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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此时,身后两轮明月重叠,青色琉璃一般的光波横切过来,将余慈挡在后面。比这变化还更早一线,灵海之下,灰影飞动,却是铁阑现身,一剑斩向何清似未设防的肉身。
此时何清再度开口,语调则没有任何变化:
“你可知道裂心剑锁?”
第三百九十八章 咒誓
你可知道裂心剑锁?
何清的意念直透进来时,余慈的思维都要凝固了。
下一刻,他的阴神被澎湃的强压轰飞,何清却完全没有针对他,阳神反手一指,扑向肉身所在的铁阑便被当胸洞穿。总算是铁阑乃阴魂之身,并无实体,又有论剑轩精妙剑术护身,未受致命伤害,但魂体又是虚弱一层。
“笨蛋,不要乱了阵脚!”
影鬼的意念传入,但听得出来,它也有些紧张。何清所说,正是它主动和余慈联系的依仗,若是这个被看破,他们今天的作为,就完全沦为一场笑话了。
倒是余慈,先一步清醒过来。他和影鬼的谋划,完全靠心意沟通,最多加一位刑天,要么是要么是口风极紧之辈,不可能外泄,就算何清已是长生真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巧合而已。
铁阑虽是木讷寡言,却很是聪明,此时又藏入灵海深处,与此间元气浑化如一,重归暗处。何清并未追击,因为她现在完全掌控了局面。
不过此时灵海上最夺目的,还是两轮重叠的“明月”,青芒光辉横扫数里方圆,连灵海深蓝幽光也被压制。如此胜景,连何清都要多看两眼。
“真是个好宝贝,若我还是步虚修为,说不定真能着了道你下这等狠手,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女修微微而笑:“你现在敢对我出手,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余慈没有说话,因为何清看得很准。他用斩雷辟劫令、用太初无形剑,每个举动看起来都是不顾一切,但每次都掌握着分寸,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儿。这让那此宗门长辈,仍将他定位成一个情绪激动,可还占着道理的年轻人。
尤其是他直面何清,相差整整两个境界,任是谁都不会认为他能对何清造成威胁,相反,因为他的“弱小”和“鲁莽”,让那些烦恼无奈中,也无形中定下了对他的处置方式。
或许会很惨,但绝不包括“斩杀”这一条。
但他与何清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就算他引出了女修的阳神,用出照神铜鉴,甚至一鼓作气,将得自东阳正教修士身上的虚空镜盘也使出来,以之相对完备的威能与照神铜鉴辉映,依然奈何女修不得。
反而是同时使出两面镜子的后遗症,开始显现。
在他身后,两面镜子形成的月轮正贴合在一处。
虚空镜盘虽是模仿照神铜鉴的一次性用品,但其结构和运转方式,还比正品但残缺的照神铜鉴来得完整和周密。正因为如此,驱使起来,消耗也就更大,想当初在剑园中,东阳正教十三个还丹修士才催发出其全部威能,方圆千里都在其映照范围之内,如今余慈单人之力驱使,其实是如举山岳,一击不中,连带着对照神铜鉴,都失去了控制。
身后双镜合拢,却已非余慈所能置喙,反倒是因心神联系而透过来的重压,让他的阴神都有些承受不住。
“想出其不意,却弄巧成拙!”
影鬼呸了一声,有一个念头却没发出去:面对长生真人,姓余的小子还是紧张了,至少那一刻,他失去了平常心。
说这些也是无用,余慈现在的状态相当糟糕。何清或许已经看出来了,也不用她动手,双镜产生的贴合反应,就足够余慈喝一壶的!
再这么下去,那个压箱底的手段,也没了意义!
何清愈发地云淡风轻,其阳神之躯甚至还向余慈的位置靠近了些,便如闲话家常一般,柔声道:“你用出这般手段,想必是把我恨到极处了。你和于舟的感情颇深,为他出头,是一个理由;你性子高傲,受不了那两回神魂交。合,也是一个理由。但我觉得,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你甘冒杀身之险,也要在此与我了结。事实上我还以为你会远遁他乡,卧薪尝胆,以待他日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余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忘记已经变得糟糕的结果,反在阴神上露出冷笑:“你是指‘裂心剑锁’?”
“哦,看起来你和护楼法圣的关系不错。”
何清举一反三的反应让人佩服,余慈却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的何清或许会展现她强者的威严,以势压人,却很少会如此展示她的聪明之处,以至于她的举止变得有些活泼,与以往的形象大为不同。
念头也只是一闪,为了那一线机会,余慈肯定要模糊焦点的,他嘿嘿一笑:“何止是裂心剑锁?”
稍稍停顿,他借此酝酿了一些情绪,咧嘴道:“我还知道很多。从鲁师伯那里、从朱老先生那里,当然,更多的是从自家的脑子里!”
看着金光后何清从容淡定的面孔,余慈忽然发现,刻意酝酿的情绪却有发酵的迹象,他忽地很想说话:“其实我一直找不到立场来着,今夜之前,观主、方祖师、还有你,里面的纠缠我一直弄不懂,观主又是那么一个态度,若他真的不怨不弃,我就是兴师问罪,也没有能站住脚的理由,很憋气”
他又是一次停顿,但这回,却是心绪的冲击所致。何清倒似很有兴趣,伸手请他说下去。
余慈倒是越说越坦白:“说白了,我还是为了自己的痛快!所以我只能预设一个报复的立场,再去寻找证据。从你我二人初见面开始,一路想下来,不漏过半点儿细节。嘿,出乎意料,我找到不少东西”
身后双镜的压力已被他彻底遗忘,只有涌动的情绪在翻滚:“当初因为我引人灭掉了白日府,你负责调查处置。谢师伯、解师叔都觉得我要倒霉了,但在观主和你秘谈了半个时辰之后,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处罚不痛不痒,为什么呢?那时候,你分明还没有察觉到我体内具备天龙真形之气,是也不是?”
余慈冷冷注视着她:“是交易吧,当时我就想到了,但后面一直找不到证据,直到摘星楼上裂心剑锁”
何清微抿双唇,似笑非笑,阳神之躯完美地显现出她的神情变化:“你想得挺细。”
这是承认了吗?这一刻,余慈耳畔,却似又响起老道“关生死兮死不难”的悲歌:“观主什么时候萌发死志了呢?我不得而知,不过明明确确让他死的,是你没错吧?当然,还有我有些事情只要多想一层,多问一句,就有很明白的结果。
“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我已经把玄真凝虚丹换过来,给了他——甲子寿元哪,他应该知道为了这枚丹药,谢师伯那些朋友,还有我做得有多辛苦,可他就那么死掉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不久前我才明白,在界河源头,我重伤垂危,他用丹药为我续命培元,药效惊人,此后在摘星楼上,伤势恢复起来,速度也是超乎寻常,如此灵效的丹药,宗门内想必也是有数的。然而我查阅典籍资料,宗门并不以丹术闻名,宗门内或许有使沉疴立起的神丹,其药性却不是我一个还丹修士所能承受。如此,能有这般效果,并且让我省去十年苦功积累,早早达到定鼎枢机瓶颈的,除了玄真凝虚丹,又有哪个?”
“他肯定要留给你呀!”
何清轻描淡写地回应:“你和你年轻时是那么像,偏偏又没有他致命的缺点,所谓衣钵传人,或者矫情点儿说,便是儿子也不外如是。他既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又怎么会把丹药浪费掉?当初在天翼楼上,我明白,你不明白。”
纵然是阴神之身,余慈也忍不住长长吸气,才能稳住心中激涌的情绪。
是的,他表现在外的,是义愤的冲动、是高傲的强硬,而在他心底,真正涌动的,则是对于舟恩德所无以为报的惶恐、内疚乃至悔恨。
何以报德?就是用那未曾沉淀的感情?迟来无用的孝心?还是绝壁城中、摘星楼上与他道侣荒唐的神交丑剧?
他曾死死压着这情绪,偏又莫名地在何清面前将这一切都剖析开来。不是渲泄,没有缓解,反而像是大火燎原,余慈知道,他要被心头的毒火煎烤得疯掉了!
而此刻,何清又道:“你大概还漏了一点。”
余慈死盯住她看,只见她微笑启唇:“正是关于裂心剑锁的细节。难道你不想知道,为成‘裂心剑锁’,我借他逝水剑,与他达成的誓约,又是哪个?”
灵海中的空气凝固,这一刻,余慈简直是木愣了。影鬼透过心念叫道:“这娘们儿疯了,咱们正要解析她誓约的根底,诱她破誓,她自己倒先说出来!”
何清似乎不知道她在做一件蠢事,慢条斯理地复述原句:
“裂心成咒,剑刃明誓。于舟以心血祭炼逝水剑,为何清‘裂心剑锁’所用。何清当刺心血为咒为誓,此世今生,对余慈不损不伤,亦不可动此念头,便是余慈主动发难,此誓亦不变。违咒背誓者,万魔噬心,灵智泯尽,道基毁丧,湮灭生机便是如此了。”
余慈在发愣,影鬼也在发愣,事实上,附近或明或暗关注此地的存在都愣了。
唯一没有保持原有状态的,只有何清,她目注余慈,柔声道:
“有此毒誓,我就不能伤你了你是不是这样认为呢?”
“快逃!”
影鬼和刑天的意念同时插进心头,但与之同时,透着金光的琉璃质纤掌,已经按在余慈阴神之形的正中。
三百九十九章 斩神
“七十年,还是之太急!”
对老朋友的作法,朱老先生很是摇头:“弥补法门缺憾,循序渐进,也是可以的。你已经度过四九重劫,小心一些,总还有三千年的时间,山门这些年着力培养后进,就是正途。
“三代弟子中,论资质前景,解良当为第其余苏己人、谢严、阳印、鲁德等人都是长生可期;而第四代中,可造之材更是数不胜数,你这些年惨淡经营,终于到了收获之时。期以千年,岂不远胜当前这荒唐局面?”
方回哑然失笑:“那些孩子们不知道,你也不知?此劫以来,修行界暗流涌动,尤其是罗刹鬼王和太玄魔母决战于天裂谷后,断界山-天裂谷一线,一直yin云不散,难以测度。
“还有神主之位,自从罗刹鬼王晋身之后,天上地下五大神主,已有十二劫时间未曾变动。如今却听说,某些人谋求在五大神主后再加几个位置,变成六大神主、七大神主,能有此资格的,总也有七八位。地仙神主孰高孰低,暂且不论,现在这行情,明显是神主吸引力更胜一筹。一旦发动,如大梵妖王之辈,不顾一切,立时就是生灵涂炭,我镇守宗门,真遇此难关,唯死而已,如何有‘循序渐进’的闲情?”
“宗门起落兴衰,不过是烟云过眼,在天地大势之前,何足道哉?”
朱老先生似发感慨,忽又一笑:“哈,你一定要说我讲酸话了!罢了,此界变化,我也不再关心,也关心不来,倒是眼前之事方师弟,时光固然是天地难逆之力,那人心也是世间最难弄之物。两难并立求圆满,除了勇毅决断,还要乞求老天爷给点运气。”
稍顿,他叹息一声:“这里还有一人,依稀也是这般做法。”
阳神金光照下,余慈的意识立刻模糊起来,刑天和影鬼的声音都已远去,
灵海上、心头中同时响起一声闷爆,他的心念刹那间被切割成了千亿份,每一瞬都有成千上万份湮灭蒸发,念头一起一落,他便几乎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地失去意识。
但那不是他自己的意志作用,而是始终有一部分心念,也就是一份yin神碎片被透着金光的琉璃纤掌所控制,更准确的答案是:被掌心一层弥散开的阴阳氤氲之气所包围。
相对相成的异质元气形成了一片魂沌的漩涡,将那些许心念围拢其中,似要以其绝对的强势将之化去,却又留存下仅有的一丝自我意识,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应该愤怒的,然而那点儿自我自意识,已经失去了情绪反应的能力,不知喜怒,无有绝望,仅仅是存在着,只此而已。
事情起了微妙变化。
yin神粉碎,生死一线的时侯,他的心念反而纯粹无碍了。
这一刻,余慈遗忘掉了心头时刻烤炙的毒火,一切的负担都抛下去,只有单纯的意念,纯粹又纯粹,以无以伦比的专注,投入到眼前、也只有眼前的局面上去。
经书有云:惟精惟允执厥中;又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不知什么时候起,余慈心里已经塞了太多情绪。因为于舟、因为何清、因为方回,因为自己,还有那些山门中的朋友、长辈。让这些追求各异、立场不同的人们牵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