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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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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无成道之机,可是一身修为在此间,只在刑天法剑之下。
    它盯着曲无劫留影,蓦地闪动,冲上天穹,与那只剩半边的明月平齐,随即掐个印诀,半虚无的身躯猛缩,从中挤出一团紫光雾芒,向下飞降,转眼就扩成头颅大小,放射出嗡嗡之声,这声音既像剑鸣,又像压抑到极点的雷鸣。
    “斩雷辟劫令!”
    刑天精神一振,暗道影鬼也不完全是个废物。这枚论剑轩至宝,往当年的曲劫头上扔,纯粹是个笑话,可放在此处,天魔所属,安能无恙?质性相克之下,甚至可以引动天劫,那时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斩断其真身投影路径,彻底了结此间困局。
    思及此处,藏在幽蓝光海中的刑天法剑真身奋力挣动,更放出同源剑意,呼应斩雷剑气降下,形成夹杀之势。
    此时此刻,曲无劫留影又是失笑,里面还有点儿意外的意思:“一线玄机感应,至此方明。原来还有此物在?”
    即使一直和对方在同一“层面”,刑天还是迷惑了。怔愣之时,地面上幽海血潮交界处,有青光如轮,飞腾入空,越是向上,光芒就越发夺目,直至在这光怪陆离的天地间硬辟出一块区域,而在飞起的源头,隐约听到余慈一声惊呼。刹那间,盈缺转化,月轮无瑕,只见得月华铺洒,如潮汐往来,其中魔力之强,增了何止十倍?
    月光照下时,一干“人”等,都觉得身心洞彻,内外竟无半点儿可遮掩处,一应骨肉皮囊倒似统统化消干净,大惊之时,神魂飘荡,不由自主就要往上飞举,投入到当头月华中去。
    幸好,念头再闪,诸人便知只是一时错觉,可对某位,却完全不一样了。
    沉剑窟主人刚放出斩雷辟劫令,正准备下一个手段,月光便将它照个正着。别人怎么说都还有法体皮囊,唯有它是虚影之身,月华魔力灌入,虚缈不测,却将它一切防护抵抗统统穿透,就是燃起大梵妖王给予的本源之力,也无济于事,至此,它连惨呼的机会都没有。
    虚空深处似有一尊魔神,伸手攫取。只一握,影鬼之身就扭曲得不成样子,化为一团灰光,打着转儿投入明月中央,声息消寂。
    刑天怔住了,其实就是它不发怔,在月华潮汐之中,也早被锁住。
    有至精至纯的剑意内蕴,月华魔力伤不到它,也困不住它太久,然而目前局面,又花得了什么时间?
    它没有眼睛,可明澈清晰的感应却映上了曲无劫平淡一瞥,那让它恨不能就此死去!
    为什么在他面前,永无还手之力!
    “这边!”
    只有它和曲无劫双方能够探知的层面上,忽然插进了第三个意念。
    刑天本能地移转感应重心,只见幽海血潮交界处,那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年轻人,正伸长手臂,指向某个方位。他身后,于舟老道更是剑气凌厉,强穿幽海血潮,扑击过去。
    这一刻,刑天猛然间感受到曲无劫意念的波动,它恍然大悟,正要不顾一切发动时,周围虚空沼泽的捆缚力道骤增十倍,将它完全锁死,随即当空明月光华倾注,撕裂幽海血潮的混杂乱流,并不是去攻击于舟,而是直接照在于舟剑气锁定的目标上。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失算
    “斩了他!”
    刑天意念如沸,同时用力挣扎,一方面是不甘,另一方面,也在尽力消耗曲无劫的力量。任是谁的力量都不是无限的,就算当前的曲无劫,也一样。这边多一些,那边就少一些,不见他已经不能直接杀伤于舟了吗?
    于舟老道驭剑飞行,幽海血潮竟阻不住他,反被他借着冲击的势头,数里路程,转眼拉近,至目标约半里距离,逝水剑虚化,化离剑雾无声抹过。
    月华恰在此刻发挥作用,周边光影扭曲,却将剑雾引入虚空之后,目标毫无无损,且唇角抽搐,带着嘲弄的笑容,黑色袍袖拂动,两道幽绿的梭光破空:“你能斩乌雷梭,这阴雷鬼焰梭又如何?”
    乌雷梭是祭炼的法器,阴雷鬼焰梭却是一次性的暗器。里面封的鬼焰,正是以秘法从血狱鬼府深处摄来,封在飞梭内,以阴雷引发,威力强大,传说中可瞬间抹平山头,沾上皮肉更是非要烧化成火才甘心。
    这位显然是仗恃有月华扭曲虚空的超强防御,竟在近身时放出这个,也是把于舟恨到骨子里去了。
    面对如此阴毒的暗器,于舟暂返中年时代的面容波纹不兴,逝水剑轻振,化离剑雾再度铺开。却是丝毫不理飞梭贴近,依旧直取目标要害。
    “有虚空神主护持,你能奈我何?”
    “文式非!”
    一声低哑的沉喝,后两个字甚至叫破了音,这声音却似有着魔力,文式非愕然望去,前方于舟老道忽地身化虚无。文式非可没有那么好耍弄,阴雷鬼焰梭也不是必须要撞到目标才爆发的,激发的意念一动,他却在此时看到了远在三里开外的余慈。
    幽海血潮冲突交织的情况下,人的视线本来看不到那么远,然而鬼使神差,他看过去的时候,变幻的光影却在收敛,尤其是扑天的血潮,猛地浓缩,一下子就被幽蓝光海压过,相当单纯的色调中,那个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就像之前给老道指引方向一般,手臂平伸,指尖虽然有些僵硬,却还是冲着他的方位。
    “余慈!”
    文式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出声来,便在此刻,扑天血潮重现,洪波涌起,转眼将余慈吞没,然而在汹涌的潮头前,却有一道尖锐的血色光束透出,一发而至。
    月华波动,扭曲虚空,文式非眼前有些模糊,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呃?”
    灼热如岩浆般的血杀之气贯穿全身,因为月华扭曲虚空,使得血色光束的位置偏移一些,没有正中胸口,而是打穿了肩头,但这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由纯化锋锐的剑意击破虚空神术,随后扑来的定向血潮,足以将十个文式非碾成粉碎。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却不见其他一切颜色,视界中完全被血光充斥,一个呼吸,就是岩浆灌入,至于阴雷鬼焰梭,早淹没在血潮之中,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以简化过的三层符印剑意引发的血杀之气,击杀两个步虚修士也在眨眼间,灭杀一个还丹上阶的文式非,更如屠狗一般。
    只是,作为引导者的余慈,感觉也决不好受就是了。
    这一刻,一直驻身在悬空明月之下的曲无劫投影,带着惊讶的表情,倏地虚化,似乎一阵风就能给吹散掉,禁锢刑天的虚空沼泽,也在此瞬间真正化为虚无。
    刑天将感应重心投射到已经支离破碎的文式非那边,现在便是傻子也知道了,文式非就是曲无劫跨空投影、输送力量的路径!在感觉力量匮乏之后,它只觉得脑子也不够用了,怎么会?余慈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余慈没法给出答案,因为他现在真正到了极限。
    在余慈感觉中,天地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一切的影像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唯有塌陷的虚空还没有变化,包括永沦之地的裂隙、连接两处的甬道,不过,一切又都静止下来。
    恍惚中他也知道,这是决定千万人命运的时刻。
    界河源头区域的时间,又继续向前。
    余慈觉得他像是拿根棍子,硬插进狂奔的马车车轮里,极速陡变为凝滞,可在人们以为一切都要中止的时候,巨大的惯性掌控了一切,“马车”轰隆隆倾颓,却仍带着恐怖的力量,冲向前方。
    横亘在血狱鬼府和修行界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屏障无声破碎。
    火山喷发般的赤火妖炎,带着无天焦狱独有的空气、土壤、植被、生灵的碎片,将一切都融成岩浆,打破空间障壁,迸发出来。
    界河源头区域,剩余的几座山峰齐齐崩溃,澎湃的气浪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瞬间扩散到这片天地边缘,稍稍一停,就碾碎了当年曲无劫布下的封禁残余,什么斩雷辟邪剑意,都灰飞烟灭,蓄积了片刻的冲击波以更惊人的势头,扩散向四面八方。
    然后也仅此而已。
    在冲击波临头之前,刑天已经放出剑气,幽蓝之光形成强韧的屏障,圈在余慈和于舟两人身外,挡过了这波冲击。但它发现,冲击力比想象中还要小得多,山峰和封禁的崩溃更多是因为空间结构的变化,地面上没有受它护持的昏迷中的香奴,也只是被吹飞,至此还有气息。
    那么,迸发的力量去了哪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悬空明月倏然扭曲、消散,仍透着隐隐青光的圆镜落下,而就在这天地间骤然暗下的时候,一道笔直的虹光,从血狱鬼府开裂的出口射出,直直穿过原来明月中心位置,刺入上空那个黑沉沉不见半点儿星光的所在。
    音波敛藏,除了最初带起的冲击波,所有的能量都被收束在虹光直径范围内,形成一记无以伦比的突刺!
    刑天心头剧震,在它的感应中,另一个屏障也被轰得稀巴烂。
    血狱鬼府、修行界、还有永沦之地的天地元气,便在那一刻碰撞、汇结、反应。
    “还是被他赢了?”
    幽蓝光海无声消歇,刑天已经无法再去体会自己的心情,它只是停留在这稍纵即逝的沉寂中,静静等待预料中的一切到来。
    沉寂、沉寂,还是沉寂!
    界河源头的生灵都在发愣,他们用各种方式关注那条横亘天际的虹光,看着它一点点地变暗、变细、变得波动不休,直至无限接近于熄灭的状态。
    “这是”
    刑天从惊愕到狂喜,也就是一瞬间的转换。并不是什么死里逃生之类,以它的修为,就算真的是亿万里天地改换的大冲击,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它只是单纯地欣喜于曲无劫的失算,这样的情绪,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了,剑鸣高亢,便是它的笑声:
    “永沦之地死寂无边,封绝一切生机,元气流动近乎停滞曲无劫,你聚的力量还不够!”
    戏剧性的变故之下,曲无劫留影没有回应,只是越来越淡,随时都会化为一缕轻烟消散。
    尖锐的剑鸣声里,余慈莫名地恢复了一点儿精神,他抬头去看,黯淡的长虹下,是曲无劫的留影,或许是眼前依然恍惚的缘故吧,余慈总觉着,此时那位巅峰之存在,似乎有些茫然,视线不像最初感受的那么坚定不移,变得飘忽,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飘过。
    最后,停在了余慈这边。
    他只是一个影子了!余慈这么告诉自己。同时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偏偏曲无劫的眼神越发的清晰透亮,直入心底最深处。
    然后余慈就昏了过去。
    神思昏昏,不知多久,余慈却是进入了心内虚空。他心中吁一口气,能到这里来,就证明他还活着,只是他不顾一切引动玄黄杀剑的血杀之气,纵有模拟剑意,形神也遭了重创,此时心内虚空一片廖落,重新梳理气机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正看着眼前情形发呆的时候,心头忽有所感,注意力移到了他所能控制的虚空最边缘。现在心内虚空的结构是海中孤岛的模样,最边缘也就是一处海滩,也许是下意识使然,此处被他弄得怪石嶙峋,夜色中阴气森森,十分诡异。
    可更诡异的,还是他现在看到的莫名人影!
    余慈立时就愣了。
    那人坐在一块稍圆滑的岩石上,单手托腮,怔怔看海的人,好生面熟。
    “真是个好地方啊年轻人,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话很容易制造歧义,不过余慈听明白了,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道一声“显化”,也造了个投影在此,漫步上前,轻声道:
    “感应是双向的。前辈能发现我手的照神铜鉴,我自然也能发现照神铜鉴的感应源头。”
    虽然他险险就死在此人的谋划之下,可是自其现身以来,一应气魄手段,让人心折未必,佩服却是真的,他不介意叫对方一声“前辈”。
    其实早在曲无劫留影呈现之时,照神铜鉴已经有了反应,此后每一次手段施展,都给了余慈进一步确认的机会。到最后照神铜鉴被夺,也就到了他搏一铺的时候了。
    只是他不明白,传输力量的手段千千万万,为什么眼前这位,会用这么一个破绽最大的法子,也许文式非心机深沉,能做得天衣无缝,可他的层次差得太远,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让一切谋算破产。
    “你以为元始魔主很大方吗?允许手下脚踏两条船?”
    曲无劫的留影哑然失笑:“我在夺舍之前,将大半属于曲无劫的人格都留在这里,封在诸法宝中,然后将触发之机交由文式非带来,如此方能保证辅强主弱,维持大半个曲无劫在此。而如今,就要真真正正地跟去了。”
    他是拿自己刚才回应刑天的话来自嘲,余慈无法回应,因为他确实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影之中,没有半点儿力量,随时都会消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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