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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庭只觉眼前骤然亮起了一片绚丽光幕,手上随即传来巨大的震感。那是连续的打击累积在一起的力量,柳南庭断喝一声,撤腕卸力,手臂忽又伸展,长刀卷起一道罡风直劈下去。
对面少年却似不堪风吹,往后退了数步,弯刀也似无力地轻轻划出,点在柳南庭刀前半尺处。
满院的咆哮陡然间静了下来,长刀的罡气被生生截在了弯刀轻点之处。少年提刀胸前,似是朝柳南庭抱了下拳,然而柳南庭没有看见,他只看见了那柄弯刀。即便是柳淳在一停之后已纵身掠向大宅,弯刀在黑暗中的残影仍然停在柳南庭的眼里。
流云旋!
这柄刃上影刻着云纹的弯刀,名字就唤作“流云旋”。
——多年以前,年轻的柳南庭曾在自家的兵器阁里无数次地仰望这柄家传名刀。他想得到它。每个柳家的弟子都想。可是后来,它传到了他们的妹子手中,又过了几年,与她一道消失无踪。
可那已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怎么……柳南庭有些茫然地看向那少年,结果却看见少年几乎掠进宅中的背影。
柳南庭断喝一声,内力贯注刀身,狠狠劈出。
刀气转眼追至,凶猛得让柳淳喘不上气来,胸腔里倏地一阵撕痛,却是旧疾发作了。他脚下一个踉跄,勉强退出几步,抬眼看见柳南庭立在几步之外,刀锋遥指。
“你怎么会有这流云旋?”柳南庭盯着他,眼角微微地跳。
柳淳左手压在胸前,眼角扫过身侧的宅子。就差几步了,只要溜进去,他有把握让柳南庭找不着他。可现在这几步的距离已恍若无尽。他看向柳南庭,眉毛因胸腔内的剧痛而皱起来,他竭力抑制气血的翻涌,一时说不出话。
“自哪里抢来的?”柳南庭踏前一步,上下打量他,“你竟还懂得破火之刃?”
“抢来的?”柳淳呛咳两声,忍不住摇头。
柳南庭目光一凛,少年隐忍痛楚的神情在他眼里几近嘲讽。“可是那丫头教你的?二十几年没见人影,原来是为了调养个魔宫的小杂种来报复自家人!”他喝道:“那小贱人在哪儿?”
柳淳眼中炸出一抹煞青,面色已然大变。“你说什么?”他怒喝,弯刀上流出绵绵光晕,像是刹那间汇聚的一潭水。水光耀眼,随着他吐气一喝,陡然翻起,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
这分明是流火刀法的路子,刀意却是如南疆的气候般潮湿而阴冷。柳南庭仍然看不清少年的动作。刀气撞入体内,四肢百骸无不一凉。他勉力摆刀相迎,谁知那少年竟自刀光之后消失了。
随即一道极细的银线倏地掠过,柳南庭只觉手上突然一轻,之后才听见“嚓”的声响,精钢长刀竟自刀柄处齐齐断折了。那少年苍白的脸孔就自刀柄之下慢慢浮上来,漆黑的瞳仁中杀意腾腾。
“你敢再说一遍!”少年切齿道。他嘴角已有血丝渗出,目光却透着冰霜般地扎人。流云旋顶在柳南庭的颈子上,他突然有些惧怕与这少年对视。可他躲不开那目光。
那般熟悉的目光,倔强、固执,却清澈。
“你,你是她……”柳南庭猛然悟到了答案,却说不出来。
柳淳的目光却狠狠一抽,握刀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他突然掉转刀身将柳南庭推开,弯下腰大声咳了起来。但他的眼仍在盯着他,目光小兽般的凶恶。
柳南庭没来由地退了一步。
柳淳却没有逼上去。他已咳得站不住,抓着胸膛跌坐在地上。“如果不是答,应过阿娘,我刚刚应该,杀了你!”他咬牙道,“自家人?二十年前你们就已不当她是自家人,现在倒来,讲这话,羞也不羞?”
他吸了口气,撑着刀摇晃着想要再站起来,“枉阿娘,一再的容忍,甚至去世前,还……”他目光暗了下,随即又亮起,看向柳南庭身后的宅子,“我不是来寻你们麻烦的,只是听见……”他话音突断,急提刀护于胸前。便听有什么东西砸在刀身上发出“当”的一声大响,柳淳被撞得连退数步摔倒在地,弯刀脱手而出,“叮”地插进墙里。
“还等什么?”宅子里有人低叱。
柳南庭一震,急步冲上前去。就见少年倒在那儿,双手紧紧揪着胸前衣襟,咳得整个人蜷成一团,即使是光线昏暗,也看得清他嘴唇泛出的死青色,竟不像受了伤,而是某种可怕的病症。柳南庭不禁停了脚步,目光微转,看见少年因痛楚而扭曲的眉宇之间那隐隐的执拗。
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执拗。
柳南庭眼角又跳了下。倏地一道犀利掌风自旁侧逼来,他急忙反腕相迎。来者却不与他相对,身形一晃,闪到了那少年身侧,探臂将少年抓起搭到了背上。柳南庭低叱一声,涌身上前。这下他已看清来人是个装束奇特的瘦削老者,灰色的瞳子里更多的是焦急和担忧。
这老人看起来岁数不小,武技却高得出奇。他一手扶了少年,却仍将柳南庭逼得无法靠前。单掌劈出数道厉风,趁柳南庭错身避让的刹那,身形一摇已上了墙,回身凌空三指,便听宅内传出沉闷哼声。那老人森然一笑,又斜睨向柳南庭:“枉少主视你作长辈,百般退让,却落得如此地步!武林第一世家,哼哼,不过是只懂得欺负女人与孩子罢了!”他恶声一啐,抱了少年转身掠入黑暗之中。
柳南庭仰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墙头,不知怎地竟没了追下去的念头。他站在原处低低叹了口气,抬眼瞥见仍插在墙中的弯刀,便过去将刀拔出。
狭长刀身明净如镜,像许多年前一样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脸。柳南庭看着刃上自己的脸孔,不自禁地忆起旧日光阴。那时他还年轻着。他和其他的兄弟一起,为了这柄家传名器明里暗里的较劲儿。不想最后得到它的,却是柳家那一代最小的女儿,他们宠爱至极的九妹。这个闺名南玉的妹妹明丽纯净聪慧而执拗,当她的哥哥们一心修习着家传刀法以期得到长辈认可时,她却剑走偏锋,以一套专破流火刀的破火刃法,将这柄美丽锋锐的流云旋接在了手中。
那一年的柳家还是整个南武林最大的世族。那一年的传刀之典让这个未曾在江湖中走动过的姑娘骤然间成了无数少年侠士心里眼里的焦点。那一年的江湖暗潮汹涌,各世家门派,包括柳家在内,头一遭联合在一处,蕴酿着对南疆天露魔宫的一场决斗。也正是那一年,天露宫当任的少主重渊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中原,一些人探知了他的行踪,猜他定是为了阻止这场正道人士蕴酿的计划而来。众豪杰侠士因而纷纷行动,意欲将这还未成气候的敌人截杀。十数次冲突交锋,最终,截杀未能成功,魔宫少主亦未能接触到计划的核心。
重渊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旁的人庆幸着没有被他夺去什么,却没有人想道,他到底还是带走了一样东西,也留下了一样东西。直到三年后,当天露宫与中原武盟在海州正面相对,两方才惊觉,彼此最为看重的两个人——中原少年们爱慕着的南玉姑娘与天露宫即将承宫主之位的少主重渊,居然早已相识并相爱了!
这个事实令所有人震惊,天露宫和中原武林,彼此都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他们费尽心思地猜测着爱情的来历,然后想尽了一切的办法要拆散他们。
然而在他们那个年纪,爱情就像一团腾腾的烈火,世俗道义、流言、长辈的苦口婆心或周遭人的鄙弃,一切的一切,都不能阻挡这火焰的燃烧。只要能在一起,他们甘愿放弃一切。
而他们也真的放弃了一切,悄悄的避隐去了某个偏僻的地方,专心着自己的生活。在他们的身后,失去宫主继承人的天露宫不得不退回了南疆;中原武林好不容易达成的盟约瞬间崩溃。为给武林人一个交代,柳家自承教女不严以至中原武林颜面尽失,甘愿退离江湖,再不管武林事。然而背地里的谩骂与流言却始终响在柳家人耳边,令他们时时刻刻清楚记得当年的耻辱。十数年如一日。
如今,她却说她不恨。
——你又凭什么来恨呢?
柳南庭狠狠抽了口气。你是不恨的。可是柳家上下数百口人呢,也能够不恨的么?
哪怕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也还是……柳南庭猛地哆嗦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瞬间溜过,留下又深又长的痕迹。他狠狠甩了下头,强迫自己宁定了神色,才提刀返回宅子。
片刻之后,挖掘之声又响,却是比之前更闷了,也更小心了。
三、古刹堂
天黑得很早,刚刚申时,室内已掌了灯。屋子中央的小火盆烧得正旺,外面腾腾的喧闹声衬得室内安静而温暖。柳淳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闭目静坐的老人。
他像被针扎了似地自床上弹起来,瞪大眼惊叫了一声“述爷?”随即干笑道;“您怎地又,来了?”
老人张开眼,板紧的脸上似有怒意,眼中却尽是喜色,“老奴若不来,少主还有命在么?”
柳淳按着胸膛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种治病的功夫耗损过大,辛苦您了!”
“这种程度的损耗,老奴还吃得消!”述爷透了口气,语含欣慰,“只要少主愿随老奴回去,老奴就是拼尽这一身修为,也必要保少主平安……”
“一个月!”柳淳突兀地打断他,语调突然变得异常生硬,“没有药,以您的修为,最多只能压制一个月。”
老人面色骤变,盯了他一阵,才沉声道:“不管怎样,我也不会任你再去胡闹!”见柳淳一脸不屑,又淡淡续道:“我封了你的内息。你那点小伎俩就省省吧!”
“啊?”柳淳叫出声来。默察之下,果然是内息尚在,却无法汇聚。“封息之术?”他苦笑道:“述爷,您当我是犯人么?”这封息之术原是天露宫中用来惩戒门人的手段,非精通者不得擅用,否则稍有差池,被施术者便是武技尽失的下场。
“再歇一天,我们就动身。”老人只应了一句,便闭了眼不再理他。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述爷却突然觉得不妥。太静了,柳淳可不该是这样安静的小子。他张眼去看,果见柳淳正盘膝坐在床边,苍白脸孔上正有一片异红浮动不休。他竟是在硬提内息冲撞封禁之术。
老人急冲到床前,狠狠拍开少年互抵的双掌:“硬解封断是要伤损经脉的,你不要命了么?”
柳淳透了口浊气,抬眼笑了笑,喘息道:“劳烦您了!”口气却一点都不见歉意。老人皱皱眉,也不说话,只管抬手抵上他胸膛,以真气替他导顺内息。
之前为柳淳治病时精力损耗过大,此时就更觉吃力,几息之间,老人脸上便已满是汗水。柳淳目光闪了闪,又轻声道:“对不起,述爷。对不起!”他的语气有些古怪,述爷微微一愣,却就在此时,少年突地伸手扣住他腕脉,左手点指他胸口檀中。沛然真气登时脱出老人掌控,自腕脉处泄出,沿少年体内贯去。
不过眨眼间,真气已于柳淳体内兜转数圈。就见他脸色变幻,眉间大有痛色,手下却毫不放松,一双眼更是愈发明亮。老人这时才明白那声“对不起”的真正含意——原来刚刚只是假相,柳淳真正要的,是借他的内力来打通封断,重开内息。
可这种借他人之力强解的法子虽能很快脱缚,却要比自解封断更为伤身!你怎地这般执拗啊?述爷暗憾,却苦于被真气回循之力牵制而脱不得身。正急着,身上力道陡泄,脚下一软,便朝前直撞过去。
柳淳伸手扶住老人,顺势点过他胸前穴位,然后让其靠坐在床边。他利落地跳下地,立正身子,朝老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阿淳又骗您了!下回不敢了!若再犯,任您随意处置!”他一脸浑不在意的轻快笑容,又抱拳深深一礼,便转身跑掉了。
哪里还会有下回!老人闭上眼,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在离开南疆时,述爷就已经知道了,可他还是想试着扭转。就像二十几年前,他也曾试着阻止的那场爱情一样。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忽又听门被“砰”地推了开,柳淳的声音自门前传来:“忘了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述爷先是一喜,随即却是悚然一惊,“自然是听见你与人交手之声寻到的!”老人故作镇定地道。“为何要问这个?”
“哦!”柳淳点点头,转身又走掉了,丝毫没发现述爷陡然变得灰败的脸色。
天虽已黑漆漆的,但申时未过,也还算不得晚上。清晨时下的雪到了下午掺进了细雨,纷纷扬扬的,一直到天黑也未停。这会儿,整个小镇都拢进了一层晕黄的光线里。街路泥泞不堪,滑溜溜的难以落脚。柳淳出了客栈,沿街而行,转了两个弯,就看见了商号簇新的琉瓦在灯下映出的闪光。
院门前仍挤满了人,不过比前一日见时更吵闹了许多。据说今天收购要早结,而明天的收购则是最后一天,所以人们都拼命在往前挤。就见宅门大敞着,几盏大油纸灯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