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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的。转而又想,怕不是陈子强对文娟有意思吧?便将这话说给女儿。李文娟说,你
想哪去了,人家是公司经理,当然是为公司着想。母亲说,我可知道,要去公司上班的
人挤破了头,凭什么就轮到你去?李文娟说,没报酬你不乐意,有报酬了你又怕这怕那
的。母亲说,我可不像你,该哭的不哭该乐的不乐,平地陷井一样地走,早晚有你倒霉
的时候。
李文娟果然就去公司当了秘书。李文娟的学识和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也不同她
生分,见面亲亲热热的,仿佛她出了趟远门回来了似的。李文娟的主要任务是把工作上
的事形成文字,然后用打字机打出来。这些事她很快就做得得心应手了,引得陈子强连
连称赞,说,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勇啊。李文娟说,换一个人一样的。陈子强说,我就不
爱听这话,世人千人千面,怎么就会一样呢?李文娟说,模样不一样,心是一样的。陈
子强说,这话更离谱了,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心最是深不可测的。李文娟说,常
言说人心换人心,不一样怎么能换呢。陈子强说,你这个人。
过了些天,陈子强对李文娟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公司上了回报纸,上边就要有人
参观、视察,说了,精神文明也算一方面,要出俩节目给他们看看。我想,光是咱几个
来京戏单调了些,如今时兴跳迪斯科,你能不能带人跳跳?李文娟连连摆手说,不行不
行,我一点门儿不摸呢。陈子强说,你说,除开你我还能找谁?李文娟说,你又来这话,
年轻姑娘有的是嘛。陈子强说,年轻的确有一两个,即兴扭两下行,排队跳成套的就傻
了。李文娟说,成套的我更不会了。陈子强说,这事你就别推辞了,我还不知道你。李
文娟只好苦笑笑,算是答应了。
李文娟先去找了几个会跳的年轻姑娘,发现她们那里有一本指导跳迪斯科的册子,
便翻了翻,同几个姑娘按书比划了一会儿,说,明晚我组织人,你们就做教练吧。几个
姑娘说,书我们看不懂,跳得也没章法,还是你教吧。李文娟想一想,她们确是只会几
个简单的扭摆,若出节目不按书上的成套动作是不行的。便说,好吧,这本书借我看看,
明晚公司里见。
第二天晚上,果然就去了不少姑娘媳妇,进门就喊,李文娟你还会跳迪斯科啊,真
能的你!李文娟笑呵呵地要她们站好,然后打开收音机,随了曲子先跳了一遍,说,就
这样,容易得很,包你们五分钟就学会。几个昨天见她跳过的姑娘边看边暗暗吃惊,才
一晚上就把那本书跳活了!她们看到那书上的动作被李文娟做出来全是一派随随便便的
样子,虽不似她们那样用力、优美,却也大大方方的满有韵味。她们想,难怪李文娟能
在公司里做事呢。
除了排练迪斯科,还要同陈子强他们配京戏,还要不误公司的工作,这样就一天到
晚忙在公司里,同母亲、孩子少了在一起的时间。母亲说,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就不管
孩子了。李文娟只笑笑,并不言声。母亲说,你甭笑,明晚你再出去,我可真就不管孩
子了。第二天晚上,母亲果然吃完饭就出去了,剩下了孩子直要李文娟抱抱抱抱的。李
文娟想一想,抱起孩子又去了公司。半夜里回来,推门推不动,便轻轻地敲门,直敲了
半点钟,才见母亲将门打开。母亲说,你就高声大嗓地骂我几声我也认了,真是一针扎
不出血来,难怪孩子他爸要跟你离婚。李文娟说,离了不正好,他自在我自在。母亲说,
你不能一辈子一人儿过吧,可像你这样的,八个男人八个也得憋气。李文娟听母亲这种
话听得多了,并不觉得什么,反觉得母亲这种人是没准主意的,早先丈夫闹离婚她说得
丈夫一无是处,现在又站在丈夫一边说自己。她想,随她说去,反正也是说说的。
上边果然来了人,一行十几个,又参观又开会又吃饭的,热热闹闹折腾了一天。李
文娟的京剧清唱和她领跳的迪斯科尤为受欢迎,一位胖乎乎的领导对陈子强说,没想到
你这里还有这样的人才。陈子强也很得意,说,这是个全才,字也写得蛮漂亮呢。这领
导就很感兴趣,非请李文娟写几个字看看。陈子强对李文娟一说,李文娟死活不肯,说
你不是成心要我出丑,大家见过世面的人,我这算什么?陈子强说,他有他的世面咱有
咱的世面,说不定他就爱看咱这世面呢。胖领导说,是啊是啊,早听说你们这里藏龙卧
虎,就想见识见识呢。李文娟无奈,只好提起笔写了几个字。那是端端正正的楷书,普
通人没有几个写得好的,何况又是名女性,周围的人便齐声叫好。胖领导说,唉呀呀,
我们政府机关里也找不出这样的好字来,小陈,你真是有福气呀。说得陈子强愈发得意,
送走客人,回来对李文娟说,你今天可给咱村立了大功呢。李文娟正拿了笤帚收拾狼籍
一片的房间,说,这算什么功,唱唱跳跳,大家高兴,我也高兴。陈子强说,你我高兴
是小事,那帮人一高兴可非同小可,临上车商定一大笔贷款,这可是没想到的事。李文
娟仍然一下一下地扫着一堆瓜子、花生皮什么的,声音哗啦哗啦的。陈子强说,你听到
没有啊?李文娟说,听到了,不就贷款的事嘛。陈子强说,我算服你了,天大的事乐不
死你也愁不死你。李文娟笑一笑,刚才电话通知你去市里开个订货会,地点在市政府招
待所。陈子强说,我就不明白,你这样个人怎么就有人敢不要你,我是没这个福份了,
要不然那肯定是棒打也不散的。看李文娟仍然哗啦哗啦地扫,陈子强便急了说,停一停
好不好?你这个人,任事都一样地干,扫地有什么要紧?李文娟停下来,面对了陈子强
站着,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陈子强反而有些脸红起来,说,其实,对谁急也不该对你
急,我就这脏脾气。李文娟说,我丈夫就是总嫌我不急不慌,嫌我看电影电视不跟着掉
眼泪,可我就这样,想按他说的做也做不起来。陈子强说,我跟他可不一样,他是不识
宝,我是不得宝,天下急脾气的人有的是,急脾气的聪明人可不多。李文娟笑笑,说,
我看是一样,他发起火来也是这样红头涨脸的。说着,弯下腰又去扫地,仿佛那瓜子、
花生皮一直抻了她的心似的。陈子强摇摇头,只得忙别的去了。
陈子强开会一走,李文娟的事反倒少了些,公司里有人眼尖,便把李文娟推荐给计
划生育小组,说你们不是正缺人手么,让李文娟帮几天忙总是可以的。计划生育小组的
人想想也是,从下边抽人还要考虑报酬什么的,李文娟是上边人,上边人帮上边人就少
许多麻烦,便来找李文娟,说任务压得紧,你一定得帮帮忙。李文娟说,我没干过这工
作,怕不行吧。小组的人说谁天生就会干的,还不是上边让干啥就干啥,再说你能写还
不能说几句,把本事窝在肚里不可惜得慌?李文娟不想听她们一串一串说好听的,便说,
好吧,反正这里也没多少事干,就跟你们跑几趟吧。
李文娟跟了计划生育小组的人走东家串西家的,找一个一个的孕妇做着工作。有躲
藏起来的孕妇,小组的人便扔下几句十分难听的话给那家里人,然后派人骑车去那孕妇
可能去的地方四处寻找。逢到这时,李文娟便说,让我去吧。小组的人个个嘴尖舌快,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使李文娟总没机会说什么,比较起来,李文娟倒愿意费费力气。
但更多时候是需要说话的,渐渐地便有人说,李文娟你怎么不说话?这工作就得的罪人,
都怕得罪人我们都别干了。李文娟说,你们说的就够好了我能再说什么,我说不好反让
人家连咱们一起耻笑了。小组的人一听心里很舒服,口里却仍说,你还怪谦虚,其实你
是鬼精呢。李文娟只笑一笑,再做工作时仍不多话,心想,其实孕妇也怪可怜的,挺个
肚子就够受的了,还要听人的教训。这样想着有时候便趁有人教训的空档帮着孕妇倒杯
谁或扫扫地什么的。那孕妇因此态度倒缓和了许多,一边阻拦李文娟一边开始承认自己
的过错,反而使那教训的人省了许多话。
两天后陈子强从市里开会回来,见公司办公室里冷冷清清的,便问李文娟哪里去了,
人们便说被计划生育小组抽走了。陈子强说她们怎么可以随便抽人?人们说那就不晓得
了。陈子强便去计划生育小组找李文娟,一进门见李文娟正同几个妇女说说笑笑很随便
的样子,便问,李文娟,谁派你来这里的?李文娟见是陈子强,仍然笑了笑,这里缺人
手,我来帮几天忙。陈子强说,你的职责是什么,你跟我打招呼了吗?李文娟说,你去
开会了呀,再说我的事也不多。李文娟看陈子强急头白脸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心想,
一样都是给村里干事,他这样的脾气。计划生育小组的人都不敢说什么,静等着陈子强
发落的样子。陈子强说,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今后谁再擅自行动我决不客气!然后看了
李文娟一眼,转身走了。计划生育小组的人吐吐舌头说,好吓人哎,李文娟你赶快走吧。
李文娟说,不是还有几家没跑完么?几个人说,哎呀呀,都火上房了还惦着跑不跑的事,
就是你要留我们也不敢留了。李文娟只好走出来又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和计划生
育小组在一座楼里,陈子强除了负责公司还兼管着大队的工作,李文娟想,陈子强其实
完全没必要急火火的。
陈子强也在自己的屋里想,李文娟怎么就肯去做那种工作呢,还乐呵呵的。
好在李文娟马上回来了,他给她分派了几件事情,便坐在自己的桌前写一份建厂报
告。他不时听到她在外屋接电话的声音,她口齿清晰,但说得不够连贯,给人一种漫不
经心得感觉。这声音他原是很欣赏的,可现在他想,为什么她不能说得连贯一些呢?他
很为她着急,但她依然那样地说着话,使他有一刻几乎要站起身来去打断她。
后来,他发现她在接待客人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随和模样,即使是他讨厌
的客人她仍然可以露几丝笑意在脸上。这时,他就甚至连她也有些讨厌起来。他想,她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工作依然正常地运转,李文娟依然得心应手地做着事,陈子强对李文娟的工做无可
挑剔,却又觉得李文娟在哪里有些让人费解。面对她说话的时候,她的样子愈显得认真,
他反而愈觉出她的漫不经心。这一点似乎可以从她一两次的健忘得到证明,昨天她曾经
认真做过的事情,今天竟然就忘得干干净净。她仿佛就像一台查不出毛病的机器,制作
良好却又明显具有与众不同的运转。他想,他应该找她谈一谈,他应该知道她到底是怎
么回事。
他便在一个凉爽的夜晚将李文娟留在公司,同她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
李文娟坐在他的对面,始终是平日那种淡淡的不急不慌的样子。待他说完,李文娟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也许是对的,不符合你的要求,我可以辞去这份工作。
陈子强看李文娟直视着他的眼睛,毫无一点沮丧。他想,她其实是很强硬的,可是
她强硬的根基又是什么呢?他觉得他原是十分地了解李文娟的,但这样贴近地相处起来
倒显得有些陌生了。他听到李文娟又说,我妈总说我少心没肺的,我想她说得不错,我
不是那种聪明而有心计的女人,我知道你是这样想像的。可我喜欢任其自然,生活得不
费力气,在你看来,我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适于干这工作不适于干那工作,在我看来
都是一样的。真的。
陈子强望着李文娟,觉得他有些明白她了。可是她从来就是这样子的么?他困惑地
摇着头。
这时,李文娟站起身来,要走的样子。陈子强说,就走吗?李文娟说,就走。陈子
强说,明天还来吗?李文娟说,这该由你来说。陈子强说,今晚谈的是私事,跟明天的
工作没关系。
已是很深很深的夜了。陈子强依然将李文娟送到家门口,见李文娟推门进去,便说,
李文娟明天见。李文娟回过头,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终于没说什么。
陈子强独自站在门外,见满天是自在地闪烁着的星斗,他对那棵小而亮的星望了望,
便要转身回去了。这时,他忽然听到李文娟的母亲在门里嚷,你什么时候才不让人惦着
啊,再这样倒不如回你那两间房住去算了!陈子强一惊,听了一会儿,并不见李文娟说
什么,渐渐地,那低的声音也没有了。陈子强想,李文娟其实是很不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