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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不要太悲观。”崔桑拍着春春的肩劝说道。崔桑把春春送到公寓门口,再次
对她说:“你休息几天,好好恢复一下。你每天打个电话来就行了。”
春春听从了崔桑的劝告,在家里休息了5天。春春把儿子从妈妈那里接过来,带
他去动物园,玩游乐场,吃肯德基,坐双层巴士兜风,结结实实和他亲近了5天。这
5天里,春春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做母亲的责任,她想明白了在自己的人生中,什么
才是最重要的。
第6天,春春带了儿子一起去樱BAR,在这之前,她从来不和客人说自己是一个
孩子的母亲。春春简单理了理帐目,对崔桑说:“我不想在这里再做下去,请你告
诉井口先生,我退出了,如果他觉得这店我还有功劳的话,可以算我一点股份,我
想找一份白天的工作,清闲一点,好好带大儿子,让他有快乐的童年。”崔桑意外
极了,他挨近春春反复问,是否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春春推了他一下,朗声笑说:
“你敢得罪我?还做不做我弟弟了。”真的,春春说,以前天天深更半夜回家,每
次经过公寓门房间,值班的老头总是用很怪的眼光看她涂脂抹粉的脸,好像她是个
不正经的女人。这几天在家不化妆,穿休闲服装,进出公寓腰板也挺得直多了。嘻
嘻,春春笑,笑出了崔桑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风韵。
一个月以后,春春家里来了位客人,是井口先生,他提了一旅行袋从日本带来
的5岁男孩用品。井口坐了一下午,对春春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好像要挖出心来的感
觉。春春平静地听他讲话,手里在织一件儿子的毛衣。夕阳透过白色的棉麻网格窗
帘洒落在她的肩上,只见她笑着摇头,一味摇头,好像在否决井口先生一而再、再
而三的提议。
崔桑是春春这里的常客,他带来的信息大多来自樱BAR。由莉被一个日本客人约
出去几次,拿到一个价值1万元的白金钻戒,以为日本人要和她谈婚论嫁,便把小花
农甩了,却不料日本男人根本没这个意思,只是想占据她的身体解闷。由莉还算觉
醒得快,现在又与小花农和好如初,听说马上就办订婚酒了。“哦吆,好险哪,这
小姑娘真没有头脑!”春春说。
“曹胖呢?他和嘉芯怎么样了?”春春一直也不懂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
障碍。曹胖和嘉芯还是一起住,可没有结婚的意思。反正也不要小孩,曹胖说,结
什么婚?日昏!不结婚两个人的钱各用各的,我口袋里还有余钱可以泡泡酒吧,一
结婚什么都完啦。春春又问:“那么嘉芯呢,她没办法?”“有办法。”崔桑顽皮
地告诉春春,嘉芯为了让曹胖子吃醋,最近常带一个美国青年来樱BAR喝酒,那个美
国人也是搞艺术的,浪漫得很,有一次激动起来当众要亲吻嘉芯,搞得坐在吧台边
一直监视他们的曹胖非常恼火。
春春听崔桑这么说着,如亲临樱BAR其境,开心地笑了又笑。“偶而的,你也可
以来樱BAR坐坐,帮我出出主意,不要忘记你还是店里的股东。”崔桑现在对春春说
话再也不用弟弟的口吻了,他温情地注视着春春忘情大笑的面容,真希望她一直这
样高兴。
樱BAR,桂花街上那个日式酒吧,橡木门的上方有一只铃,有客人下来,铃声便
会响起,“叮咚叮咚”很好听。听说这样的酒吧在上海有不少,经营者大多数是留
洋回来的男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妨推门进去,在吧台前坐下和他们聊一聊,
肯定可以听到比徐春春他们还要好听的故事。
纸铐
萧马
A 副市长南北
这次,大概是我平生第一次把自已编进了错综复杂的生活的经纬里,虽然并非
初衷,而且更难预料编织出来的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案,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
堆乱七八糟的线疙瘩。
那天,我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到石母湖去看看。
石母湖是叶江水库的人造湖;算起来还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阶梯。一九五八
年,我在美术学院雕塑系的毕业班担任团支部书记,领了一个小分队到水库工地体
验生活。工程指挥部当时想借重这批年轻的雕塑家做一点美化环境的工程,我还参
与过一个挺气魄的方案设计。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个计划成了泡影。事隔二十
五年,这会儿市政府决定把石母湖开发成旅游区,并要我具体筹划。我算是旧地重
游,旧事重提。市委第一书记李燃同志,论辈份,我原喊他叔叔,他对石母湖的开
发兴趣极大,说道:“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石母湖开发也算你一把火吧,我呢,
帮你拾拎点柴禾也该告老还乡了。”
石母湖的确美,论雄伟,论奇峭,论妩媚秀丽。样样都够拿金牌,可惜至今鲜
为人知。如果前朝有个把象苏东坡或欧阳修那样的风流太守,在这里留下几篇《赤
壁赋》或《醉翁亭记》之类的文章,石母湖的名声就大不一样了。中国人是惯于承
认既成事实的,而今,它就吃了这个亏。最近,好不容易招徕了西德维尔康姆公司
的两位代表,引起了他们合资开发的兴趣,但至今连个协议书都未落实。石母湖的
天生丽质逗得这两位德国佬雄心勃勃,可是远在法兰克福的总公司还以为这是个不
毛之地。从他们打国际长途电话的口气中估摸,要大老板掏腰包还得费点周折。
李燃同志和我一道去。我们没有邀请更多的人,生怕事情未成就吹得云天雾地。
尽管如此,已有一位局长夫人头一天就打听我们行程。我早就风闻这位夫人想不经
过考试便把女儿塞进旅游局。据她说,她的姑娘英语好得不得了,能唱三首外国歌,
其中一首是《流浪者》里的《丽达之歌》。那就不是英吉利的“英”而是印度的
“印”了。我生怕这位夫人硬要自己或把她女儿挤进车里来,天麻麻亮就上了路。
我们赶到水库大坝,正赶上看山区日出。
山洼洼看日出,比之海上另有一番风韵。海上的日出,太阳颇有点心胸博大的
男子性格。山里日出,太阳却象羞涩的少女,半晌才在山峰后面探出半个脸,时不
时扯过一片云雾,半遮半掩,倒是先把两侧的山峰急得满面通红。
那时正是几座山峰被映得通红的辰光,尤其是大坝西端笔陡的石母峰。那峰,
兀突奇峭,鬼斧神工地削出一垛花岗岩壁,没有一棵树,甚至不长一棵草。朝霞夕
照中,它红得象一锭朱砂。石母湖,就因这块大石壁得名——原来峰顶有一块朝前
倾的飞来石,远望去,恰似一个妇虫的发髻。可惜这块石头因为筑坝而炸毁了。我
记得当时有一位同学为此喟叹不止。他许下雄心壮志。要在石母峰的峰顶,刻一个
母亲的胸像。“前人能刻云岗,刻龙门,刻乐山大佛……我们为什么不能!”他拧
着脖子,十分认真地和几个耻笑他为幻想家的同学辩论时的憨态。因为故地重游,
又历历在月了。
我把那位同学的大胆设想告诉了老书记。
“他叫许屏,是吗?”老书记问道。
我十分诧异:“你也认识他?”
“你们到水库体验生活后,我接着来‘体验”了一阵子。我做了两年工程指挥
部的政委……这个许屏,是你们这批毕业生中唯一要求留在工地上的,不是么?……”
我点点头。
“你有许多年没有和许屏来往了吧?”
“打从分手后就没有往来过。”
“他以后的情形体都不清楚罗?”
我从老书记的目光里品出了一点蹊跷。
“这个许屏很有才气吧!”
“在我们班上,他是高材生。艺术感觉极好!”
“这不是你现在当上副市长之后,故意装出来的豁达大度吧!”
“我还有点自知之明。”
“既然是你那么佩眼的一个人才,你居然二十几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情况?”
我怎么解释呢,迎着李燃同志带点责备的眼光,我只好苦笑一下,沉默了半晌,
老书记用很苍凉的声调说道:
“许屏犯了罪!”
我一怔:“他犯什么罪?”
“行凶杀人。”
我顿时觉得腿有点发软……
“幸亏没有把人杀死,但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
“在‘文化大革命’当中?”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事情,我还能为他说上几句话。”
“那在什么时候?”
“偏偏是‘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
“许屏现在在哪儿?”
“你想去看望你的老同学?”
“允许么?”
“一个副市长想看望一个犯人还能不允许么?”
我又和老书记的月光对视了片刻。他至少看出我之想看望许屏是真心实意的,
他的眼皮垂下了,抬起手,指指水库里一个壶形的山口:“他就在湖中心的一个岛
子上。”
汽艇朝湖心驶去。一路上的湖光山色,都成了混沌一片,我哪儿还有一点游兴!
转过山嘴,湖中心露出一座小岛,岛的顶端竖着一盏航标灯。除此之外,只有
一间破旧的楼房。由于毗连的其他房屋已经拆除,连同这幢楼房的风火墙也扯去一
角。尽管如此,我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年我们到水库工地体验生活时住过的房
子。它过去曾经是这山区一个族姓的祠堂,后来改做了水库指挥部的招待所。我们
住进去的时候,都为那幢建筑精美绝伦的砖雕和木刻赞叹不止。随便从哪个窗(木鬲)
望去。都象嵌着一幅画。山里多雨,听斜风细雨在竹篁林里紧一阵慢一阵的敲打,
更觉得画意上添了几分诗情。初出茅庐的艺术狂徒都说,在这天造地设的佳境里,
如果再发掘不出灵感,活该跳江自尽。何况还有大跃进的热火帮天!可惜在一年后
的创作汇报展览会上,没有几件作品勾人魂魄。一片平庸中唯独许屏那尊石雕出类
拔萃。工人农民并不稀罕把他们塑造得象罗汉金刚,一个赛一个地似乎威力无比。
他们恰恰都围在并不显眼处的那尊仁慈、端庄的女性胸像前流连忘返,甚至注意作
者的名姓,并反复琢磨这个叫许屏的雕塑家为什么用了这么一个题:《力》。
尽管在总结会上,有人批评许屏的艺术追求“缺乏时代气息”,甚至有人慷慨
激昂指责那尊石雕“充满宗教气氛”,但在背地里,一大半同学暗暗喝采:“许屏
真他妈的!……”这话里包含着钦佩和妒忌。
我曾经悄悄地问过许屏:“这大概是你想到在大石壁上的模拟稿,是吗?”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着雄心勃勃的火花。“我决定留在工地上了。”他对我说。
后来果然如此。毕业分配时,他主动向高校毕业生分配委员会提出申请,并获得了
批准。从此,我和他各奔东西,连一封信都没有通过。
这些本来已经褪色的往事,随着那座小岛的步步逼近,也渐渐清晰起来。这山
坡下,原来有一条因为水库建设者们的云集而形成的小街。那几年里,还相当繁荣。
现在早已埋在水库里了,但我还想道过清澈的湖水。寻找那条之字形的青石板路,
想象当年我们经常光顾的那间只有一个门面的馄饨铺子。这是一家夫妻店。男人在
水库工地做些杂活,店子主要是靠那个我们叫她馄饨西施的女人在经营。她和西施
同乡,虽然说不上有沉鱼落雁之貌,却也不俗,人也开通。山里人最怕我们画他们
的像,说是会把魂勾去的,遇着个把楞头青,还会追着骂街,甚至把速写本都抢去
撕了。唯独那对浙江人夫妻,喜欢我们画他们的像。画那女人时,男人笑眯眯地还
在一旁伺候,这也是懂得做生意的门槛吧。我们一个月的零花钱,八成是心甘情愿
地送到他们腰包里去了的。许屏是馄饨铺里的常客。我怀疑那尊石雕,就是把馄饨
铺的老板娘做了模特儿,因为在工地上,要找一个理想的女性模特儿是难上加难的。
但许屏否认,好事之徒嬉发笑脸地找那女人打听过,遭到了那个一向笑脸迎客的老
板娘第一次白眼,她涨红了脸,操着西施家乡的土话嚷嚷道“罪过,罪过!许屏在
石头上刻的是观音娘娘格,我可是个嫁了男人的腥气人……”
我和许屏并没有深交,好象在同学中他和谁都没有太深的交往。他很少说话,
即使偶尔交谈,眼神也恍恍惚惚,要不是他有个爱吃零食的习惯,在当时这群高谈
阔论的艺术门徒中,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他的口袋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