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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的嘴里出来就特别剌耳。不过我的哥哥的明显的劣势培养了我的嫂嫂的跃跃欲
试,终于有一天我的嫂嫂发现了我的哥哥必得跳三下才能转过身来,这下我的哥
哥死定了。我的农家出身的嫂嫂身手敏捷,一有二句不对,她就闪到老公身后去
了;她也不用大力气,她往他的肩上一掇,顺手操起他的细腿一扯,我的哥哥就
躺到地上去了。事情严重如此,就不仅仅是老婆的虐待,同时也是命运的打击。
被放倒的我的哥哥此时总是精神崩溃,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任随我的嫂嫂蹂躏。
从这时起我的妈妈不能安生吃她的茶了,她时时守着他们,生怕我的嫂嫂突然跳
到我的哥哥的身后去。我曾应母亲的召唤赶回谷街后调解他们夫妇的关系,但我
和这个古旧的住宅有着某种神秘的感应,我自己来到这里也变得控制不了自己而
变得暴躁不宁,这留今后再说。反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的调解不过是一个范
围更大的混战而已。
后来的事实说明,红杏出墙的不是我的嫂嫂而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包养情
人了,用较为流行的话来说叫“包二奶”。我的哥哥的二奶是一位来自四川的姑
娘,后来这事闹得很大,我去见了这个姑娘。那时她的脸已被我的嫂嫂用破碗的
瓷片刮得花里胡哨了,但仍能看出她的长相不错,很白,像用上好的精面做的馒
头一样,又是胖呼呼的,太对我们谷街后人的胃口了。关于我的哥哥包二奶的事
是我应想到而我没有去想的。但我想到了又怎样呢?我们家里最先知道我的哥哥
包二奶的是我的妈妈,他收了房租连我的妈妈的茶钱也克扣了。我的妈妈打听了
他的一个反了目的昔日小兄弟,立即手脚冰凉,接着就气得全身发起抖来。可是
紧接着我的妈妈也想通了,男人都是这个模样;她还想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她从
方方面面规劝了这个不珍惜幸福的跛子足足有一个月,可是我的哥哥对什么是好
日子有他自己的看法,他看也不看自己苦口婆心的妈妈一眼。我的妈妈把这事看
得特别严重,以致她的心态又回到了她被专政的过去。她求助于我时眼泪汪汪,
她说,前世的事,前世的事,我们受了那么多苦,可是,我们的债还没还完啊!
我知道我的规劝也将是无力的,但这事我得做。谈话是在我的家里进行的,因为
我只是想在方法上提醒我的哥哥,所以我显得很轻松。我对我的哥哥说,你打打
游击战就行了,你打得起阵地战吗!我当时没有考虑到,也许他已经打厌了游击
战呢。我的哥哥态度也很好,他也没有和我吵,他甚至不大说话。可是我们谈完
后他仍然去打他的阵地战,直到我的嫂嫂发现。丈夫或妻子总是知道对方红杏出
墙的最后一人。
我的嫂嫂知道我的哥哥包二奶后,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发作起来,她只是
不声不响,回到她的老家,带来了一帮理直气壮,跃跃欲试的大姑小姨;她们把
四川妹子从我的哥哥金屋藏娇的地方揪了出来,像猫玩老鼠一样把她玩了一通又
像打狗一样把她打了一顿,然后把她扯到大街上,慢慢地把她的衣服脱光,再把
她的……结果是最爱看热闹的市民都不愿看——也看不下去了,他们一拥而上把
这一帮得意洋洋的乡下人连推带搡,扭送了公安局。公安局也不用
多说,先拘留十五天再作理论。
在我的嫂嫂被拘留的第三天,我的哥哥突然给了我一个电话,他问我说有没
有五千块钱,他说,兄弟你一定得帮我这回,否则我这辈子没日子好过了。他越
这样说我就越怀疑他了,我说,你还有什么事,这两个女人的事你还嫌不够累!
我放下电话还没缓过气来,我的妈妈的电话就到了,原来有人给我的哥哥出主意,
只要法院判了我的嫂嫂的刑,她就可以和四川妹结婚了,我的哥哥要的五千块钱
就是想贿赂法院的院长的。看,人残志不残吧!一个没有文化的莽汉生活在现代
的城市里,他的鬼怪一定比老博士还多哩。
事情涉及到今后房产的分配问题。我的嫂嫂一个粗人,还是比较好打发的,
而那个四川妹子,她来海南是干什么的?她是来发财的,虎视眈眈,无所不用其
极,她当了我的嫂嫂,我有清静日子过吗!我立即赶回去阻止我的哥哥。我的两
个侄儿正在院子里折腾一只蚯蚓,他们正玩得高兴,视我而不见。我的妈妈却在
数说我的哥哥,还没进屋就可以听到她愤怒的声音。她说,你说你有什么不好,
你的日子比你的爷爷你的父亲不知好上哪层天上去了,一天就湿两次手,早上洗
脸晚上洗澡,皇帝的日子也不过这样了,你还不知足!你老婆一天煮几餐、接送
儿子上学、给儿子洗澡洗衣服,儿子干干净净的,你还嫌脸上无光;你老婆是上
街勾引男人了还是她把男人带回家里来了……我进了屋,我的妈妈倒气得讲不出
来了。我知道,她也就只有这些话了,这就是一个一辈子生活在谷街后的女人的
全部精神资源了。我呢?我在前面说了,我一回到谷街后就心浮气躁,控制不住
自己。我不知道是不是那阴暗,那潮湿,那腐味,那众多而又无一有用的杂物对
我进行了催眠使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每次回谷街后只要和我的家人发生不同意
见,我总有一种失去尊严的深深的后悔。比如说,我和我的哥哥争论不上两句,
他就会跳起来吐一句,我操你妈!你妈我妈,谁是谁的妈?兄弟间的这种言辞真
够狼狈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就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这次,当我们有了一个回合后我就掐了自己一把,我告诫自己忍住,让他多说。
我的哥哥正在焦头烂额,他急的是平衡自己,于是他就滔滔地说下去,你要教育
我,你得先把自己的脚折断,过了十五年再和我说话。我儿子这么小就不亲我了,
他们不让我送他们到学校去,他们怕同学笑。我做人做到这样子,我有什么奔头。
我操你妈!你来教育我。世界上有什么道理?千里做官为吃穿就是道理。当皇帝
的当总统的当省长的当局长的,他们就不操女人吗!他们玩得转我玩不转?我玩
不转我就不转啦!我不
就是一百来斤肉吗……我突然就忍不住了,叫道,我操你妈!人世间除了吃
除了喝除了操,你再也不认得什么啦?你还好意思说什么皇帝总统,人活着是要
有心计的,你以为我这个科长是白捡的?我问你,你的两个儿子不要了?那个四
川妹是替你带小孩的?你做事全凭血,血上了头你什么事都敢做……我就这样吼
叫着,我的声音碰在谷街后隧道一样的巷壁上嗡嗡作响,我听到了我自己说话的
声音,都是一些村言俗语,一点光亮都没有,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突然我觉得非
常的泄气,我不说了,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走出谷街去。
谈话的结果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去见了那个四川姑娘一次,带有警告的性质。
她是我见过的所有最倨傲的女人之一,对于我的同情、安慰以及她并没有法律力
量的暗示一律不理不睬。我又提醒她,负有法律责任的是我的嫂嫂,而她已经呆
在狱中。她还是不看我一眼。我有点不高兴,我笑了,最后我告诉她,我们是本
地人,你看着办吧!这是任何地方的地头蛇威胁外来龙的最有效的方法。但这不
是威胁,这是提醒,我想不出我们会怕她什么。我的哥哥也没有去给法院院长送
钱了。我主张他给那姑娘送点钱,他不置可否。他常常出去,有时的外出时间很
长,但情绪慢慢地稳定了,我料他也不会那么傻,想把四川妹娶回来。我的嫂嫂
不在,我的妈妈就很辛苦了,因为她要照料两个孙子。别看我的哥哥混成这个样
子,他夸口的恰恰是他这一辈子还从没煮过饭洗过衣裳。我的老婆拒绝前来帮忙,
在她对我的哥哥的蔑视里包含着对我的警告。
事实上我和我的老婆结婚后就矛盾不断,最先是她嫌我的卫生习惯不好,我
是承认的;她又嫌我把房子弄得太乱,其实整洁也是我所要求的;她又嘲笑我爱
泡茶楼,像个小市民一样,样子极为不屑,我就和她吵了多次。我们最激烈的一
次冲突是无声的,就是我被审查回到谷街拜谢祖宗的那次。俗话说久别胜新婚,
她不喜欢谷街不喜欢拜神,她还是跟去了。可是香火点燃的时候她就显得心神不
定,当我在那乌黑的神龛前跪下时,她突然转过身一声不吭离屋而去。我回家时,
我的妈妈跟来了,她是来帮我装一个保护家宅平安的地主神位的。海口的绝大多
数家庭都有这样一个神位,就装在门后或房角的桌下,很简单的,就一张贴在墙
上的红纸,上头写着“本屋地主之神位”的字样,红纸前置一个香炉,就是如此
而已。我的妈妈装神位时,我的老婆一声不吭,我的妈妈一走,她就一跃而起,
把红纸和香炉一股脑儿塞进垃圾袋里,一刻不停地扔进垃圾通道里去。她拉开了
阵势,要保卫她自己的精神和家庭的纯洁。她也许是
对的,我也算不得真的就信神信鬼了,它的起端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在
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她当老婆的如此不近人情,是我不能接受的。最令我惊讶的
是,就在这一刻,在我离开那令我痛恨金钱的隔离审查之所不过几小时后,我又
感到了金钱的巨大魅力,因为我想到了离婚。我有谷街上的房产做后盾,我不怕
任何女人;女人四十豆腐渣,你神的哪门子气啊!当然,一切都是虚惊一场,过
不了多久我们又和好了。她不再轻易到谷街去了,我去拜神时更不愿意她跟着去。
现在,她不肯帮我的哥哥的忙,我有点急,因为毕竟是帮我的妈妈的忙。我对她
说,谷街的房子,按规矩是我们的份额,别让老的对我们不高兴,她要照顾喜仔,
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的!这是我为了我们家的掏心掏肺的话了,她却针扎一样地
跳起来,说,你哥哥是个残疾人,还要养二奶什么的,你的妈妈照顾他也是应该;
谷街后就好,赶快分了卖掉,有几十万了;有几十万就好,供儿子读书留洋,远
走高飞,大家都别惦着什么谷街谷街后的!听听,这是什么样的妇人之见啊!我
们又吵起来了。我的儿子当然得比我有知识有眼光有胸怀有气魄,他要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没有钱这事能办成么!这是明显的道理。可是她毫不妥协,始终对我
们故居的地方持一种轻蔑的态度。吵到最后,我只好自己去照顾我的妈妈了。
在谷街后我看到了日常平庸生活的巨大力量,我的妈妈拖着她的年迈的衰弱
之躯,在市场上采购,在厨间烹调,她花白的头发不停地掉落,落在她料理的菜
肴里,有一次,我从她炒好的青菜里捡出的长发有六根之多,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可是每次见到我,见到她的孙子,她衰老的脸上总绽出灿烂的微笑,就像冰封的
大地上的一眼温泉升腾的轻烟。好像她的生命真的已经和她的无穷后代结合在了
一起而她早已成为了我们的大地。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妈妈的生命原来是如此的
壮伟和美丽。
一个周末傍晚,我帮我的妈妈切开一只猪脚放进炖锅坐在炉火上,我就和我
们当年的知青乘车去一个旅游景点叙旧。这是一个发了财的知青显富的好主意。
第二天我们就一起回到我们阔别了多年的当年的下乡地。乡亲们不少已经作古了,
活着的一个个老得不行,大家见了面都很感动,手拉着手,一副泪汪汪的样子。
只有东山婆一人不出来迎接我们,她坐在她家里的一张破旧的木沙发上,把腿高
高地翘起来,还眯着眼抽烟,那模样儿就像海口发廊门口坐着的鸡一样。知青们
又乐了,围上去打趣她,她一句好话也没有,一口一个操
,大家又笑,说你怎么老操不够!&127;我没有笑,我的心中莫名地升起
了一股惆怅。
事实上,在我昨天离开海口时,那条拉动我的哥哥的命运帷幕的缰绳启动了。
我这天下午回到家时才知道我的哥哥出事了,我的心里一阵强烈的悲痛,同时我
也意识到,我的侄儿更应该到谷街后去了。下边关于我的哥哥的叙述是根据我的
妈妈和街坊们的诉说写成的。
这天夜里十点钟,家里突然进来了三个男人:一个本地人,二个大陆人,他
们是来找我的哥哥的。我的妈妈就好生奇怪,我的哥哥刚刚还在,怎么转身就上
茶楼去了呢。来人还算客气,他们说他们是公安局的,有人给他们领导说情了,
人道主义,让孩子妈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