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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朱眼角一抽,随后,楼台中静寂若死。
四明宗的修行路数,一向是儒玄并重,对心性要求极高,有“移山翁”美誉的韦统印,是那种相当厚重的长者,其人早入长生,虽然一直没能再进一步,但在北地三湖区域内,声望还是很高的。
别说杨朱,就是在场的其他人,也没有几个真正相信,那个气质儒雅的老人,会是现在这种模样。
但越是这样,事态就越严重。
看着那在三阳劫火之下挣扎远去的人影,一时都没人说话,可是很多人都想起来,对他们来说,并不怎么久远的往事。
这时候,杨朱站起身来,在众人注目下,朝重重帘幕之后一礼,道:“既然出了此事,本人当前去查个明白。其间情势变化,还请夏夫人,各位道友及时告知。告辞!”
他倒也干脆,再向同坐诸修士团团一揖,直接身化虹光,往东方而去,飞不及数里,光影扭曲,倏然不见。
“都说杨郎君凭借顿悟虚空神通,一举破关,成就劫法宗师之位,如今观来,传言倒也不虚。”
楼台中,有一人这么提起,可没几个人搭理他,因为很多人都在想:
当年太霄坠地,三千星落的下场,难道要落到四明宗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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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亡人亡 东海血染(八)
在诸修士眼中,飞起来的韦统印,虽说气度神态与平日大异,可眸光凝而不散,气势灼而不乱,观其周围,为了抵御三阳劫火而自然形成的界域,也是周流有序。
像他这种长生真人,又是儒玄正宗,心智之坚韧,非寻常可比,而一旦心智被毁,受到的影响也是全方位的,但到目前为止,诸人都不觉得他的修为有什么折损之处,显然神智清楚,绝不是之前分派出来的燃烧人影的路数。
这种情况真的更糟糕啊。
很多人都想到了,在四明宗的情报中,身为长老的韦统印,正是负责与宗门与北荒交界区域事务,七河尖城也在他治下,黎山门的一举一动,更都在他控制之中。
这两年,因为城中湖水变化,引来黎水门和卢舟水府数次大规模的搜查,却都没能找出问题,偏偏还真出了大问题,此人也实在难脱嫌疑。
可要说,韦统印背叛了四明宗,以其既往性情来看,又毫无道理。如此这般,种种矛盾加在一起,以过往经验,有一个极大的可能:
天魔眷属!
只有那栽植魔种,变易人心的天魔手段,才有这等能耐,只是不知,究竟是魔门修士所为,还是域外天魔的手笔。
前者虽然严重,但大都可视为孤例;后者其实也是孤例较多,长年登临域外,谁还没有个闪失的时候?但曾经受过上清宗灭门之冲击,北地三湖区域,对此事最是敏感,不免就想多了些。
“这韦统印,修炼的是哪路法门?看起来和魔门关涉不多”
前面已经达成了类似的共识,眼下再一说,这里各位真人修士,也都觉得奇怪了。这里的矛盾,确实不合常理,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要说湖底下只韦统印一个,似乎也不太对,因为三阳劫的压力,其实没有因为此人的离开,而尽数转移,还是留了相当一部分在湖中,的湖水,正显出血一般的颜色。
也在此时,杨朱抵达。
有人一直默数,从杨朱离开,到他抵达现场,花去正好十息时间。
“确实是虚空神通没错了,虽然不是自辟虚空,但从此天底下,谁还能限得住他?”
不说某些人又羡又妒的态度,天底任何一路跨越虚空的法门,也难以精确定位,杨朱出现的位置是在城西两百里处,和远遁的韦统印颇有一段距离,和盖大先生和余慈的战场倒还近些,
时间紧迫,杨朱只往那边扫了一眼,再次化虹而走。可在虹光行将消失之前,里面突地甩出一块玉玦,直投向界域中去。
“观众”们看得清楚,那块玉玦,正是杨朱手中常年把玩的那个。
盖大先生阴冢界域,化出五大鬼王,真论战力,不比一些小劫法境界的修士逊色,但层次终究不如,杨朱这一手来得突兀,又自带虚空神通,打他一个冷不防,竟然直接投入界域深处。
黑暗中,玉玦便像一颗明珠,照亮方圆丈许,像是夜间飞舞的流萤,飘飘悠悠,却是似缓实疾,不多时飞出百里距离,直落到冲击的鬼潮中。
这正是气机交错最激烈的地方,把一门心思驾驭劫火的余慈,还有专心应劫的盖大先生都吓了一跳,而这时,那团明光中又传出一道意念:
“诗真旧友,还不出来!”
虽不是声音,但无论是盖大先生还是余慈,都能接收到,只不过前者茫然,而后者在怔愣之后,猛地反应过来。
诗真旧友这不是说他?
也不用再回应什么,意念感知总是相互的,那边已经将他锁定,奇妙的力量透过来。余慈本待抗拒,心里忽又一动,非但不挡,反而将剑意影响的劫火稍做压制,这样一来,那股力量才真正得以发挥。
下一刻,天旋地转,等眼前景象定下之后,却已经是阳光明媚,位于阴冢界域之外,脚下的阿大也适时发出一声嘶叫。
“好啊,好一个斗转星移的小神通!”
张真人赞叹道:“杨郎君终还不脱爱材之心”
他是比较正统的修士,对一帮人拿年轻人的性命打赌,本就不怎么能看得过去,加上这句,就是表明态度了。
仝续看了伊觉一眼,没有说话,杨朱出手,就等于是搅了他和伊觉的赌约,但人家主动沾了麻烦,都不在乎,又有张真人适时一句赞语,他还能说什么?
不提这小插曲,杨朱出手相助之后,停也未停,继续追击,转眼已到湖水上空,此时韦统印受到三阳劫火阻碍,倒还没有走远,距离约是百五十里,两边距离越发接近了。
眼看杨朱要越过湖面,楼台这边,彻天水镜骤然摇动,镜面之上,血光如海,铺天盖地。有一道虹光,破水而出,刹那间中分血海,撕裂虚空,观其轨迹,正将杨朱切过。
那速度何其之快,来得又突然,根本不给杨朱躲闪的时间。他反射性地抵挡,周围虚空有部分扭曲,而内层,气坚如钢,如此防御,已是他短时间内所能做到的最高限度,可那虹光却是一透而入,随即贯背而出。
大片血液洒下,随即气化成雾,弥漫数丈方圆。
万里之外,悬空楼台之上,众多真人,齐齐失声,
而此时,湖面已经翻滚,此时更是鼓起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浆,而湖岸边的石堤,则是受不住接连不断的剧烈冲击,扭曲开缝,最终崩溃,血红湖水则顺势漫过已被火焰烧过的白地,流入城中。
只是这时没人会关注这个,从他们这边看,那位杨郎君,根本是被一击贯穿,难道这位北地三湖风头最劲的劫法宗师,就这么陨落?而一击致命的那虹光,又是
震撼未绝,又一声低哑的呼啸,虚空中几乎定格的被穿刺身影当场崩散,化为虚无,而在数里外,杨朱脸孔苍白,从虚空闪出,明如青玉的外袍,右半边已被鲜血染透,且是覆着一层火焰芒光,只是被他压制,才没有尽情燃烧开来。
可他终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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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亡人亡 东海血染(九)
观众们眯起眼睛,燃烧血海中饱含着怨戾杀气,亦是以此为燃料,形成可怖的冲击,只以目见,便觉得气芒如针,刺人眼球,使得四尺青锋亦为之扭曲,看不清实体。
同样的,附在后面的韦统印,身形也是扭曲,甚至虚化,从水镜上看,这个能够和杨朱分庭抗礼的高手,就像被高温焚化,人们只能透过血一般的火光,看那已经不成人形的虚影。
他还有命在吗?
单只是屠尽七河尖城百余万人的怨戾杀气,狂暴而混乱,任何一个修士,都不能等闲视之,尤其是已然炼化成形,成血海鼎沸之势,这不只是看着吓人,而是某种纯粹剑意的体现——纯粹到只有杀戮,却绝不可视之为死物。
与之相对,不管是要驾驭也好,要对抗也罢,都是意志和的双重较量,以韦统印目前的状态,没有人看好他。
事实也正是如此。
剑器周边雾气未散时,黑红两色交错,但此刻已化为纯粹的鲜血颜色,只有中央韦统印的位置,还是一层暗影,而很快,又有漆黑的颜色涂抹上去,将韦统印仅有的一点儿形影遮掩不见。
稍后,铺张的血海之间,妖异的黑光蹿动,最初是从韦统印的位置上发出来,不知怎地失了准头,扫过崩溃的湖岸,所过之处,无声无息,切割出一道长长裂痕,其间却是空空如也。
有人看清楚了,那不是被强劲的力量挤压,而是直接气化,看上去,就像是被黑暗吞噬掉一般。
很快,大家都明白,这不是个意外,因为在已经让过剑器锋芒的杨朱那边,额头莫名出现一块黑色斑痕。
杨朱也有所感应,他愣了愣,而下一刻,额头血肉飞溅,还带着刺眼的火光,紧接着是胸口,同样是阴影显现,随后剑气迸发。
攻击来得诡异,杨朱头面染血,不停地换位后退,但身上阴影就像是处处,仿佛被无形鬼物点上了注死的墨汁,相伴的就是一朵朵血花溅起,火光连片,转眼已是浑身浴血,固穷印加持的界域,竟似没有任何抵御之力。
可从另一方面讲,要不是固穷印,此刻的杨朱,说不定早已经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杨朱身上看似血肉烧蚀,其实伤口却极是狭长,像一把把利剑划过,深透骨骼。走形神兼修路子的劫法宗师,其真形法体已到了“不灭”之境,便是被攻破了防御,寻常外伤,顷刻之间就能愈合,不留痕迹,但若伤口处堆积了敌人特殊的毁伤法力,总要先驱除才成,若是难以做到,情况便会越发糟糕。
杨朱现在,明显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如此一轮血花绽开,他已经是面目全非,能把一位劫法宗师逼到这地步,此剑的凶戾之气,着实恐怖。悬空楼台上,众修士背上直冒寒气,这种妖异的杀伐手段,当真是见一回,就永世不忘!
这是什么剑?
一时无人回应,倒有人感慨:“一把剑器,已是如此,若真能找到驾驭之人”
所谓的“驾驭之人”,当然不会是韦统印这种已经入魔、为剑所驭的家伙。但若就着这个思路往下走,人们很自然又想到一点:
此剑虽是狂暴,却有法度,想必不是刚刚出世的新作。能够驾驭此剑者,当年想必也是大有名头不知何时,真界出过这样一位杀气横流的剑仙?
以剑推人,再以人推剑,楼台中,倒有小半人发起了怔,若有所得。
此时,四尺青锋已经飞腾千尺,血海翻腾,为其背景,在血海范围之内,杨朱整个身子都被阴影笼罩,里面罡煞、剑气对冲,以他的身体为战场,拼死角力。而受到这种待遇的,也不只是杨朱一人而已。
刚才随余慈跨空而来的逍遥鸟群,被连番冲击搅得大乱,此时早结不成队形,又受三阳劫的钳制,想遁走都难,此时除了余慈座下那只外,都四面乱飞,之前就有一只身殒在血海之中。
可看起来,它们还没有吸取教训,又或是体积实在太大,是个极的好靶子,此时就一个掠过血海上空的倒霉蛋,身上莫名显现黑斑,随后气血迸溅,外冲化为一道血箭,且是透腹贯背,直接将庞大的身躯贯穿。
有一轮紫黑光芒从它体内迸发,化为十多道黯沉光柱,扫向四方,转瞬间,将其打得千疮百孔,整个身子都小了一圈儿,随后被阴影吞没,偶尔显露,也是燃烧的火光。
现在,这一群迁徙的逍遥鸟,已经灭掉了一半,但谁也不关心这人,真正让各路人马目不转睛的,还是那诡异、独特、令人心悸的冲击场面。
现在很多人都明白过来,杨朱身上的惨烈景象,其实是被压制和扭曲的结果,不具有典型性,真正的场面,就应该是这样。也因为如此,终于有人将久远的知识、记忆与现状联系在一起。
楼台上,张真人缓缓站起身来:“其势如火而血化熔炉;其意若死而剑下无生。这是原灭剑式!”
“原灭?哪个原灭”
极短暂的一个空白过后,抽气呼气声、惊叹声、拍案声响成一片,平日里多少都有些矜持的各路高人,在一连串事态冲击之后,已经没了那么多想法,眼下都是七情上脸,尽情宣泄心中情绪:
“是扫灭天、人、修罗道的原灭剑式?”
“寂灭原道,注死剑仙!”
“这岂不是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那是第一杀剑!”
“剑园遗珠,原来落在此处”
一时间整个楼台都在摇动。在那个只属于剑修的时代,说到“第一杀剑”,不分人、物的话,或者有“诛神斩魔屠妖无双”之名的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