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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不断进取。现在我是谷街后官阶最高的一人啦!
第二次我却受了灭顶之灾。新的第一把手是来办原第一把手的案留下来的,
可是还不出三年,他贪的金额比前任大多了,扯下水的人也更多,连我这种循规
蹈矩的人也被拘留了。我不是主犯,金额也不大,也就八九万的样子。我惊恐地
发现落井下石的人很多,他们在造冤假错案陷害我。我非常害怕和悔恨,想到我
有被处以极刑的可能,有时连尿也憋不住了。躺在一间我也不知是在何处的房间
里,我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和我的哥哥去偷菜偷肉的事,那时
的偷有活命的意思,我不明白,自己住了那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好的收入,还有
了自己那么热爱的老婆儿子,自己怎么还这样贪呢?想起当时接到钱时心花怒放
的样子,真是不可理解,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是鬼迷心窍真不能解释!后来案
情好像有点松动,我的老婆和我的妈妈来看我。我的老婆人瘦了一圈,我真想抱
住她大哭一场,可是她一脸淡淡然的样子让我心酸。我知道她有点看不起我了。
当时我拿到的每一分钱都曾告诉她的,好让她高兴;她一脸严峻的样子,问我说
妥不妥。我信心十足地说,不妥我会要吗!哎,钱总是一片黄灿灿的丰收景象,
可是转眼间变成了一钵溶浆,烫得直可销骨,甩也甩不掉。我们默默相对,无话
可说,只是心中互相埋怨。对于这些事我的妈妈有她自己的一套看法。她告诉我
说,我去问神来了,那个童子可灵验啦,童子说,你这个儿子从不记念祖宗,平
时不算,就是逢年过节,也不见他烧过一柱香。你看,她说对了吧!她又说,现
在是钱过路,能捞的都在捞,捞了都没事,
你儿子没有照看祖上,他就不能怨祖上不照看他了。
我的心里轰然一响,思维一下拐不过来显得一片空白。但我记得,我小时还
有我从乡下回来后,每逢年过节,我的妈妈都要在谷街后的神龛下敬拜祖宗的神
位的,我的奶奶没死时,她总是从她的蚊帐里伸出她的花白的头来,神情专重地
注视着我的妈妈的一举一动,这是她们共同专注一事而没有当场发生争吵的唯一
时刻。我和我的哥哥总是含着口水看着供桌上的煮鸡刀肉,甚至连那些白米饭也
对我们有着十分强大的诱惑力,因为拜神的饭总是煮得干爽,香而且耐饿。可是
我们的口水都含苦了,香烛和纸宝还没烧完,我的妈妈说,等香烛纸宝烧完了,
我们的爷爷我们的爸爸才算吃饱了呢。我对我的爷爷和我的爸爸吃东西那慢吞吞
的样子就不耐烦,后来从乡下回来后就更不信他们了。有时香火还没点,我也就
站在一旁吃开了,我没空,我要办事。想起自己这种不够稳重的样子,我觉得是
自己出了问题,神的事情宁信其有勿笑其虚。
我茫然地看着我的老婆,我的老婆低着头,一声不吭,眼中充满了泪,我的
妈妈又说,我已经给他们许愿了,保佑你平安无事,我们一年到头,四时节令,
都金银财宝衣布车马给他们送去。看着我的妈妈充满希望的脸容,我的心一阵冲
动,我抓住我的妈妈的手说,你回去给爷爷和爸爸说,我出去了,立即就办了整
只烧猪去拜他们!
事实上,我的案情并不重,只是他们恨我而起的哄,当然了,我坦白得很好,
而且为专案组设想了别人有可能做的坏事,因为我熟识情况,我所设想的可能很
受重视,他们顺藤摸瓜,弄出了不少事情,我又立功了,还被当作典型树了起来,
不但免于起诉,而且还官复原职。我恢复自由回到家中,我不敢忘了我的承诺,
我立即到了东门市场,办了一只最大的烧猪,抬回谷街后,把香烛线香燃起来。
那时我的哥哥已经结婚了,他们夫妇站在一旁,我的妈妈和我的老婆还有我的儿
子也站在一旁,我木愣愣地给我的祖宗们下跪,浓烈的烛香萦绕着我,当我伏下
身子,嗅到泥土的气息时,我突然感到了这所老屋的威严,我似乎觉得无数相貌
严厉的老人在瓦楞上瞪着我。在那刹那间,我的泪流满脸。我的妈妈怕我不能坚
持,她说,你开了头,今后就得这样拜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从那时起我遵照
诺言,逢年过节、初二、十六,我就回到谷街后点香上烛,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
我的心感到了一种宁静与安慰。久而久之,我坐在嘈杂的办公室里,只要想到我
的谷街后的神龛,我的心中就会升起这种温馨的感觉,令我觉得非常奇怪,我不
知这种力量来自何方。
在夺回我们被侵占的房屋时,我的哥哥的生命焕发出了最灿烂的光华。谷街
上的房子要回来后,就和谷街后的房子贯通了。我的哥哥提出要和他的朋友们合
伙经营一家茶店。关于这一点,我是不高兴的,我的主意是出租,这个意图很明
显,出租我们可以分一部分租金,由我的哥哥经营,我们就完全不能把握了。我
的对象也同意我的看法。我的妈妈倾向我的哥哥,他应当有一个职业;我的哥哥
在夺回房产时立了首功,这是谁也不能抹煞的;我的哥哥的朋友正在居功自傲,
不高兴了他们可以再砸一回。事实上我与我的对象的思虑是多余的,他们的茶店
开张不到半年就关门大吉了。这伙股东是一帮火气极盛的家伙,他们常常自己找
上门去和客人吵嘴,那些挨他们打的乡下来的端盘子姑娘就更不用说有多少了,
他们还常买了狐狸、蛇和王八放到店堂里烹制,那骚味自不必说,客人没走他们
就大呼小叫自己招待自己了,这样的场所谁愿意去呢。
后来有了机会,我把管理房产的主动权拿回来了。是我们的一个大陆来海南
办公司的客户,他们想在海口建一幢办公用的楼房,我就带他们到谷街去看了,
对于这个地点他们非常满意,于是就成交了:我们出地,他们出资金并负责建一
幢五层楼房,全权使用八年后交回我们。我考虑到这其间我的妈妈与我的哥哥的
生活费用,又提出了房子的第五层建好后就给我们使用,我同意用我的职务便利
照顾他们的业务,于是就成交了。房子建好了,在我们的谷街真是鹤立鸡群。交
付使用的那天,我,我的老婆,我的妈妈,我的哥哥和他的对象都站在楼顶上俯
视整个谷街和谷街后,我们就有了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我的哥
哥的对象就说,八年,八年还要等多久啊!我的妈妈就说,一辈子一眨眼就过了,
八年有多久啊!
没有多久我的哥哥就结婚了。嫂嫂是乡下人。我有点看不起这个女人,但我
不说,我的老婆对她却是闲话多多。我说,我的哥哥也要成家呀,不能说全世界
嫁了我的哥哥的女人都不好。我的老婆说,你看着吧,她呆熟了扫帚也会成精。
这给了我极大的警惕,我赶回家里,让我的妈妈把所有的土地证房产证交我保管。
如果按我们海口风俗分家的话,谷街后是香炉所在之处,应由大儿子也就是我的
哥哥继承,我的份额应在谷街。这两个地方的价值差距太大了……这个问题只能
留到以后解决。但是这份产业如果因为我的嫂嫂落到外姓的手中,这是一件多么
叫人心痛的事啊!想不到的是,对我们百依百顺的母亲有她自己的话说。
自从我们家有了房租收入之后,我的妈妈就不同以往了,她的脸色红润起来,
眼睛也不躲躲闪闪了,而像是被固定了,她能瞧住派出所的同志久久不放。我的
哥哥结婚的时候,我以为有我的规模就行了,我的妈妈却说不行。她说别说他是
你的哥哥,如果你是他那样子,我也要大做。她说,还要把派出所的李所长他们
请来。我吃了一惊,我万万没有想到像我的妈妈这样的人,还会耿耿于怀昔日的
黄心白心。我说,你就死了这心吧,人家什么没见过还没见过酒吗?我的妈妈就
说,你去给他们送红包,送红包请喝酒他们能不来吗!这样的话当然是谁都会说
的,但是我的妈妈说这话时脸上那坚如磐石的自信,是我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脸上
见过的。我的妈妈已是谷街和谷街后的名女人了,那家大陆公司的人敬她如太上
老君就不说了,关上娘已是这个街区好命女人的代名词。在这段日子里,我的妈
妈每天的例行公事是喝茶。她对那些小碟里的东西研究得极为精到,精到得让我
认为她天生就是一个美食家。她对海口的茶楼师傅了如指掌,哪个店的凤爪好,
哪个店的猪肚烂,哪个店的鸽子盅清纯,她都知道,她要吃什么就径直到那家店
去。她是舍不得打的的,她找那种载货的小三轮车,载人就加一块木板,我的妈
妈坐在木板上,双手就紧紧抓住车架子,很是怕摔。这种车起步要三块钱,可是
我的妈妈每次都只给踏车的二块钱,她扔下二块钱就头也不回地往茶楼里走去,
任你苦力在后头怎样叫唤诅咒她都不会回头。也许有人会认为我的妈妈发起国民
党军官太太的脾气了。我说过她,她说,我是帮衬他,他坐在那里等谁呀,人要
勤快,大钱小钱都是要挣的!我的妈妈过去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当然,我的妈妈
现在是进入了一个相当自信的境界了。
这天我的妈妈听了我对房产的担心的陈述后,她说,我知道,好好一个姑娘
年纪又轻,为什么贪图你哥,还不是因为穷,我看她还是一个懒人,日久必定生
事。这事我知道,我有分寸,你就不用管了。这对我的自尊心是一次挫伤。但我
知道,我的妈妈有她的难处,她不愿跟我生活而跟着我的哥哥,是因为放心不下
我这个跛足哥哥,而且我的嫂嫂又那么可疑,她必须时时看着他们。
我的哥哥运气很好,他结婚一年后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双胞胎满月时,他就
把他们抱到茶楼里去了,他给儿子们喂茶,惹得许多人来围观。儿子长得能自己
嚼动食物时,茶楼里已经主动为这两个小茶客制作了两张特别的高凳子。我的这
两个侄子,他们每天早上都有两个小时是在茶楼里度过的,说不定下午还要耍泼
跟着爸爸再去一回,他们对着餐车挑挑拣拣,大呼小叫,很是神气。我想影响他
们的一生的某件事也许就是在茶楼里发生的。也许有人认为海口人喜上茶楼爱的
是那碟子里的东西,其实这不够精确,海口人更爱的是茶楼的韵味。比如那自由,
你可西装革履也可短打甚至赤膊,你可以正襟危坐也可一只脚竖在凳上甚至是蹲
在凳上,都没人嫌你。比如说平等,在这里,人不分南北,身不分贵贱,貌不分
妍媸,坐下都是客,你吃鸽子盅也许正饿着,我吃白粥榨菜这恰恰是富人的做派……
大声说话,大口吐痰,他们爱的就是这份随意、这份热闹、这份热情、这种富庶
的日常生活。如果说在海口还有什么实景能象征海口市民的精神面貌的话,那就
是无处不在的茶楼了,茶楼亲切地慰抚着我们无处可归的精神。
事实上,我的哥哥也没什么好做,他也不想做,他能做什么呢?以前他不得
不拖着他的破腿去推销他的劣质钢材和假农药,这事已经变成下贱的勾当了。现
在,我的哥哥的日常工作就是数数那八年二千多天的日子,好把我们的整幢楼房
要回来。另外一项就是收取每月一次的五楼的房租了。遇到一些一号拖到五号五
号拖到十号的租户,我的哥哥就用酒瓶子去对付。如果谁在谷街上遇见一个气势
汹汹的跛子并且手持两个酒瓶的话,那就是我的哥哥了。我的哥哥的手感特别好,
他能把俩瓶子敲得梆梆脆响而瓶子不裂,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瓶子爆裂后的寒碜样
所产生的威慑力。所以我们房子的住户是不可能拖欠房租半个月以上的。我曾动
员我的哥哥是否可以文雅些,他的回答是,憋气,怕鸟没人来租嘛!粗鲁并不仅
仅是粗鲁,它还蕴涵着一种乐趣。
我的哥哥也打他的老婆。我第一次看他打我的嫂嫂,是我回谷街后过年吃年
饭的时候。我的嫂嫂端汤时拇指头浸在汤里,我的哥哥就认为有失他的脸,他骂
我的嫂嫂说,你怎么老拉不净你的番薯屎!我的嫂嫂就回了他的嘴,我的哥哥就
大怒了,他一把揪住我的嫂嫂的头发,扯低她的头,另一只拳头就往她的胸口打。
我当时是太生气,我极重地推了他一把,骂他说,你怎么这样打人,她是你老婆
啊!他就顶我说,女人三天不打就成虎!这本是海口的一句俗语,可是从我的哥
哥的嘴里出来就特别剌耳。不过我的哥哥的明显的劣势培养了我的嫂嫂的跃跃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