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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忽然就清醒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石盒的鱼龙草会不翼而飞,也绝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到这样的绝境,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让他的思维停止运转。事情落到这步田地,再后悔或是考虑后果都没了意义,他只是转脸去看金焕,盯着这位控制绝壁城余年的豪雄,心计算:
如果突然拔剑,死之前,能不能这厮脸上划一道下来?
便这时,有人耳边惊叹:“道虫!”
余慈猛地扭头,却见那老道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盯着石盒,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禁不住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亭子内外温骤降。
余慈的视线抵石盒,他看到了,盒底与内壁形成的夹角缝隙,一条细如丝的虫子藏那里,摇头摆尾,慢慢地又从阴影游出来,像是一条过份纤细的蚯蚓,盒底蠕动。
这虫子似乎很是享受众人投注它身上的视线,又或者觉得狭小的盒子太过局促,再晃了下看不出头尾的身躯,便驾着一阵刚吹进亭子里的微风,飘浮起来,虚空游动。
“鱼龙!”老道被雪白胡须掩盖的唇齿间,又挤出两个字,却和先前的不同。
老道再次开口的瞬间,金焕视线转移,定他脸上。眼神之凌厉,不比对上余慈那回稍减半分。
老道却似是全无所觉,他的目光盯浮游的虫子身上,好一会儿,才转向余慈,问道:“后生,这鱼龙可卖么?”
余慈压住失而复得的兴奋,还有药草变虫的荒谬感,沉住了气,点头道:“自然是卖的,不知沽价几何?”
老道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三功!”
余慈心猛地一涨,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蔓延全身。但他没来得及回应,亭外便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
叫喊的人是金川,年轻人养尊处优,乍遇变故,火气大一些是正常:“怎么可能,我白日府辛辛苦苦十余年积攒下来的,还没有这一条虫子来得多?莫不是你”
“包庇”两个字未出,金焕便冷冷扫来一眼,把他后话截断。
“这就是你对仙长说话的口气?跪下!”
金川怕的就是亭这位叔爷爷,当下一声不吭,跪地上。前面的陆扬赶紧让开,旁边的匡言启也退开一些,一时半会儿都不敢求情。
金焕并不想把精力浪费这旁生枝节上,待金川跪地,他便直接把年轻人丢一边,目光再移回去,沉声道:“于师兄,你慧眼独具,我向来是佩服的,不过,此事事关我白日府与贵宗的‘专办’之权,我势必要问个明白!”
说是要“问”,但那姿态,前面大概还要加个“审”字。
老道毫不意:“自然要给金府主一个明白。”
说罢便转向余慈这边,笑道:“很久没有见到拿住‘鱼龙’的年轻人了,就算是取了巧,也不简单请坐。”
余慈的心情早已调适过来,看着老道和金焕言语交锋,倒是兴趣盎然。老道让他坐下,他也不客气,举手一礼之后,便坐桌前石凳上,非常自然地侧过半身,与老道脸面相对,卖了个后脑勺给金大府主。
亭外的陆扬等人为之瞠目。
余慈才不管那些,他为人处事的信条便是:既然已把人得罪了,且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直接得罪到死便是。反正现让步,也不会让金大府主善心饶过他。
入座之后,他再一拱手:“请于观主明示。”
这是把金焕的说辞给抢了,余慈背后便是一烫,但他毫不以为意,似乎已经将后面那个举手可置他于死地的还丹修士遗忘干净。
老道见他这般作派,混浊老眼倒也弯了一下,随后抚须笑道:
“金府主,山门转给你‘乙木聚灵汤’时,也曾说起过这鱼龙之事。大概隔了许多年,记忆模糊了?”
这话像是给金焕台阶下,但话里讽刺的意味儿似乎多一些。
金焕倒也能稳得住,只道:“或是事务繁忙,记不得了,师兄再提点一回也是好的。”
老道看他一眼,忽地叹息一声,道:“也好,我便再说一回。”
也许是余慈理解错了,老道语气,针对金大府主,似乎多的是感慨和惋惜?
老道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他真的就那么从头说起,务求详:
“要说鱼龙,必须要说回到虾须草。天地万物,禀气所生,物有物性。而那天裂谷,沟通两界,诸气相激,内里草木鸟兽,大都具备不可思议的特性,虾须草便是一例。此草根须特异,难以吸收地气以自活,必须寄生树木之上,然而长成之后,却也因为特异的根须,对同类特别敏感,往往吸食同类生气以自肥。吸食到了一定程,虾须草便也脱胎换骨,成了鱼龙草,至此价值大增。
“而那鱼龙草成形之后,受先天禀性影响,同样吸食同类生气,慢慢转换质性,当其再一次脱胎换骨的时候,便由草木之灵,转化为血肉之灵这是一次无以伦比的进化,类似于破茧成蝶,又远远超越,至此,鱼龙草化为鱼龙,脱离了草木的限制,悠游于天地之间,吸纳万物精血灵气,自然生成,寿纪无穷。虽然本身力量不大,却也天地间难得的灵物!
人们的视线虚空汇聚,焦点便是那个仍自游动得不亦乐乎的虫子。场的都是眼力高明之辈,均能看出来,这虫子虽是纤细如丝,但身上细密鳞片花纹,挥洒着生命的光泽,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由十三株药草转化过来的。
“传说,当此鱼龙吞噬够了同类,又寻了某个契机,真可能跃冲龙门,化为天龙之身,乘云遨游四海当然,那也仅仅是个传说罢了。”
老道徐徐说话,不急不缓,自有一种打入人心的感染力。余慈便不自觉意游天外,想象那草木化为血肉、再跃升真龙的过程,会是怎样的神奇。
第41章 功德
第41章 功德
“从虾须草到鱼龙草、再到鱼龙,此过程相当漫长,又要看天时地利,往往数十年时间、千里方圆未必能找到一个例子。山门交付给白日府的乙木聚灵汤,便是强行催化这一过程,人工造出鱼龙草,只是这手段失了先天禀气,以此法造就的鱼龙草,失去了与同类的气机感应,永远不可能化为鱼龙。同理,若是干扰了鱼龙草转化鱼龙的过程程,便是终能得一条鱼龙,这鱼龙也是先天不足,很难再继续成长下去。”
“说起来也是可惜了,这些鱼龙草,后生还是摘得早得了些。若是再由那十余株鱼龙草生长个几年,任其气息感应交通,自然聚气化生,那时生成的鱼龙才算是真正上品,便是没有人布消息,单是献于宗门,便要有两千五功以上当然,那又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说到这里,老道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看着金焕:“这便是鱼龙一脉的转化之理,金府主,你以为如何?”
亭子内外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每个人都像是泥雕木塑一般,只有那条纤细的鱼龙,无忧无虑地虚空游荡,偶尔摆尾,从金焕眼前划过,又是说不出的讽刺。
对金焕来说,这不啻于直接的羞辱,身为白日府至高无上的领袖,他何曾受过这种气,此时此刻,亭外两个小辈都以为金焕要怒了,便是直接与老道决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事实却不是那简单。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金焕终于开口:“于师兄言之有理是我想得简单了。”
陆扬还稳得住,两个轻人已是目瞪口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说一不二的金大府主低头认错的模样?
对此,余慈倒是一点儿都不吃惊。实际上,不管任何人,只要是像他昨晚那样,看到眼前老道士展现出来的神通,便会有类似的准备,何况,老道背后,还有高深莫测的离尘宗!
不过,金焕虽不能老道面前撒野,却绝不会把余慈的那份儿给忘掉,随后瞥来的一眼让余慈明白,只要出了止心观的大门,这位金大府主绝对会给他好看。
从此刻起,对白日府来说,余慈已经从“猎物”上升到了“仇敌”。
这可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提升!
余慈嘿然一笑,依旧端坐不动。倒是金焕长身而起,向老道告别:“于师兄,今日事了,我便不打扰了,就此别过。倒是这两个孩子”
“按规矩来。”
这话不近人情,却比任何保证都来得实。金焕点点头,就此走出亭子,老道也示意之前引路的道士过来,领金川和匡言启到客房休息,之前由余慈引起的风波,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几位年长的都还好,年轻人则很难接受,尤其是金川,他看来,叔爷爷让这一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那老道也就罢了,可那至今还稳坐钓鱼台的余慈,又算个什么东西!
年轻人随引路道士离去的时候,还是频频回头,要把这可恶道士的面容烙进心里去。
看着几人走出园子,余慈也不免松了口气,这时他听到,旁边老道又叹息一声,如先前如出一辙。
“年来主宰一方,一言以决万人生死,如此人物,怎么连年轻时气魄都还不如可惜了!”
呃,他气魄十足的时候,会怎样?这问题余慈终究没有问出来,老道也只了一句感慨,便将视线转回来,落到他身上:“后生换取三功,欲得何物?”
余慈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问了别的问题:“于观主先前所言功和消息,不知是什么样的东西?”
于舟老道闻言便笑:“你说善功啊后生果然机敏,也罢,你随我来。”
说罢,老道当先朝着园林外行去,余慈收了亭的鱼龙,起身跟随。
从西院到院,也没花太长时间。余慈跟着老道穿殿过户,来到殿第三进某个小殿堂前。这里的人流明显比其它地方要多一些,进进出出,颇为热闹。余慈抬头,看殿上的匾额:
“同德堂?”
老道引他入殿,到了殿内,便见此殿布置甚是古怪,不供神像,只有正垂下的“功德无量”四字长幅,后是影壁,左右墙上均涂得雪白,却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图画上面。
细看去,这些图并非是写上去的,而是一层时时变动的光流,照墙上,字字晕光,清晰无比。仔细分辨,两边墙壁共分四栏,左手第一栏上写一个“征”字,第二栏为“布”,右手第一栏为“法”,第二栏为“物”。
老道就站“功德无量”的长幅下,沉声解答:
“仙道浩茫,独行者难。我等追求大道之人,直面天地之劫难,能大成者几稀,除了要自我磨砺,稳固本心,还要争取一切资源,以增胜算,所谓财、侣、法、地,不外如是。然而天地广大,有生之年里,以一人之力很难谋取足够的资源,故宗门设此同德堂,便是为了宗门修士之间、乃至宗门内外进行资源调配,以彼之有余而补我之不足,集合全宗之力,以登大道。
“为使不同类的资源便于比较,易于交易,宗门将一切资源量化,以‘善功’为单位,无论是一个物件、一套法诀、一条事项,均可换算为若干善功,并公示于同德堂内,为宗门弟子所知。
“这两边四栏,各有不同。宗门为收集资源、磨练弟子而布的‘善功’消息列入左手的‘征栏’,完成后报酬较高,但难也高;宗门内个人布的‘善功’消息列入‘布栏’,报酬、难参差不齐。至于右手二栏,‘物栏’是各类修行材料与‘善功’的换算比价,‘法栏’则是各类修行法门的价格。”
余慈耳朵听着,眼睛看着,很快就明白了其的道道儿,也不免感叹,原来这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修行宗门内,也有商贾气如此浓重的地方啊。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道伸手虚引,让他管细看。
既然如此,余慈也不客气,他先四栏前走一遍,观其大略,随后便按照自己的需求,停留法栏下。
天裂谷,和叶途相处的几天里,那小子以其深厚扎实的理论基础,给了他很多指点,包括那个令他赞叹不已的“同心圆理论”。除此之外,少年便是提醒他要抓住机会,寻到一门上乘的“长生术”,才是修行之正道。
叶途曾设想过的让他拜入半山岛的奇想,终也没能实现,余慈却记住了少年的建议,尤其是半月前,他意外通过照神铜鉴,将周身元气都转化“先天一气”后,他才现,叶途的建议,实是肯不过。
他确实缺少一门真正的“长生术”,不说那还是缈无影踪的“洗炼”之法,便从每日生的真气“杂质”上也能看到,修习十余年的“宫月明还真妙法”明显不再适合他现阶段的情况了。
所以,余慈先便站了法栏之下。
此栏当头前三排都是金光大字,一条条排列整齐,十分清晰。下面那些墨字还随着光流变化,偶尔翻动,这上面三排,却是从未移过半分。看上面那条,前面是法诀的名称:
《天府玄微通真经》
只看这经的名称,便让余慈心神一振,随即又看后面交换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