一切都似乎还是那么威严,只是恐怕在虞啸卿眼里都已变样。
  我们上了车,张立宪仍闷头坐上了司机座,但虞啸卿摊手摊脚把自己放在后座上,于是我只好前座。
  我们看着我们面对的山,黑沉沉的林,星光和月光。
  虞啸卿:“你们想去哪里?”
  我和张立宪互相看了看,但我们都没说话。他终于学会了询问别人的意见,可我们都答不上来。
  于是沉默。
  虞啸卿再开口的时候就好像听我们回答过他一样:“是的,我们该坐在这等着看如何枪杀一个好人。”
  于是我们就坐等,我们等了很久,还没看见处决,先看见天光放亮。
  那个被夜晚洗过地太阳真是干干净净,滇边的晨日沐浴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了金黄。
  虞啸卿忽然把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做团长就要在禅达休整。你愿意去和日军作战,还是做我的团长?”
  我:“和日军作战。那是我的去处。”
  虞啸卿轻轻地哈了一声,像是耻笑,又像是赞赏:“你知道吗?问了你们每一个从南天门下来的活人,要去的地方十有八九和你一样。”
  我:“……他们人呢?”
  虞啸卿:“编进了补充兵力,正往西线路上。”
  张立宪:“我也要去和日军作战。”
  虞啸卿:“闭嘴。你必须在我身边。谁人想做怪胎?我委你以咒骂我的重任。”
  张立宪很失落,但我知道他们终于和解,永远不会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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