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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4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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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宇航瘫在凳子上,一副受了羞辱的样子。他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把一个大红色的电话装好…… 
  孙宇航叹了一口气对我说:“老可,你说,装电话也不商量一声,还把我孙宇航看没看在眼里。” 
  “你这是神经过敏,多少人这样的好事盼都盼不来呢!” 
  白楚楚后来对我讲,总经理听说她那儿打公用电话不方便,就马上许诺为她装一部电话,并马上吩咐人去办,根本没时间跟孙宇航商量。 
  电话装上后,孙宇航与白楚楚的矛盾进一步加剧。那个三星公司的总经理总是在白楚楚刚跨进家门,电话就跟着追来了。总经理跟白楚楚似乎有讲不完的话。孙宇航不明白,这位总经理跟白楚楚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话来讲?孙宇航曾认真地听过总经理跟白楚楚的两次通话,谈话的内容都是与工作毫无关系的内容。总经理总是问白楚楚回家的路上是否安全,现在吃过晚饭没有,今晚的电视剧是什么片名,然后就谈哪家时装店进了一批款式新颖的高档女装,哪儿能吃到中华鳖,有时他们谈着谈着就谈到欧洲、非洲去,什么法国的天体泳场啦,非洲草原上的狮子斑马长颈鹿啦,有一次还谈到了南极的企鹅和海狮。他们每一次谈话的时间都要在半个小时以上,双方从不厌烦。每次谈话白楚楚都非常快活,整个屋子都是她的笑声。当然,每一次电话结束,孙宇航都免不了要阴沉着脸问白楚楚能不能少讲两句。白楚楚就抢白道:“公司里的事,千头万绪嘛,一两句话能说清吗?” 
  孙宇航有一次就忍不住自己心里的火气。他一砸画板站起来指着白楚楚问:“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都用公司的事搪塞我。你们公司业务做得够大的嘛,不仅做到非洲草原,而且还扩张到南极了是不是?!”白楚楚也火了,她也腾地站起来,也用手指着孙宇航的鼻子,一字一句道:“你还有修养没有,偷听别人的谈话算回哪样事?难道我就不能有点秘密吗?” 
  孙宇航说:“看起来你的秘密还真不少呢!” 
  白楚楚说:“别把我们老总想得跟你一样。人家是绅士,不像你这样庸俗。” 
  “你说什么?你骂我庸俗!”孙宇航一把抓了白楚楚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白楚楚毫不示弱,道:“你就是庸俗嘛!什么事情,都往暧昧的关系上想。” 
  “是你们的关系本来就暧昧嘛!”孙宇航也步步紧逼。 
  “你把话说好听点,我吃苦受累挣钱养你,你公然怀疑我不清白。捉奸拿双,你把证据摆出来。”白楚楚就嚎哭起来,样子委屈。 
  孙宇航就讥讽道:“我咋个拿得出来,那是你们的秘密嘛。” 
  夫妻俩就这样你给我一掌,我还你一拳地争吵,不到深夜绝不罢休。每吵一架,孙宇航第二天必来敲我的门给我作一次详细汇报。从他的心情中可以看得出,他是爱白楚楚的。他怀抱酒瓶,向我倾诉他的痛苦。他说:“老可,要知道到省城里来会这样,我还不如呆在县城里,不成就什么画业,却可以获得常人的幸福。老可,我敢肯定,白楚楚一定偷情了。” 
  我说:“宇航,你不要瞎猜测。” 
  “我会找着证据的!”孙宇航说这话时,自信得像个私家侦探。 
  “宇航,何必呢?证据对你有什么用呢?就是白楚楚跟别人偷情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能给她怎么样?老可,我会杀了她!”说这话时,孙宇航的眼中露出凶光…… 
   
  7 
   
  我和黄爱华的同居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建立在单纯的性上的异性关系很容易地就断裂了。我和黄爱华共同生活的日子的唯一乐趣就是上床做爱。那种没有交谈,甚至连调情都没有的做爱像一项枯燥且乏味的工作。这种作爱的无聊达到了空虚的地步,既不能繁衍后代又不能获得快乐,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一种习惯。亲吻嘴唇是一种习惯,抚摸乳房是一种习惯,性交也是一种习惯。 
  在我的心目中,所有的摇滚歌手都是脆弱的和丧失了力量的。他们的沙哑的嚎叫除了表达他们的烦躁和沉不住气外,剩下的就是空洞。黄爱华摇过来滚过去,就成了没劲的人,就像她在做爱时一沾男人的身子除了会山呼海啸外什么都不会一样。他们一个劲地嚷着要与世俗决裂,却悄悄溜上了商业淫荡的床。面对金钱的摇滚让人看出一种贪婪的丑态。 
  黄爱华和她的“大喘气”乐队在经历了唯一的一次正规演出后便土崩瓦解。不是政府勒令他们解散,而是他们自己把自己解散了。他们在演出后全然不顾观众的掌声和泪流满面的挽留,匆忙谢场后就展开了又一次“摇滚”。他们为这场演出赚到的四十多万元钱而互相争吵,双眼充血、双颊发红。钱让他们激动了、疯狂了。一群乐手围在一起,像一群刚刚成功抢劫的强盗,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充满了贪婪。他们互相谩骂,甚至大打出手。当每个人腰包里塞满了钱后,“大喘气”也就不再喘气了。他们各奔东西。 
  他们唱的是我写的歌,是我的思想,可在利益瓜分时却彻底地把我遗忘了。我去找黄爱华,黄爱华说:“怎么办呢?可舟,钱已经分了。”她从腰包里拿出五百元钱给我。 
  我说:“你还是收起来吧。你认为我就只值……” 
  我没有说出来,在他们心目中,价值已经不存在了。黄爱华赚了钱后,就搬出艺术村了。她来跟我告别。我们不知怎么的就又到床上去了。我和黄爱华在床上折腾了一阵后,黄爱华就起身穿皮裤。她一边拉拉链一边对我说:“可舟,今后别在这样的地方弄了,等我搬出去,租一间宾馆的房子,那床比这地铺强多了。” 
  这就是黄爱华与我告别的话,在告别时,谈的也是性。不谈性我们又能谈什么呢? 
  ——除了性,我们无话可说。 
  黄爱华离去后,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丝寂寞。尽管跟黄爱华在一起,除了上床做爱,同样没有其它事可做。可尽管如此,毕竟还可以上床,还可以为此精疲力竭,蒙头睡到第二天。于是,有时就思念黄爱华。有些思念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孤独。 
   
  8 
   
  文化艺术村自从出现了唐雨的对着画布开枪和施磊的狗的性交表演后就成了新闻热点。许多记者来到文化艺术村进行了大量采访,他们这些胸前挂着昂贵相机,口袋里装着厚厚的采访本的记者的到来确实让艺术村兴奋了好一阵子。艺术家们天真地以为一个属于文化艺术村的时代即将到来。他们的天真让艺术村有几天热闹非凡得如同过某个盛大的节日。他们面对记者们谈他们的抱负、理想和艺术追求,接受他们的拍照、合影。整个艺术村都沉浸在一种成为名胜的欢乐中。这些记者还采访他们为什么留长发、胡须,穿又厚又硬的劳保皮鞋,为什么蹲在垃圾堆前吃饭,艺术家们都一一作答。于是,一些关于他们生活故事的文章就在一些大报小报上发了出来,有的记者甚至说他们的生活目的就是成为中国的梵高、中国的里尔克什么的。信口开河的记者们,完全无视文化艺术村仅仅是一种生存现象,而把它当作一种社会现象来分析。有记者还在报纸上倡议文化艺术村应该选举自己的村长,成立一个村委会。他们错误地以行政区划的眼光来看待西郊艺术村。他们把艺术家的聚居看成是一种艺术浪潮的汇集。这些牵强附会的说法让西郊艺术村的艺术家们深刻体会到一种上当和被糊弄的感觉。他们开始清醒过来,闭门谢绝一切采访,潜心于创作。 
  但西郊文化艺术村还是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象征吸引了一些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们。他们好像认为只要进了这个村,成了村民,就表明自己进入了前卫艺术的殿堂里了。新闻效应给文化艺术村带来的结果是房价猛涨。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悲剧就发生在许多人蜂拥进入文化艺术村的时候。 
  那天中午,到湖边那块垃圾上吃饭和晒太阳的人都不约而同看见人工湖面上的墨绿色水中漂浮着一男一女两具发酵得胀鼓鼓的尸体。他们端着饭碗在湖边细细辩认,也没分辨出是谁和谁的尸体。直到警察赶来,从湖中把尸体捞上来,人们才惊奇地发现,死者是孙宇航和白楚楚。法医在湖边对尸体进行了认真的检查,初步认定是自杀。 
  孙宇航和白楚楚的自杀把我搞懵了。就在几天前,白楚楚还来找过我,跟我作了一次认真的长谈。白楚楚问我道:“可舟,你认为孙宇航真能成为一个画家吗?” 
  白楚楚的问话让我吃惊,她怎么会怀疑孙宇航是否是画家呢?我说:“他本来就是一个画家嘛,” 
  “可他却一张画也没卖出过。”白楚楚说。 
  我当时觉得白楚楚肤浅得有些可笑了,我对她道:“你怎么能这样看呢,艺术和商品是两回事。” 
  “那么,你认为孙宇航的画怎么样呢?”白楚楚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我问。 
  白楚楚的问题让我为难了。孙宇航作为我的朋友,我就没关心过他画的画;孙宇航作为一个画家,他的画从未引起我注意过。 
  “说真的,楚楚,我还真没留意过宇航的画哩!”我说。 
  “这不就说明问题了。一个画家,连他的好朋友都没有注意过他的画,换句话说,他的画竟然引不起他的朋友注意。他是否还能叫画家呢?说真的,作为他的妻子,我都为他羞愧。”白楚楚叹了口气说。 
  “人总是在发展的,绘画也有一个提高的过程。”我对白楚楚说。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孙宇航不是一块搞艺术的材料。他是学夸父追日。” 
  “夸父追日?”我忍不住问。白楚楚的话让我震惊。 
  “艺术就是孙宇航的太阳,他可望而不可及。难道不是吗?”白楚楚的目光死死咬住我。 
  “夸父追日也是一种精神嘛。”我说。 
  “我从未怀疑它不是一种精神,但是,难道要老婆也陪着去追吗?”白楚楚问。 
  这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首先,我无法考证夸父是不是一个已婚男人,如果是已婚男人,我也不知道夸父追日时他的妻子跟着去没有。当然,白楚楚的意思不是要我回答历史或解读神话,她的意思是:还有没有必要陪孙宇航从事创作? 
  “楚楚,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爱不爱宇航?”我说。 
  “如果我不爱他,还会来找你谈这些问题吗?”白楚楚说。 
  “你既然爱他,你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我说。 
  白楚楚听了我的话就哭了。她说:“老可,他孙宇航不可为而为之,是他的事情。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去怪罪自己的老婆,把气往我身上撒嘛!老可,作为一个妻子,我有什么对不住他孙宇航的?我挣钱养着他创作,可还得受他的气!” 
  “楚楚,宇航生你的气,主要是他有些怀疑你跟你的总经理的关系。他不过是有些醋意,说清楚就没事了。”我说。 
  “这能怪我吗?老可,一个男人喜欢某个女人,是那男人的事。难道我能阻止别人喜欢我吗?其实我不是不知道我们老总爱我,但我是他的秘书,在他手下做事,在他的公司里领薪水,难道我要他恨我不成?孙宇航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丈夫,不是想关心我,体贴我,而是讥讽我,怀疑我,跟我吵架,然后酗酒。他是什么画家,分明是个酒鬼嘛!我跟他解释,能解释清楚吗?有时我想,与其背黑锅,不如不背,说真的,有时我真想跟我们总经理上床去,做个既成事实。” 
  面对夫妻间的情感纠葛,我发现自己是一个黔驴技穷的调解员。 
  “老可,我累了,很累很累。我甚至想,结束这场令人疲惫的婚姻算了。”白楚楚伤感地说。 
  “楚楚,难道你和宇航来省城就是为了离婚吗?”我看着她问。 
  白楚楚泣不成声。 
  “老可,细细想来,我和宇航都被艺术害了。老可,你为我设身处地想想,为了他妈的狗屁艺术,我被逼得不得不去偷东西,连你的也偷过。我愿意去做一个小偷吗?难道我就没有做人的准则和尊严?说真的,老可,就为我自己的话,我饿死都不会去偷别人的东西。可我还有一个丈夫呀。他厚着脸皮,像乞丐一样从这家借到那家。借不着钱,回来就生闷气,越生闷气越画不好画,越画不好越要硬撑着画。你说,我这做妻子的看了能不心疼,能不难过?我想,只要他有作为,我做小偷我也认了。后来我在大家面前出了丑,至今艺术村的人见了我,还仍旧白眼相看。后来你给我提了个醒儿,找了今天这份工作。可是,不愁吃穿的他怎么看我?难道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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