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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立刻退到后面去了。对于爵士夫人的画像,他并不比对于这痛苦的世界里其他种种令人厌倦的事情更感兴趣。他退到后面,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望着外面的夜色。
当他转过身来时,他看见罗伯特已经把画架放在十分方便的地方,他已经安坐在画像前的一把椅子里,从容不迫地仔细打量着这幅绘画。
乔治转过身来时他就站起来了。
“托尔博伊斯,现在该轮到你了,”他说。“这是幅异乎寻常的绘画。”
他取代了乔治在窗畔的位置,乔治坐到了画架前的椅子里。
是的;这画家必定是个拉斐尔前派。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会把头发一根根的画出来,把大量的羽毛似的鬈发及其星星点点的金光闪烁和淡棕色暗影描绘出来。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会夸大那娇嫩脸蛋的每一种属性,赋予白面金发女郎的容貌以惨白色的光泽,给予深蓝色的眼睛以奇异而阴险的光芒。只有一个拉斐尔前派,才能给予那俊俏的撅起的嘴巴以存在于肖像画中的那种强硬而几乎是存心不良的神情。
这肖像画得极象又极不象,仿佛曾在爵士夫人的面前燃烧起色彩强烈的火焰,凭借这火焰的力量,把过去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新的线条和新的表情突出来了。容貌的十全十美,色彩的辉煌灿烂,全都有了,但我揣想画家曾临摹过奇妙的中世纪的神怪画,临摹得脑子也搞糊涂了,因为在他画的那幅肖像画里,我们的爵士夫人竟具有一个美丽的恶魔的某些模样儿哩。
她的火红的衣裳,象这奇怪的绘画里的其他一切一样,是被夸大地描绘出来的,但见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折叠着,象一团火焰,她的漂亮的脑袋从那大块火红色彩里探将出来,仿佛从熊熊燃烧的熔炉里探出头来一样。事实上,火红的衣裳,脸上的阳光,黄头发里金红色的光泽,撅起着的嘴巴上丰满的猩红色,工笔描绘的背景的每个细节的鲜艳色彩,综合而成的这幅画的第一个效果,决不是怡人宜人的。
然而,尽管这幅画是奇怪的,它并不能使乔治。托尔博伊斯产生多大的印象,因为他坐在这肖像画面前大约一刻钟光景,一言不发──只是惘然若失地凝望着画布,强壮的右手紧握着烛台,左臂无力地下垂在身边。他坐了好久,这个姿势始终未变,所以罗伯特终于走过来了。
“呀,乔治,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呢。”
“我几乎睡着了。”
“你站在那潮湿的挂毯室里着了凉了。注意我的话,乔治。托尔博伊斯,你伤风了。你喉咙嘶哑得象只老鸦。这就走吧。”
罗伯特。奥德利从他的朋友手里把蜡烛拿过来,从秘密通道爬回去,后面跟着乔治,十分安静,但也不比平常更安静。
他们看见艾丽西亚在育儿室内等待着哩。
“怎么样?”她疑惑地说道。
“我们干得挺顺利。可是我不喜欢那肖像画;画面上有点儿古怪的东西。”
“是有那么点儿,”艾丽西亚说:“我对这一点有个奇怪的设想。我认为,一个画家有时处于一种神灵感悟的境界,能够透过脸上正常的表情,观察到普通的眼睛看不到的另一种表情,而后者跟前者同样是这面容的一部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爵士夫人在肖像画中所显。
出来的那种神情;然而我相信她是能够露出这种神情来的。”
“艾丽西亚,”罗伯特。奥德利恳求地说道,“别象德国人那样想入非非了!”
“可是,罗伯特──”
“艾丽西亚,如果你爱我的话,那就别想入非非了。肖像画就是──肖像画;爵士夫人就是──爵士夫人。我就是这样看待事物的;我不搞形而上学;可别弄得我心绪不宁了。”
他以完全认真的恐惧神情把这段话反复说了几遍;然后,为了预防暴风雨袭来,便借了把雨伞,离开了庄院,把任人摆布的乔治。托尔博伊斯一起带走了。只有一根短针的、那愚蠢古老的大钟,在他们到达拱廊时,已经跳到九点钟了;然而,当他们还没有能在拱廊的阴影下经过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退到一旁,让一辆马车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这是一辆从乡村来的单马有盖公共马车,奥德利夫人白皙的脸正从窗子里向外张望哩。尽管天色黑暗,她仍能看见两个年轻人在昏暗之中的黑影。
“是谁啊?”她伸出头来,问道,“是园丁吗?”
“不是园丁,我的亲爱的伯母,”罗伯特大笑着说道,“是你的最孝顺的侄儿啊。”
他和乔治在拱廊旁边站住了,而那单马公共马车已驰到大门口,深感意外的仆人们出来迎接他们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我看暴风雨今夜不会来了,”从男爵望着天空说道,“可是明天一定会有暴风雨袭来的。”
第九章 暴风雨之后
迈克尔爵士对天气的预测错了。暴风雨并没推迟到第二天才袭来,而是大约在子夜前半个钟头光景,便在奥德利村的上空,来势十分凶猛地爆发开了。
罗伯特镇静地对待雷电交加的场面,他对待人生的其他一切灾难,也是持同样的镇静态度的。他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虚有其表地读着出版了五天的切姆斯福报,不时地从一大杯冷潘趣酒Ⅰ里啜上一二日,聊以自娱。但暴风雨对乔治。托尔博伊斯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影响。他坐在打开的窗子的对面,听着雷声,凝望着不时被钢青色的叉形闪电所撕裂的黑色天空;他的朋友看清这个年轻人苍白的脸时,大吃一惊。 Ⅰ酒、糖、香料、果汁等搀和的混合甜饮料。
“乔治,”罗伯特对他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被闪电吓坏了?”
“不,”他简短地答道。
“可是,我亲爱的伙伴,有些最勇敢的人也曾被闪电吓坏过的。
很难说这就是害怕,这是生理上的反应。我确信你一定是被吓着了。”
“不,我没吓着。”
“可是,乔治,你要是能看见自己就好了,苍白憔悴,你瞪着凹陷的大眼睛望着外边儿的天空,仿佛望着一个魔鬼似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被吓着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没被吓着。”
“乔治。托尔博伊斯,你不仅是害怕闪电,而且还因为自己害怕了而在跟你自己生气,还因为我说穿了你的害怕而跟我生气。”
“罗伯特。奥德利,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就一拳把你打倒。”
说完这话,托尔博伊斯先生就大步走出房间,砰的一声,猛烈地把门关上,把屋子都震动了。乔治离开房间时,那些从四面八方合拢来的乌云,象炽热的钢铁屋顶似的笼罩着酷热大地的乌云,在突然之间把它们乌黑的大雨倾泻而下。然而,如果说这年轻人害怕闪电的话,那么,他是肯定不怕暴雨的了;因为他下了楼梯笔直地走向旅馆的大门,出了大门走上潮湿的大路。他在把人淋成落汤鸡的滂论大雨中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一直走了二十分钟光景,然后重新进入旅馆大门,大步向他自己的卧室走去。
罗伯特。奥德利在楼梯上遇到他,看见他的头发搭拉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衣服湿淋淋的滴着水。
“你要上床睡觉去吗,乔治?”
“是的。”
“可你没有蜡烛。”
“我不需要。”
“可是,朋友,瞧瞧你的衣服吧!你可看见雨水在沿着你外套的袖子流下来吗?究竟是什么弄得你在这样的暴风雨之夜跑出门去啊?”
“我累了,要上床睡觉了──别打扰我。”
“乔治,你喝点儿热的掺水白兰地好吗?”
罗伯特说话时挡着他朋友的路,他急于要阻止对方在这种淋得浑身湿透的情况下便上床睡觉;可是乔治猛烈地把他推开,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用同样嘶哑的声音──罗伯特在庄院府邸里曾注意到这种声音──说道:
“别管我,罗伯特。奥德利,如果办得到的话,你就离我远远的。”
罗伯特跟着乔治向他的房间走去,可是这年轻人迎面把房门碰上了;这就什么都无能为力了,只好听任托尔博伊斯自己去处理,自己去尽可能把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注意到他害怕闪电,他就恼火了,”罗伯特心中想道,这时他平静地回到房间里去休息了,雷霆仿佛震撼着躺在床上的他,而闪电一阵又一阵的在他打开的化妆用品盒里的剃刀周围跳来蹦去,他却沉着从容,置之度外。
暴风雨从平静的奥德利村疾卷而去,等罗伯特第二天早晨醒来时,看见的是明朗的阳光,和他卧室里白窗帘之间露出来的一线无云的天空。
这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早晨;暴风雨之后,常有这样的早晨。鸟儿响亮而欢乐地歌唱,黄色的麦子在辽阔的田野里抬起头来。在同暴风雨激烈搏斗之后,自豪地摇摇摆摆,暴风雨曾经尽最大的力量用残酷的风刮倒它沉重的麦穗、用骤雨浇了它半夜哩。簇拥在罗伯特窗口的藤蔓的叶子,兴高采烈地籁籁跳动,从每一嫩枝、每一卷须上抖落一阵阵钻石般的雨滴来。
罗伯特。奥德利发现他的朋友正在餐桌边等着他哩。
乔治的脸色十分苍白,但心情完全平静了──事实上,如果稍有区别的话,比平常更高兴些。
他以过去那种由衷的热情态度同罗伯特握手,在他遭到生平一大苦恼的袭击及其灭顶之灾之前,他原是以态度热情着称的。
“原谅我吧,鲍勃,”他坦率地说道,“我昨夜太粗暴无礼了。
你的断言是十分正确的;大雷雨确实使我心慌意乱。我年轻的时候,大雷雨总是吓得我心慌意乱的。”
“可怜的老孩子!咱们坐特别快车动身,还是待在这儿、今夜同我伯父一起吃饭?”罗伯特问。
“说老实话,鲍勃,我哪一桩都不想干。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咱们今儿整天闲逛,拿上钓竿再钓一回鱼,然后乘晚上六点一刻的火车离开这儿到伦敦去,你看怎么样?”
罗伯特。奥德利宁可接受一个远比这个意见更不符合心意的建议,也不愿自找麻烦去反对他的朋友,所以这件事立刻就取得了一致意见;他们吃完早餐之后,便预订了四点钟的一顿正餐,乔治。托尔博伊斯将钓竿扛在宽阔的肩膀上,跟他的朋友兼同伴一起大步走出屋子去了。
但,如果罗伯特。奥德利先生的镇静自若的气质不曾被那震动太阳旅馆的屋基的忽喇喇的雷霆之声所搅乱,那么,他的伯父的年轻妻子的更加灵敏的感情可大大的受不了啦。奥德利夫人承认她十分害怕雷电交加。她让人把她的床推到房间的角落里,把周围厚厚的帐子拉得严严的,她自己把脸埋在枕头里,听到外边儿暴风雨的每一个声音都痉挛地哆哆嗦嗦。迈克尔爵士的强壮的心脏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却几乎为这娇滴滴的人儿而战战兢兢,保护和保卫她,乃是他的幸福的特权。夫人到了清晨三点钟才肯脱衣就寝,这时,最后一个迟延不去的雷声在远山里消失了。在三点钟以前她一直穿着漂亮的旅游丝绸服装,蜷缩在被褥之间,只是时不时的仰起惊慌的脸,询问风暴是否过去了。
靠近四点钟的时候,在她床旁守着她过夜的丈夫,看见她落入了深沉的睡眠;以后,她一连睡了快五个钟头才醒来。
然而,她在九点半钟时才进了早餐室,口中唱着苏格兰小曲,面颊上淡施粉红胭脂,就跟她那浅色的薄纱晨服一样娇艳。象鸟儿花儿一样,她似乎在早晨的阳光里恢复了她的美丽和欢乐。她轻快地走到外边儿草坪上,这儿那儿采一朵迟开的玫瑰花苞,和一两校天竺葵,再穿过沾着露水的青草走回来,由于心中快乐,口中曼声长歌,看上去象她手里的花儿一样鲜艳,一样光采照人。她从打开的窗子里进来时,从男爵用他强壮的胳膊抱住了她。
“我的俊俏的人儿,”他说,“我的心肝宝贝,看到你重新恢复了你欢乐的本来面目,我是多么高兴啊。露西,你可知道,昨天夜间,你透过墨绿的帐子向外张望的时候,你的脸苍白得可怜,你凹陷的眼睛旁围着紫红的一圈,在这因暴风雨而大哭大喊的、阴森森的、害怕的、神情痛苦的女人身上,我几乎认不出我的小妻子来了。感谢上帝,早晨的太阳来临了,给你带回来了玫瑰红的面颊和兴高采烈的微笑!露西,我向上苍祈祷,希望我永远不再看到你昨天那种模样儿。”
她踮起脚来吻他,可她这么站着的时候也仅仅够得着他的白胡须。她笑着告诉他,她始终是个傻里傻气的、心慌害怕的女人,害怕狗,害怕牛,害怕大雷雨,害怕汹涌的大海,“害怕一切东西,害怕一切人,却不害怕我那亲爱的、高贵而漂亮的丈夫,”她说。
她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