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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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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残破的日军小队。几十个幸存者,被江水冲刷到祭旗坡的悬崖之下,连强渡工具都破碎了,回去是不可能了,他们只剩一个选择。
  死啦死啦扔了树棍,甩了甩震麻的手。翻个身躺在地上嘿嘿地乐。我们也心怀叵测地笑着,可以这样欺侮你的敌人,真是快乐。
  死啦死啦开心地说:“老鼠掉在水井里啦。”
  丧门星也高高兴兴地说:“困兽,困兽。”
  “游啊游啊游啊,游到死。”不辣给我们表演了一个死老鼠的样子。
  “你们几十个打过仗地,每人带几个没打过仗的。”死啦死啦做了个下山包抄的手势,“下去,摸螃蟹。”
  这回我们有点儿愣了。我们看了眼他让我们带的那帮半兵半农的家伙,他们站得离我们很远,并且是刻意地远一点儿。从上了这祭旗坡。他们就在那发抖——仅仅是因为横澜山那边的枪炮响得比较猛烈,现在已经稀疏下来了,但他们还在抖,他们拿枪像拿着锄头,他们也知道那不是锄头。所以看起来他们恨不得把枪给扔了——就实在是一副我们这种老兵油子都觉得惨不忍睹的德行。
  迷龙不满地说:“带他们干啥?我家又不要脱砖坯子。”
  不辣也说:“农忙还早。我家也不用刨地。”
  我问死啦死啦:“下去干什么?小日本枪打得多准你也看见啦,干什么要下去?”
  “那怎么办?现在冒头就挨枪。”死啦死啦反过来问我。
  我瞪了他一会儿,我不相信他是这么笨蛋的,但也说不准,偏脑筋的人有时候就能偏死。
  我建议说:“手榴弹啊。我们把手榴弹扔下去就行啦。”
  那家伙的赞扬总让我觉得像个圈套似的,“对对。你扔。你扔。”
  不辣踊跃向前,“我扔我扔。我背上来的我扔。”
  如此积极是因为他是我们中间带手榴弹最多的家伙。我们管他呢,在他的抗议声七手八脚把他的手榴弹给抢走了一多半,不辣死死护住了剩下的几个,并且抢在迷龙之后往悬崖下扔了第二个。落差很大,我们几乎不敢让手榴弹在手上有过长的延时时间,直直地让它落下。我们听着下边传来的爆炸和惨叫声。
  然后南天门上的步兵重火力开始向我们射击了,还未经修正的九二步炮炮弹在几十米外炸开。
  我们回望了一眼,那帮壮丁命的兵渣子现在自觉得很,现在全趴下了,惊恐地瞪着我们。
  死啦死啦冲着他们叫:“找隐蔽啊!掘单兵坑!再连点成线!挖成交通壕!”
  这个他们拿手,我们身后瞬间就快成开荒地了,锄头锹头铲子头再次飞扬,泥土和草叶子满天飞溅。
  我们这帮老家伙并没隐蔽,在耗了整整一天后,日军的火力现在有点儿后劲不足,跟我们曾经遭遇的那些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我们尽可以趁着夜色继续趴在崖边干我们的活儿。
  死啦死啦催我:“扔啊。怎么不扔啦?”
  我怀疑地瞧他一眼,又扔了一个,并且在那个手榴弹爆炸的同时扒着崖边下望了江滩,这回下边的日军残部不射击了,枪法再好也不可能顶着不断扔下来的手榴弹射击。
  我懊恼地缩了回来,“下边有个死凹角!不要脸地都缩到八杆子打不着的死角里去啦。”
  阿译说:“他们也都是日军的精锐。”
  “什么叫也都是?我们是你说的那种东西吗?”我问他。
  死啦死啦就在旁边嘿嘿地乐,他悠哉游哉地说:“要是我呀,就一开始连个石头子都不往下扔,先去弄个油桶来,填上几十斤炸药、几捆手榴弹、几十斤的碎玻璃锈铁钉什么的,往下一扔。轰隆一声,至少是死一半蒙一半,天下太平。”
  我们瞪着他,这么损地招也就他想得出来,问题是他放在现在说。
  我不满意地说:“不早说?!看着我们乱炸,现在下边都做缩头乌龟啦,汽油桶也炸不着!”
  死啦死啦没听见似地,对着那帮运锹如飞的家伙下命令:“先挖深了,上边盖上木头,然后再挖通啦!”
  “……你存心的。”我说。
  死啦死啦不理会我。接着命令那些人,“散开一点儿!”
  阿译在那转着脑子。终于转出个不算主意的主意来,“得派人去江滩上堵住,要不他们省过神就跑林子里去啦,不好找的。”
  死啦死啦当即予以否定,“不行。江滩上光秃秃,会被西岸当靶子打的。”
  我提醒他。“现在是晚上,对面看得清吗?”
  “反正不行。”
  我疑惑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不理我们了,像个看农忙的闲人一样看着那帮掘壕的土豆——他们现在倒成了阵地上最忙的人。
  校正过的日军步炮开始第二轮射击,已经对我们的祭旗坡阵地形成压力。


第十六章
  已经入夜,炮弹零星地在两岸爆炸,那更近袭扰而非压制。我们的两挺重机枪在夜色中盲射还击,空空空,通通通。
  也不知道谁在嚷嚷:“兽医,你有生意!”
  老头子便背着他的三个医药箱。沿着刚挖出来的简易壕猫腰过去。
  新丁们还像土拔鼠一样,在把壕沟挖得再深更深,炮弹虽然是零星的,却让他们有一种想钻入地底的欲望。我们老家伙则一定躲懒,我们窝作一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点儿郁闷。迷龙不知从哪弄到的烟丝,包了枝喇叭筒,我们轮换着抽。
  我们有了伤亡,因为我们有几百个你不喊趴下就不会趴下的笨蛋。并且总觉得再跑多两步就能跑赢炮弹。
  我们脚下的日军仍然活着。我们主要的成就是把散兵坑连成了简易战壕,我的大部分同袍擅长的是掘土而非打仗。
  不辣说:“老子拿绳子吊一箱炸药下去怎样?”
  我让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就算炸得着,他也一早给你打爆啦。”
  蛇屁股提议饿死他们。
  迷龙说:“如果老子的机枪现在在江滩上,堵着不让他们进林子,那是饿得死他们。可是老子在这儿。”
  丧门星问:“团长他想啥呢?”
  克虏伯说完“不知道”继续睡觉。
  烟递到我的手上,我拿着犹豫了一会儿,想是否要由一个不吸烟的瘸子变作吸烟的瘸子,我被人猛踢了一脚,烟掉在地上,我恼火地转身骂道:“你脸上生的是鸡眼吗?”
  那边比我更火爆,猛推了一把,让我还没站稳就又摔在地上,我看清那家伙是谁也就明白了他这样粗暴的理由——他是对我们从没好气的何书光。
  “如果不是在前沿我会拿鞭子抽你。你们团长呢?”
  我看清他身后是谁也就彻底放弃了再犟一下的想法,是虞啸卿、唐基和他的亲卫。
  “在检查交通壕。”
  何书光简短地说:“带路。”
  我的狗友们闪在一边,恨不得把自己在壕壁上贴成画儿,好让那几个一脸乌云的家伙通过。
  唐基招呼阿译,“林督导,一起过来。”
  于是阿译也只好跟着。我老实地带路,听着何书光在身后轻声咒骂:“这打的是什么鬼仗?”
  虞啸卿和天老爷合作,粉碎了日军攻势后便来视察我们。原来答应我们的补给有点儿缩水,几个掷弹筒,几挺轻机枪,又一个半死不活的壮丁连,对一个整天没派上任何用场的炮灰团来说,他可算一言九鼎地遵守了诺言,可虞啸卿跑这一趟不是为了表现他的信诺,瞎子都看得出,他来找麻烦。
  交通壕位于前沿的半身壕之后,我团对付泥土地本事倒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一晚上已经把其中一小段挖到了人头高度,死啦死啦正指挥人砌上护木。
  他看见我们时的表情,并不比我看见虞啸卿时好上多少。说白了,虞啸卿现在的表情恐怕要让弥勒佛也改作哭脸,并且离了老远便是他那种水泥钉似的切入。
  虞啸卿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禀师座,正在筑防。”死啦死啦报告。
  虞啸卿冷淡地说:“我不关心你挖洞的本事。牛皮吹上了天,那是纸飞机,承不住人的,现在你摔了个底掉。横澜山阵地已经全歼敌军,你们是全师唯一被敌军突近的防线,并且,至今仍未歼灭。你的阵地下面有多少日军?一个师团?”
  “大概四五十个。”
  “为什么吃不下?”虞啸卿问。
  死啦死啦就沉默。我这会儿宁可看唐基,我知道那家伙很滑头,可那一脸那怕是做出来的和蔼可亲也比虞啸卿那张铁面皮好看。
  唐基试图缓解气氛,“师座告诉我龙团长是主动出击的。”
  虞啸卿毫不领请,“有个屁用!没头苍蝇也会主动出击!”
  “我这一团兵,就这几百人,真打过仗的怕还不到一个连。说句得罪的话,如果现在叫个兵,让他对师座开一枪,可保那兵没开枪会先尿了裤子。”死啦死啦说。
  虞啸卿板着脸,“太高看你的兵了。我可保你下这命令的时候那家伙就能尿了裤子——你是说你占尽地利的一团人吃不下区区几十个残兵?我让张立宪带特务连过来,你收拾一下零碎去跳怒江。”
  “就打过仗的这点人也够吃掉他们了。我是说,等江那边的鬼子再像今天这样盖过来,我们派新兵上去扛,那就是整团死光。现在,几十个回不去的日军不足为患,我让全团轮番上,估计的损失不到一个连,可新兵就学会了打仗。”死啦死啦说。
  虞啸卿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慢慢来?”
  死啦死啦说:“慢慢来。”
  那绝不是商议,因为虞啸卿的脸青得快成铁色了,而唐基的笑脸也越来越和蔼了,我不知道哪个威胁更大,而死啦死啦现在看起来有点儿执拗,他根本不想。
  唐基打了个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林督导,陪我看看你们的阵地。”
  我在眼角里扫着,唐基相当亲切地搭着阿译的肩膀,两个人沿着交通壕行了开去。
  言之有理连说两遍,便是言之无理,加上虞师座的脸色和唐副师座的笑容,便成了言之有理,我整死你。拿耳朵眼都想得出来,唐基叫了阿译去是为了知己知彼,我们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阿译一直在一丝不芶地向汇报着死啦死啦的业绩或者劣迹。
  当唐基走开后,虞啸卿的脸色反倒生动些了,他终于用一种看人的眼色看了会儿死啦死啦,那种绷紧的愤怒终于开始活跃起来了。
  他问道:“你觉得我欠着你的?”
  死啦死啦看起来有点儿莫名其妙,“什么欠着?”
  “南天门之战与我无关,我也从没想居你的功劳。但上边要想捧王麻子,就是会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把张三李四做的好事全压王麻子头上……你不要因此就心怀不满屡生事端,那我对你的最后一分敬意也就没了。”
  死啦死啦坚决否认有不满之心。
  虞啸卿:“那你这么做死一样的搅些什么?!”
  死啦死啦:“这是为了我们。”
  他理直气壮地瞪着眼,而虞啸卿的眼瞪得比他还大,那是惊加了怒。
  虞啸卿:“谁们?——好吧,你和你的渣子都滚下祭旗坡,我让特务营来了这残局。你可以混吃混喝,一边求老天爷让我军务繁忙没空想起你来。”
  死啦死啦:“江这边的都叫我们。”
  虞啸卿:“我羞于与你称们。”
  死啦死啦:“我今天说连师座都没逃过爱安逸的毛病,师座不还说谢你苦药吗?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就这毛病。多少年来这是个被人钉死了的死穴,一打一个准儿。远的不说,说卢沟桥吧,日本人打不动了就和谈,和谈三次就打三次,我们不信都骗着自己信,日本人和谈时公然拿着地图在宛平标好炮兵目标的,准备好了当然再攻,再攻没攻下又说撤兵,喘了气再攻,我们也就想和平想到不要命的地步……”
  虞啸卿的性子耐到再耐不住的地步就终于开始咆哮:“卢沟桥算近的吗?那你说远的是不是要远到宋朝去啦?!”
  “那我们近点。”死啦死啦很诚恳,尽管他的诚恳都让我觉得怪兮兮的,“就这,此时此地。我在对面被打得全军尽墨,尸骨无还,这么个惨法,可一瞧日军开始修防线就想,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连师座这样枕戈待旦的人也是一样。禅达,日军扑过来时都要烧城了,一看,没过江,又过上日子了。今天为什么不战自溃?要不是赶上怒江发威,咱们只好骂骂鬼子的祖宗就去做仁人烈士了……”
  我听见响亮的一声,虞啸卿打人快得看不清。我寻思丧门星多半打不过我们这位师座,死啦死啦也没搞清怎么回事就一头撞在刚挖好的壕壁上。
  而虞啸卿向他招着手。
  虞啸卿:“站直,站直。我生平最烦就是空谈阔论,因为你这样太有想法的家伙正在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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