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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路蹦蹦跳跳地在昭觉寺里一路小跑,专注地看着脚底下那些随着微风起伏的树影,嘴里哼着轻快的歌谣。
妈妈跟姨妈在身后几十米远轻声说话。
“我在想是该给蕊蕊买文胸了,这丫头真是已经长大成人了,都快比我高了。你也该注意一下晓路的这些变化了。”姨妈跟别人比较起自己的女儿,总忍不住有点骄傲,“晓路只比蕊蕊小一岁,看起来还就只是个小孩儿。”
蕊蕊确实值得姨妈骄傲,她是亲戚中成绩最好的孩子,又安静又懂礼貌。连生长发育也快过别人。
林妈妈的目光跟午后的阳光一起落在林晓路瘦长的背影上,确实,跟她的表姐比起来,林晓路就好像迟迟没有发育的秧苗。
“嗨,不用担心,晚成熟的麦子也一样能长得那么饱满的。”林妈妈笑着说。
这些关于她的声音并没飘到林晓路的耳朵里。她正深深地呼吸散发着醉人树香的空气。
她眯起眼睛抬头看,阳光透过那些枝叶,映射出一块块美丽的光斑,地面斑驳一片。
她站在一棵千年古树的影子里,伸手接住一块明亮的光斑。它在自己掌心中微微跳动。
林晓路的城堡与花园
成都二十五中晚自习后。
高二(2)班林晓路正站在学校的海报板前,套上骑自行车用的白手套。
暗淡的路灯下,有一张不起眼的画在橱窗的角落里,有一角已经微卷了。林晓路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将它从看板上一点点地剥落——三天前她就已经认真地考察过,它是一张被双面胶贴在看板上的32开牛皮纸。
当最后一点粘连的地方也毫无损伤地被剥落后,林晓路才松了口气。
她迅速地把那张画夹进笔记本,拿出一张同样大小的牛皮纸(角落的位置贴着一个她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母“L”)贴回原来的位置。
完成得那么完美。
林晓路像窃取到政府机密的特工一般,骑上喷气摩托……不,是自行车,扬长而去。
第二天,林晓路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到学校上学。广播忽然大叫“林晓路!你已经被包围,举起手来!”
花坛后面跳出来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用手枪对着林晓路。
警车包围了学校。警察黄线把学校的海报板圈起来,宣布有重大的财产在昨天晚上失窃。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林晓路被列为重大嫌疑人并被逮捕。
尽管警察使用了种种逼供手段,坚强不屈的林晓路依然一口咬定:“画不是我偷的!”
警察无计可施,没有指纹,没有证据。
一辆车飞速从林晓路的自行车面前闪过,将她从幻想中拉回来。
过了街,就是学校了,二十五中,艺术职业高中。
普通高中的孩子们常常羡慕这所学校的轻松好玩,不过也有一部分家长会对初三的孩子们说你再不努力就只好去读二十五中了这类的话。学习艺术可以因为你喜欢也可以因为成绩不好而无可奈何。
星期二早晨七点三十分,这里和任何一座高中一样,学校挤满刚到的学生,操场上欣欣向荣一派嘈杂,八九点钟的太阳们互相问候着,讨论着昨天的作业不好做谁喜欢谁谁又失恋了之类的问题。
林晓路中等偏高,较瘦。有一张让人看着眼熟,像某个亲切安静的同学的普通脸蛋。留着非常不起眼的蓬松短发,穿上规范如一的校服后,她毫不费力地潜入统一的红白蓝学生的海洋里,一名绝对普通的高中生。
她是装璜系的学生,每个星期三天上文化课,然后两天是专业课,学素描,图案设计,有时候还要收集各种破铜烂铁,做一下立体构成。
林晓路平安地走进了教室。没有警察,也没有警车。只有怒气冲冲的数学老师抱着一叠卷子并用力丢向讲台粉笔灰飞到第一排同学的鼻尖上引发了同样惊心动魄的效果。
卷子被发下来之后,同学们交头接耳地看看周围的分数,在这所美术职业高中里,数学老师形同虚设。
林晓路按照“ACDC”这样的顺序写下选择题后,就开始胡乱涂鸦,涂鸦上面是老师用红笔用力圈下的一个个逐渐由愤怒转为绝望的O。
十六分。
林晓路好奇地打探了五个同学,分别是:十二分,十八分,八分,二十分,三十二分。
还好还好,符合林晓路的中庸路线。
数学老师逐渐由愤怒转向平静,开始放低声音只对前排少数还愿意听课的人评讲卷子。
高一下半学期林晓路才转学到这里的。
从那时开始,她就跟这个学校保持一种半生不熟的关系。老师在叫她的名字前总要停顿三到五秒以确定她真叫林晓路。
她愉快地享受着这种关系。这样可以在课堂上肆意发呆不担心忽然被叫到回答问题。
林晓路高兴地用笔在作业本上涂涂画画着。从八岁父母离婚那年开始,她就习惯陷入这样无关痛痒的沉思里。
那一年,妈妈不想再看到爸爸的脸于是离开原来的单位,去别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去了海南深圳等在那个飞机还不是很普及的年代看来非常遥远的地方,林晓路的小学都在外公外婆那里度过。
三姑六婆亲戚们有一段时间总是担忧地摸着她的头,说:“孩子这么小就没爸妈管了。”
其实林晓路不介意没爸妈管这件事。那时候她心系天下的安危,关心着电视里拯救世界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圣斗士。
关于离婚这件事情,林晓路只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坐一块儿开了个会,父母决定离婚。
林晓路暂时先送去外公外婆那里。
整个过程友好又平静。
那天她平生第一次喝罐装可乐。后来那个可乐罐被带回家,表姐做了个小花篮。林晓路高兴地把花篮放到小河边,点上蜡烛,许了一个心愿——希望能见到圣斗士。
对林晓路来说,圣斗士在十五寸的电视里拯救世界,比父母离婚这件事更大条。
这个载着她宏伟心愿的花篮立刻就沉了。
表姐蕊蕊忧伤地凝视着晓路失落的背影,以为她许下的心愿是爸爸妈妈能在一起。但孩子纯真的希望敌不过现实的残酷。表姐感慨万分。
后来表姐根据这件事写成了一篇措辞优美悲切催人泪下的文章《谁来给她爱》发表在校报上。
后来表姐的那篇作文被收进了《小学生作文大全》成为学校的骄傲,也让林晓路所读的小学很出名。蕊蕊大概不知道什么叫隐私权所以从头到尾地使用真名,当校报访问她的时候她充满正义地对老师们说了妹妹的故事。
某天上课时班主任叫林晓路起立。
然后全班同学被教语文的班主任告知:“一定要多多关心林晓路。”老师花了十分钟介绍表姐的文章写得如何好哪些写作手法可以运用在考试里等等等。
但同学们目光炙热刷刷地望向林晓路,一瞬间林晓路觉得自己像只被曝露在聚光灯下的小老鼠。
下课之后,同学们带着怜悯的目光压过来,林晓路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于是她说:“你们别担心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吵架,彼此看着都不愉快。所以我很高兴他们离婚了。他们应该去过自己想要的新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赢来善意的笑容,然后跟大家恢复之前平等和谐的同学关系。
但林晓路的话超出了小朋友的理解范围。居然希望父母离婚。这是多么丑陋的嘴脸啊!于是他们集体排斥了林晓路。
那之后林晓路就不再跟同学们说真心话了,因为说出来就是大冒险。
于是,整个小学时期,林晓路没有朋友。
如果你没有很多说话的机会,你就会有一颗想像力异常丰富的大脑。
每个孤独的小孩都想在非现实的世界里找到一点平衡,在漫画以盗版的形式铺天盖地进入中国的时候,林晓路漂浮在那些劣质印刷的纸片构筑的海洋上。
搭乘着它们去了希腊,去了古埃及、凡尔赛,见证了被印坏的网点纸覆盖着的人类未来与过去的历史。
书本中走出来的那些纸片小人似乎环绕在林晓路的周围,为她建筑起一个安全的堡垒。没有朋友的她半只脚踏在梦境里长大了。
直到转学到二十五中的两个月后,路过校园黑板报,林晓路惊鸿一瞥地看到了某个人。
某天,林晓路打扫完教室,推着自行车回家路过学校广场上的黑板报栏,看到一片被粉笔灰涂抹得美丽无比的建筑物。
一个男孩正站在那里画着。
没错。像个最普通的校园爱情故事。发生在初夏的夕阳余辉下,一切都被淡金色笼罩着,安静的校园里弥漫着清新的草味,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正用粉笔专心地画着一片梦一般的欧式建筑。
一个少女情怀总是诗的女孩在离他五米远的背后静静地看着他。时间在这一刻暂停,林晓路幻想世界里的纸片小人们统统谢幕。
一分钟过去了,男孩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林晓路立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没看清楚男孩的样子。只记得他的校服后面,有一片溅开的黑色墨点,被洗得有点发蓝。
然后,整整三个星期林晓路装做各种状态逗留在那块黑板报前。却始终没有再看到那个墨水点男孩。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晓路失落的同时,也构思出一个美丽的故事。
也许那个男孩并不是真的存在的。他是学校一个鬼魂。善良而且孤独。在每个办板报的日子,一个人安静地在学校画到最后。
他在几年之前死于一场车祸——在某个夏天的黄昏。他画完黑板报在回家的路上,一辆车撞上了他。
死之前他还挂念着,他的板报并没有画完。
也许在那时候,也有一个女生默默地喜欢着他,在学校广播发出他死亡消息的时候,女生悄悄地去了黑板报前低声哭泣。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情。
林晓路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个故事的忧伤情绪感染。放学的时候经过那张画,总是放慢脚步,然后深深叹气。
早上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如同充满革命感的急促音乐响起,是课间操,林晓路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尤其是她的心里感觉非常blue的时候。
学生们挤成一团从狭窄黑暗的楼道里拥出,散开,扑向操场。林晓路慢慢地移动,被后面的人撞来撞去。
忽然,周围所有的人动作都缓慢下来,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朝思暮想的墨水点在前方拥挤的校服白底上晃动着,目光紧跟着墨水点移动。那个瘦瘦高高的背影逐渐扩展开来,原来他是有影子的,原来他真的存在!
墨水点移动到高二的位置站定了。离林晓路五十几米远。他和自己一样万分不精神地比划着广播体操的动作。
林晓路耳边忽然奏起欢乐颂,她的调查工作在山穷水尽之时,忽然有了重大的突破!
1. 墨水点男生是个大活人。
2. 他是高二(一)班的学生。
走过去问个好认识一下也不会死的。但林晓路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当别的高中女生忙着一放学就脱下难看的运动装校服,露出被紧身衣包裹着的刚成形的稚嫩曲线,急切地投入到萌动起来初恋中,轰轰烈烈地把她们还没成熟的身心撞向世界的时候,林晓路像只寄居蟹般,躲在壳里胆小的露出她的两只眼睛,悄悄凝望自己的爱情。
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缩回去,假装自己只是躺在路边的海螺壳而已。
她开始好奇各种各样能跟他强拉硬扯上一点关系的事情,恨不得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高一的班级都没有晚自习。放学后推着车离开的时候,林晓路只能望着高二(一)班还亮着的窗户,忧伤地叹一口气。时间平静地过去。
那个学期结束之前的最后一次课间操,音乐安静后,一种放假之前的欢畅感弥漫在空气里。
林晓路发着愣盯着前面遥远的墨水点背影。想着漫长的暑假两个月又看不到他了,自己在小忧伤里漂浮旋转起来。走神走得魂都飞没了。
忽然耳朵边炸开一个声音:“Han Che!你给我过来!”
教导主任怒气冲冲的脸就在后面。
也许是吓的,林晓路心狂跳。墨水点男生转过头,一脸不情愿地一路小跑站到林晓路的身边。他跑过的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他跑步带来的空气流动产生风贴着林晓路的脸刮过去。
即使只是这轻微的一阵风。空气有几度,天有几分蓝,哈里路呀,哈里路呀。
真是叫人心花怒放的一天。教导主任是那样的和蔼可亲。
林晓路很想听听教导主任到底跟他说些什么,但这时,一声解散,同学们的欢呼淹没了他们的声音。
她想装做系鞋带,低头看到自己穿的是一双不需要鞋带的平底鞋。肠子都悔绿了。
韩h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