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蹒跚摇晃地攀爬、呼号在旋律的崎岖小径。
伊兰妮双眼圆睁,即似惊骇又似眩惑;她以夸张的姿势,慢慢举伸手臂过头部,
身躯拉长,脖子拉长,显得十分优雅;另一个女鬼一脚支 独立,另一脚曲膝微举,
脚尖向下,做出欲舞的姿态;高个儿更猛然被尼克的音乐所牵引,他的头歪向一边,
手臂於腿开始转动;好像他是一具巨大的木偶,被檐上的四条绳线所操控,正在依
令举手投足哩!
叁个都目不转睛,他们全看过大道上的木头戏;菲力如此一来,引得大家全加
入机械动作的行列,他们的动作有如猛然间的发作,脸如木头刻削出来,彻彻底底
的木然呆滞。
宛如一阵愉快喜悦的凉风习习吹来,在乐曲的炙热烧烤之下,我突然可以呼吸
了;开怀的舒了一口气,我注视他们急速转向,五体投地後又四脚朝天;紧接着,
又被见不到的绳线所拉牵,他们的身躯在台上滴溜溜旋转起来。
舞台的气氛顿变,他们原是闻乐起舞,此刻则换成他睹舞奏乐了。
他跨大步子走向舞台,身子一掠,跃过烟雾腾腾的脚灯,落身站在他们的中间
;烛光在乐器上摇曳生姿,在他灿烂的脸容上摇曳生姿。
无休无止的旋律,陡然加进嬉闹揶揄的意味,切分音的摆荡,尤其使琴声即充
满苦涩怨尤,又同时洋溢甜蜜喜悦。
动作僵直急转的木偶,围着他的身体绕转,忽焉上下伸手,手指外翻,头部摇
荡;他们急剧蹦跳,快速扭动;当尼克的旋律融入悲惨哀伤里时,他们刚硬劲直的
四肢似裂开了,舞姿旋即变得浮动不安,肠断心碎,缓慢呆滞……
站在中间的尼克乃是主导,他们的舞步即跟随音乐旋律,也跟随尼克的思绪情
感;猝然间,尼克边奏边舞,乐曲节拍加快了;他也化身成为乡下提琴手,正在复
活节前四十天举行的大营火上表演;而他们四个则双双对对,如农家情侣般跳起舞
来;女的掀裙,男的弓腿,男的举起女的腰身,舞姿完全表现了情侣的情爱缠绵。
身子冷凝着,我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景象;超自然的舞者,妖怪般的小提琴家
;他们的肢体移动着非人的缓慢步调,却又十分眩惑的优雅曼妙;而音乐,而音乐
有如烈火一般,吞噬了我们,吞噬了所有。
骤然之间,是痛苦又惊惶的尖叫,那是灵魂不顾一切的奋力反抗;再一次的,
他栩栩如生的具象化了,脸容如受酷刑般扭曲着,就像拱顶上那个哭哭啼啼的悲剧
假面。我知道如果再不转身移开视线,自己也将会悲泣起来了。
我不想再听再看下去。尼克的身子前後来回摇摆,好像小提琴乃野兽,他已无
法制伏,他的弓也非拉弦,而是用轻快地刺戳着弦。
几个舞者时而在他之前,时而在他之後,当他举起双手,提琴高高顶在头上时,
他们突然拥抱住他,抓住他了。
尼克抛出刺耳的大笑,胸口抖动,四肢抖动,然而他低头,双目凝注於我。用
最高的音量叫道:『我给你一个吸血鬼剧场,吸血鬼剧场,大道上最壮观的景象!
』
错愕惊讶的,他们瞪着尼克看;然而再一次,他们心意沟通,合而为一;他们
拍手吆喝,他们上下飞跃,他们喜极大叫;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他们在他身
边绕舞,尼克的身子也跟着一起转圈。笑声从他们身上四散,尼克回抱他们回吻他
们,而他们则伸出粉红色舌头,舔着他脸上的血汗。
『吸血鬼剧场!』他们离开尼克,对着犹不存在的观众高喊,对着世界高喊;
对着舞台灯鞠躬;他们欢呼着跃上檐梁,又猛力跳下来,地板轰隆回响。
音乐的最後闪亮消失不见,留下来的是不协调的尖叫、跺脚於一串串大笑。
我心不在焉地转过身,走到阶梯;心不在焉地走上舞台,穿过笑闹的他们。我
心不在焉的,恍恍惚惚的走着,走着。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已置身在属我的小小化妆室,坐在低窄的桌上,背靠着墙
角,膝盖弯曲,头顶着镜子上冷冷的玻璃。然後我发现,卡布瑞也躲在里面。
我的呼吸沈重,喘息之声惹得我心浮气躁;眼睛直勾勾地呆望,看到表演用的
假发,纸板做的盾牌;更看到内心波涛汹涌,闪电雷轰的激荡。我全身窒息,头脑
一片混乱。
尼克在门口出现。他用力将卡布瑞推到另一边,用力之大不但吓了她,也吓了
我一跳。他以手指着我,满不在乎的说:
『怎麽样,你不喜欢吗?我的守护爵爷?』他问道,身子大刺刺走近,他的话
语似是一道潺潺不断的水流,在耳边嗡嗡作响。『难道你不欣赏吗?这麽卓越完美
的演出?难道你不肯用那堆伟大的王国财富,捐赠吸血鬼剧场吗?怎麽样?新的邪
恶,玫瑰花心的坏疽?豆蔻年华的早夭?』
从音哑一变而为躁狂,他喋喋不休,话虽说完,无意识的声音仍然如喷泉从
上涌出;他的脸容攒紧刚硬,小小的血迹黏附肌肤,黏上脖子的白麻衣领,使他更
呈现妖异之色。
在他身後,传来其他几个近乎无知的笑声,只有伊兰妮,站在他肩後注视着,
非常用心地聆听,想了解尼克於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
他靠得更近,一半儿龇牙、一半儿冷笑,以手指戳进我的胸口说道:『怎麽样,
开口说话呀!难道你没有看到天才表演吗?灿烂辉煌的模仿愚弄!』他以拳槌打自
己的前胸:『群众会蜂拥而来观赏我们的表演,丢满金币在我们的箱柜;做梦也猜
不到他们是在窝藏包庇。在巴黎佬的眼里,这是多麽引人入胜的一角呀!哪里想得
到,在灯火照明的舞台前,我们表演,他们股掌,在黑暗的小巷里,我们是刀俎,
他们是鱼肉……』
他身後的劳伦斯哈哈大笑;另外那个女的轻轻吟唱,声音有如铃鼓叮叮当当;
穿过吱嘎作响的布景,冲进来的是菲力和他的笑声,笑声像是蝴蝶缎结解开的声音
一般。不过,我看不见伊兰妮的动静。
『你这个高贵堂皇的邪魔--』他说道,声音充满威胁恐吓,白皙的手有如海
怪的魔爪,顷刻之间就可以把我撕裂成碎片。『就在最文明的中间,却偷偷侍奉幽
冥神只,虔诚恭顺前所未有;你为私心拯救这个剧场,但正因为你的英勇赞助,这
个庄严神妙的祭品於焉诞生了。』
『这太微不足道了--』我说道:『表演的确精巧出色,如此而已,但值得自
负夸口吗?』
我的声音不大,然而却让他沈默,也让另外几个噤声了。我内心的波涛起伏慢
慢平静,形成另一股激荡,不是痛苦较少,而是痛苦比较容易承受罢了。
除了大道外头传来的声响外,小化妆室一片冷寂。然後,他的愠怒爆发开来,
双眼直直瞪我,瞳仁怒舞着。 『你撒谎,你卑鄙无耻,慌话连篇!』他口不择言。
『这根本没什麽了不起--』我冷冷答道:『更谈不上什麽庄严神妙。愚弄无
能为力的凡人,戏谑他们,然後在表演完毕,摇身一变去杀戮他们,一个接一个,
残酷的、无情的,只不过为了自己的苟延残喘;这叫了不起吗?杀人的恶棍有何了
不起?永远演奏你的小提琴去吧,加上跳舞也无妨;观众既然花钱,至少得让他们
值回票价。反正死不了,反正时间多着,找点事情做做也是对的。刚 的表演的确
精彩绝伦,野性乐园里的一簇小树丛;伟大?门都没有。』
『恶毒的谎言!』他咬舌切齿。『你是上帝的傻瓜信徒。你一向是十足的傻瓜!
拥有幽冥玄秘,法力无边,却认为这一切了无意义!那麽这几个月来你做了什麽?
这几个月来,你掌管梅格能的城堡王国,只是努力想活得像一个好人!哼,一个好
人!』
他靠近得足以低头就吻我,他的含血吐沫喷到我的脸上。
『你只懂赞助艺术表演--』他轻蔑冷笑:『送礼物给你的家人,送礼物给我
们!』他身子退後,一派瞧不起的样子。
『反正,我们将接收这个剧场,你涂金擦银,悬红挂绿的剧场--』他说:『
往後将魔鬼全心全意祭拜,远超过往日那一群无赖小丑的服侍;它的剧目也将远远
超过往日的引人入胜。』他回头瞅瞅伊兰妮,又瞅瞅另外几个。『我们将化神圣为
嘲弄,我们将更加鄙野俚俗,骇人听闻,狂肆逗趣。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藉着他们
的鲜血,他们的金钱来兴旺自己,来壮大自己。』
『对呀!』在他後面的男孩说着:『我们将变成顽强无敌--』他兴奋地凝视
尼克,脸上带着狂热份子那种陶醉於膜拜的神情。『在凡人世界中,我们将有名,
将占有一席之地!』
『我们的力量远远强过他们--』叫尤金那个女的说:『我们还能占优势的观
察他们、研究他们,以我们挑选的完美方式於步骤,来摧毁所有一切。』
『我要这个剧场--』尼古拉斯挑明着说:『我要从你手上拥有它,我要你的
契约和金钱,好让我重新开幕,我的助手已等在这里,随时听从我的吩咐。』
『只要你喜欢,你可以拥有它。』我回答道:『只要你能消除怨恨,你罔顾法
理的责任不须我承担,这个剧场就是你的。』
我站起来,离开化妆台走向他,我猜他想阻拦我的过路;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发
生了;当我看到他不肯动时,怒火猛然上升,而怒火恍若看不见的拳头伸向他;我
看到他身子避开,好像拳头已重击了他。他无气可发,只有用力的槌墙。
在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可以自由脱身,卡布瑞也一定乐於随我离去。但是我并
没有走开,相反的,我停止脚步,回头望他,他仍然靠在墙壁好像无法行动,他的
眼睛盯着我,眼神流露的仇恨浓度极高,似乎并没有因记忆中的爱,而掺水变稀;
甚至那种仇恨,更有如长久以来即已存在着的。
我想真正了解,想真正了解原委曲折;我再次静默地走向他!这一回是我威胁
恐吓了,我的手一如利爪;我感到他的恐惧,除了伊兰妮以外,其他的几个也充满
恐惧。
在靠近他之前,我停下脚步,他直直地凝视我,好像已确切明白,我究竟要问
他什麽。
『所有都是误会,我亲爱的--』他说道,舌头流露出酸涩,血汗也往外渗出,
他的眼睛似润湿蒙雾般的闪闪发光。『你不明白吗?那都是为了要伤害别人,拉小
提琴呀,对他们生气呀,好令我安全如置身岛屿,在那里谁也统治不了我,他们只
能眼睁睁看我堕落毁灭,却束手无策,而去也干涉不了--』 我没有回话,希望
他继续说下去。
『当我们决定到巴黎时,我以为我们一定会饿死在巴黎,我们一定会沈沦、沈
沦、沈沦;这恐怕是我的期待,而未必是他们的期待;我,这个最得宠的儿子,原
应该大光门楣 对,而我偏想堕落。我认为我们一定会沈沦,我们是应该沈沦、万
劫不复 对呀……』
『哦,尼克……』我喃喃自语。
『而你却坚持不肯沈沦,黎斯特--』他凄苦的说,双眉扬高:『饥饿也罢,
寒冷也罢,你总也不肯屈服,总也不肯认输;你是一个十足胜利者!』他声音中的
愤怒又加深了:『你不但没死在泉水沟里,反倒天翻地覆,绝处逢生!所有最该诅
咒的局面,你也能找到繁茂;你的热心於热情又源源不断,你是光亮的,永远是光
亮的;相对的,倘若你拥有多少光亮,我就拥有多少黑暗;每一次的繁茂都更刺痛
我,更让我陷入黑暗和绝望。然後,奇迹发生了,当你赢得奇迹,最最反讽的是,
你竟然要保护我,好让我幸免於难。你做了什麽事?你只会使用你的撒旦力量,来
扮演好人的角色!』
我转过身子,看见他们在阴影中四散;远远的,卡布瑞站在那里,当她举手召
我离开时,我看到她手上的亮光。
尼克伸出手碰碰我的肩膀,我可以感觉到憎恨从他的解除中传过来;含着憎恨
的接触,多麽令人恶心!
『就像毫不顾虑的太阳光一样,你对老集会蝙蝠下达开拔令!』他低语着:『
所为何来呢?杀人狂魔偏要阳光普照,不枉费心机吗?』
我转身狠狠给他一巴掌,把他打进化妆室里;他的右手打破了镜子,他的头撞
向远远的墙角,发出劈啪之声。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碎裂在老衣服堆里,躺着不动;慢慢的,他的眼神又再次
显出决心,他的脸色柔和了些,还绽开了微笑。他缓缓的令自己站直站正,有如一
个不失尊严的凡人,他举手拍拍外套,抓抓零乱的头发。
他的姿势让我想起自己,在圣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