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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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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论的艺术门徒中,几乎忘了他的存在。他的口袋里总装着花生、饼干、爆米花之
类的小零嘴儿。他每件褂子和裤子的口袋几乎都被老鼠咬了窟窿。如今,要我讲出
这个老同学的特点,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两枚细长的手指总
是伸出窟窿,神经质地弹动。工地上也有音乐学院的同学,很羡慕许屏的手指,说
是做钢琴家的好坯子,而我,则有点妒忌,真他妈的,这双手怎么就使石头和泥巴
有了生命……

    我本来会和这位雕塑家交往得更深一层的,但他的一句话刺伤了我。“小丁!
你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艺术组织者,但不会成为一个艺术家。”我认为他伤了我的
自尊,疏远了他,甚至有点憎恶他的狂妄。但我自己二十多年的经历,已被他不幸
而言中。我越想搞出点名堂,也就越感到力不从心,我雕塑的那些犯人,自己看了
也觉得干瘪平庸,终于心甘情愿放弃了塑刀。十年浩劫,更把残存的一点艺术兴趣
劫得荡然无存。五七干校,下放农村,从艺术之宫掉到基层,做了几年公社干部,
自己被折腾之后也折腾过别人。严酷的现实使我深感拯救物质贫困比拯救精神贫困
尤为当务之急。三中全会之后,没料到因为我的学历和在公社搞了两年基本建设的
成绩,被李燃同志提升到这个市里当了市政建设局的副局长,两年之后,又被破格
提拔到副市长的位置上来。眼看这几年政策开放,使老百姓吃得好了点,穿得好了
点,腰里也有了几文钱,这又渐渐苏醒起一度几乎死亡的艺术灵魂。即使不是老书
记提起,我也会看到那块大石巨壁而想起许屏来的。开辟石母湖,要大批的艺术人
才,无疑他是该聘请的一个。然而沧海桑田,使得已成为副市长的我,将要会见的
老同学竟是一个罪犯。

    老书记讲开头之后再也没有讲完事情的始末。他似乎很疲倦,倚在沙发座的高
背上,合着眼皮打盹。也许是不便在其他人面前讲,也许是懊悔自己脱口而出引开
了头,扫了今天的游兴……

    胡思乱想中,船已靠在岛子的码头上。

    老书记睁开了眼。他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说道:“……我想,还是不陪你
上去为好。碍着我,你们老同学反而不便深谈。瞧!这一来,咱们原来打算轻轻松
松逛一天的计划又告吹!得!我过三个小时来接你。这时何够了吧?……”

    可见老书记并未瞌睡。他的这番安排是缜密思考过的,讲话的口气,就象在市
委常委会议上做总结。

    山坡上的杜鹃花开得正红。飞来飞去的斑鸠似乎不怕人,就在我头顶盘旋,咕
咕咕咕地谈情说爱。连松鼠也象是从来没有领略过人的厉害,傻乎乎地蹲在枝梢上,
转动着忧恍惚惚的眼睛。

    这本来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季节,连山峰都是活的,山谷里荡漾着雾气,那便是
山在呼吸。对!山在呼吸。我记得这是许屏的话。他对山水的锺情,自有一股超越
凡人的灵气。那些不惧怕人的小动物莫非也是和他长期相处的缘故。我记得许屏在
那年就有这个本事,靠他床铺的那个窗口,常常有一对松鼠光临,在许屏的手里啄
食小核桃和花生。我们常常取笑许屏那恍恍惚惚的眼神象松鼠……我不禁又回过头
去望望现在的那只松鼠,甚至怀疑它就是二十四年前和许屏交上朋友的其中一只……
但决不是那一只,这只松鼠正年青呢。它呆呆地望着我,那双眼睛里是询问的目光……
是啊!我走了一里路,还没有遇上一个人。

    但我毕竟看到了这里作为一个劳改场所的痕迹,那片周围围着铁丝网的采石场
便是。李燃同志讲过的,许屏就在劳改犯的采石队里干活……

    可是这个采石场里也没有人影。

    隔着铁丝网,是一圈用高大的杉木围起来的“獐苑”,那是我们来开水库工地
时就已经建造起来的人工饲养獐子的场所。原来的设想是很美妙的,水库蓄水后,
这个孤零零的岛子是天造地设的獐子的乐园,但没想到獐子的天敌豹子也会游泳,
于是又架起了这座丈把高的杉木围墙。我记得在我离开这儿时,已经养上几只獐子,
后来的命运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如今,这个獐苑早已倾塌,剩下的几根杉木,也都
朽了。

    这岛上唯一有人烟的地方就是那座曾经招待过我和许屏的小楼,它的烟囱正飘
起一缕炊烟。

    我踏着残缺不全的石级朝山顶走去。那幢原来饰满砖雕木刻的二层楼房,本来
的粉墙黑瓦和镶在中间的赭红色栏杆,统统都变成了不知所云的暗灰色。屋檐下支
撑的几根杉水准是从獐苑的围墙上拆下来的,更显出它风雨飘摇的惨相。

    许屏莫非就在这所现在讲不清派啥用场的破屋子里?这又算是哪门子的劳改?
我正一肚皮纳闷呢,迎面已看见一个妇人站在门洞前。她倒象是知道我来而专门接
待我的。也不奇怪,我注意到一条电话线通到这个楼里。一个副市长来访,自有人
会通知这里的……

    走近几步,我楞了,那布满皱纹的脸,不正是刚才在船上我还想到过的馄饨铺
子的老板娘么!

    马上证实了。老板娘的口音并没有变。她先开的口:

    “原来是侬!我说是哪位副市长呢,肯到这地方来看望许屏……”

    我本来马上应该问:“许屏在这里么?”但却转了口,问道:“你还认得我?”

    “哪能勿认得呢!”她还象二十几年前开馄饨铺子那样利索,说着话已端过一
条板凳,抹得干净,请我坐下,笑了起来。“侬不是许屏他们的小头头么!我记得
清楚……那辰光,你们三五一伙来吃馄饨时,依总喜欢管着这些大小伙子:‘注意
群众纪律,不要随便画人家像!’嘻嘻……依天生是管人家的做头头脑脑的命……
我前三年死去的男人说侬的长相就是做官的富贵相……果然,做起副市长来了,在
过去,是州府太守,百十万人口的父母官呢!”

    我问道:“你一直没有离开这里?”

    “命里注定啊!打你们走后,我也打算收摊子。后来这岛子上办起劳改犯的石
矿,生意也不错,就留了下来……”

    “我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犯人嘛!……”

    “你也算吃素碰到月大,他们刚走。调到海阳县去修什么名胜古迹了……”

    “许屏也走了”

    “当然(口罗)!……刚才水库打电话来,说一个副市长要来看望老同学,我笑
话他们呢!一大帮子人换码头,你们还不知道……”

    我心想,连市委第一书记都不知道呢!不知李燃同志自己有何想法,我其实已
从不少事情上敏感到,这个一年后即将离休的老书记,在不少人心目中,已经是一
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了。

    我苦笑了一下。

    我记得这个过去馄饨铺的老板娘叫钟嫂。她已经冲了一壶茶放在我身边,说道:
“你大概二十几年没有尝过这山上的野茶了吧!……”

    我道了声谢,又想起了许屏……

    当地老乡说这山的阴处,有几株茶树是什么朝代的一个老和尚种的。他养了几
只猴子,唯有猴子摘的茶才算神品,因为猴子吃山里野果,决不沾油腥,手最香。
许屏听这个传说时,那神情就象贾宝玉听刘姥姥讲她庄北小庙里成了精的泥胎。在
钟嫂的铺子里吃馄饨时,他寻根刨底地打听那些猴儿何处去了……

    钟嫂也想起了这段笑谈。她说:“这个许屏天生有股子傻气!你还记得不,老
许一次进山真遇上猴群,兴高采烈地追着猴子跑了几里路,回来时垂头丧气,一碗
馄饨涨干了汤都没见他吃一个。我问他:‘碰着什么倒霉事落魄丧魂到这地步’,
你知道他怎么说:‘什么猴子不吃油腥呀,那几只猴儿把我带的一包桃酥抢得精光!’……”
钟嫂说罢,笑得前仰后合,末了,陡地收敛笑容,抹了抹不知是因为笑淌出来还是
别的什么思绪引出来的眼泪,说道:“许屏可是个好人!……”

    我点点头。但我觉得这附和的点头,脖子伸缩得很勉强,也许是我的这顶副市
长的乌纱太重的缘故。我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感情的肌肉已被压得有点僵化。凡事都
不要忙着表态——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诫律。

    钟嫂的眼睛是很厉害的。她盯了我一眼,说道:“你领导过他,还不晓得他的
为人?……冤枉!这么一个菩萨心肠的好人竟在这个岛子上折磨了半辈子。”——

    “半辈子?!他不是七七年犯的案么?”

    “你真是一点也不清楚老许的底细?……他打从六0年春天起,就和劳改结上
缘了!阿弥陀佛……”

    我无法控制我感情的起伏了。钟嫂也从我惊愕的神情上看出我的确和这个老同
学二十余年未通音讯,带点责备、也充满希望地说道:“你不该把老许忘了。兴许
你这次来就是来解决他的问题的……是么?……”

    我被她的带点恳求的目光逼视着,又生硬地点了点头,但我马上又后悔自己怎
么又轻率地表了一个不该立即表的态。说心里话,直到那时。我还没有过解决许屏
的什么问题的意愿,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我还没有作调查研究……

    我的思想活动依然没有逃过这个女人的眼睛。她又给我彻了一遍茶,说道:
“你想了解老许这二十多年的遭遇,不难,找他的老婆问问,便清楚了……”

    “喔!”我又听到了一个大新闻。“许屏有老婆?”

    “怪!人家也是一条男子汉,不该娶个妻室?”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答辩着。但什么意思我自己也讲不
明白……我确实越来越纳闷,既然二十几年一直在劳改,又哪来工夫讨老婆。

    “管你是什么意思吧,既然蒙你看得起老同学,特地上这个岛子来,那就请你
一定抽点时间……我会叫许屏的老婆去找你的。你千万别怠慢人家!也许别人会在
你耳朵边讲这个女人如何如何,呸!统统是嚼蛆!她可是一位鹤立鸡群的人物,就
凭她大半辈子守着一个犯人,岂是一般女人做得到的!人家不象我,有学问,有相
貌……你别不耐烦。……说定了!我打个电活,叫她到市政府找你,你不能摆架子,
叫警卫挡驾,或者支派个把秘书应付应付……”她说着便转过身,要进屋去打电话。
“……别把我钟嫂还当过去卖馄饨的,非得挂着笑脸伺候你们!我现在和儿子在这
里守航标灯,也算工人阶级吧!你是州府太守,我也凑合个岛国的太后。托付你的
事别当耳边风啊!”一片爽朗的笑声里,她的背影隐进了门洞。

    我忽然想到,这次带点戏剧性的会晤,莫非是老书记安排的!

    趁钟嫂打电话的时候,我浏览了一下我的故居。那年,我和许屏分住在东厢房
用苇子隔开的两间房里,每间四个铺位。这格局几乎原封不动地保存着,但苇墙上
裱糊的报纸换过无数次了。我很想把一层层报纸揭开来看看。那年贴在我床头的报
纸上,有一条醒目的通栏标题:“迎头痛击右倾机会主义,坚决保卫三面红旗!”
虽是无意中得之,却被同学们看作是我故意贴的座右铭。座右铭就座右铭吧,反右
派的风暴中,我虽然凑合个积极分子,但校党委总批评我书生气太重,而书生气和
右倾思想几乎是同义语。有那么一条座右铭随时敲敲警钟未始不可。但哪料到同学
们因此在背地里称我是隔墙之耳,以致于隔壁房里有什么动向传到学校里去时,都
怀疑是我告的密。我甚至疑心许屏之疏远我也是这个缘故。

    又看到了这垛千疮百孔的苇子墙,我不禁喟叹做人之难。我心目中的座右铭,
早已经不是那条过时的口号,而是:千万别掺和在人和人的纠纷之中。可是阴错阳
差,这回却卷在一个复杂的案件中了。我虽然没有调查,但从老书记和钟嫂的口气
里,已经预感到这决不是一桩简单的案件,已露出错综复杂的端倪。自从接到副市
长的任命,我一直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我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眼下,小
说里和电影里描述的那些改革者的形象,对于我,都是一种高不可企及的目标、我
没有他们的雄才大略,更缺乏雷厉风行的作风,自然也没有他们坎坷跌宕的命运。
有时,我甚至怀疑市委常委怎么会向市人大推荐我这么个平庸之材。莫非委任状应
该递给另一位也叫丁南北的人!但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在副市长的办公室里
已待了六个多月。六个多月,我想方设法躲开一切人事上的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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