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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继续前行,余慈还没听够赞赏,解良却是话锋一转:
“但若你有一个特别醒目的优势,思路念头自然就向上靠,往往会专注一项而忽略其他。要知修行上每一个境界,都是由心技体、精气神多方共同作用方可达成。这些方面,又彼此关联,单独突出某一项,或许一时得益,但终究还是要停滞下来,等其余各部分完善,才能真正稳固。
“我将要传你的那一门《玄元根本气法》,入门时讲究形神如一,务必要有一个通盘把握的心思,不可偏废,这一点,你要了解。”
“通盘把握?”
“不错,即将‘自我’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物象,由此存思心象,使心象物象彼此呼应,入门后,便纯心象上做功夫,通过描画丰富心象,使物象得以完善”
余慈被他一串心象物象弄得头大如斗,忙问道:“解仙长,心象和物象究竟何解?”
解良淡淡解释:“《玄元根本气法》,所谓物象,便是你的形神之属。即是你的肌体肤、筋络骨肉、精气神魂、修养心性,但又不能分割来看,需明白,那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是实实存立于世的‘我’!”
“至于心象,则是对自我全盘把握的基础上,抽离掉具体实的元素,以自我认识端,取象为喻。比如说,一人意兴壮逸思飞,觉得自己是一头击翅霄的大鹏,那他的心象就是大鹏;若一人阴沉奇诡,自认是一条游走岩隙的毒蛇,那他的心象便是毒蛇。
“除此之外,山石草木、日月星辰,无不可以为心象,唯一要注重的,便是心象建立自我认识的基础上。要形成心象,一是贵自知,心象不是凭空想象,需对自我有比较清晰的把握,不自知者,难有心象;二是不可自欺欺人,意兴豪迈的,成不了毒蛇,心思诡秘者,当不得大鹏。刻意变化心象,全无意义,只会自找麻烦。”
余慈思半晌,终于有点儿明白了。
“像是存思术。”
他之前修炼的“宫月明还真妙法”,便是典型的存思术,有个名目叫“彩云追月”。便是以五脏元气为云,以脑宫神魂为月,以这两个自然界常见的物形为存思对象,通过意念成千上万次的暗示躯动,以意合形,到那时,“云”就是五脏元气、“月”就是脑宫神魂,不分彼此。
行功时,只存思“彩云追月”,亦可本能催动气血,增长修为。因为此过程可以放开气血搬运等繁琐细节,正所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静心澄意、滋养神魂上,效果甚佳。余慈迈入通神境界之后,进步神速,与此也有很大关系。
解良像是能够看出他心所想:“你以前修炼的也是存思术?”
“是。”
余慈将所修炼的法门说了,解良点点头:“我这门法诀,确是以存思入门。你有基础当然很好,不过二者存思的对象,根源不同。你以前存思的‘明月’之类,属于‘存思身外景象法’,都是典籍教给你的固有定式”
说到这里,他又皱眉想了半晌,终于举出一个好例子:“那些固有定式,是找个模子‘套’进去的。而接下来你要存思的心象,却是根基于自我的物象,是要从物象上‘生’出来的。”
看余慈连连点头,解良却没那么乐观:“理解容易,做起来难。你务必要破除先前的执念,打破定式,否则,前面的基础,就是你大的障碍。”
余慈应声的时候,不知不觉二人已到了止心观前。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余慈看到,观前点起了气死风灯,人影杂乱,不知忙活什么。
远远地看到了宝光的人影,小道士也看到了他们,忙迎上来,先和解良见礼,随后便诉苦道:“刚刚观里,有只耗子狂咬人,可能沾染了邪气。师傅说,怕是有一个极强的妖魔隐身附近,要观戒备呢。”
余慈和解良对视一眼,都想到那只被魔化的乌鸦。
实力强劲的妖魔,气机影响十分厉害,又因为和修行界格格不入,便自觉不自觉地挥出邪魔之气,改变周围环境以适应自身需要,一些比较弱小的生灵缺乏抵抗力,受邪魔之气侵蚀,要么死去,要么就生变异。变异的生灵大都凶残好斗,生命强大幅提升,但寿元缩减得很厉害。
现来看,周围出现妖魔几乎就是确定无疑!
听到这消息,解良自然要去找于舟商议,《玄元根本气法》之事,也暂时放下,余慈只能先返回自家居住的院落。
大约是出了生灵魔化之事,止心观并不平静,无论是外室弟子还是挂单道士,都是议论纷纷。余慈回居所的路上,便有两拨人拦着他讨论,有忧虑的也有兴奋的,和惯常安逸的氛围大不一样。
余慈心早被解良所说的“物象”和“心象”占满,也不与人多说,早早回来,便静室坐下,开始仔细揣摩解良的理论,此时,他脑灵光闪烁。
刚刚解良说到要对自身全盘把握,他心里便是一动。那时候他想起的是天裂谷下,叶途讲述的“同心圆理论”。
当时,叶途将神魂由内而外分为元神、隐识、显识三部分,又将洗炼隐识作为进入通神阶,成就阴神的标志。当时他的大意便是:要认清隐识存的诸多**和情绪,使里面隐藏的庞大潜力,真正为我所用。
叶途讲述的仅是神魂层面,而解良则将“自我”作为不可分割的整体,两人讲述的范围不一样,可是,内里的精神是一致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洗炼!
叶途说过,一门合格的长生术,必有其独特的“洗炼”之法。而就余慈理解,所谓“洗炼”,其实就是一种自我认知。
神魂层面,要认清隐藏灵魂深处的**和情绪,使合我者用,不合我者去;而“自我”层面,从物象“生”出心象的过程,也是一个对“自我”充分了解,深把握的过程。
两相结合,余慈便明白了,《玄元根本气法》的端何处,应该如何入手。
通晓了道理,余慈便满心期盼着解良快快商议完毕,来教授他真正的法门。他刚刚已经知会了宝光,若是那边商议已定,便来叫他,他要趁热打铁,追着解良把这位上乘先天气法学到手。
只是,眼看已是半夜,宝光还没递来消息。
自觉等得有些心浮气躁,余慈定了定神,干脆瞑目调息,渐渐地心有所感,不自觉运起熟极而流的“宫月明还真妙法”,使五脏元气之云和脑宫神魂之月彼此摩挲,交互感应,进入到忘我之境。
不知什么时候,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余慈身子一震,便从存思观想的状态出来,睁眼去看,板着脸坐他身前的,不是解良又是谁来?
他先是一喜,旋又现,解大仙长似乎有些不高兴。
“解仙长”
“刚刚还是‘彩云追月’?”
余慈只能点头。
解良皱眉道:“我已经对你说了物象、心象的道理,为什么还用那种定式套子?”
“呃,解仙长不是还没有教”
“这与我教不教何干?”
解良低斥一声:“便不去管什么物象、心象,你可明白你存思的明月为何物?”
余慈不能答。
解良摇头道:“你还不明白,心念一物是微妙,你存思明月多年,变化暗生,早已自家气机勾连,浑若一体。此时的明月不是典籍上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需要的。别人眼的明月,与你看到的明月是一样的么?”
余慈听得怔,解良的言语不是太细致,可是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说到底,这不过执念而已,总把自有的当成别人教的,以为自家明月人家头顶,不过这一关,什么修行便都是空谈当年教你那人,可曾说过,她心明月如何?”
余慈苦笑,那一位恐怕是没有“心明月”这一说的。
他长吁口气,忽地闭上眼睛。
这一刻,他回忆前尘,感慨万千。所谓“宫月明还真妙法”,不过是赤阴女仙自道书找来的残缺法门,让他练来试试效果。自从反出双仙教后,是无人指点,全靠他自己,借助《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的一些类似法门,一点点摸、揣测,勤修苦炼,将自身修为由不值一提的气动阶段、至于长息、再到明窍,终厚积薄,分念化识,进入通神境界。
此时他修炼的法门,与那初版本相比,恐怕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多年来一点点变化,他本人浑然不觉罢了。如今经解良点破,他心里忽地一畅:
“我心存思之明月,早就是我的,哪还有他人的半点儿痕迹?”
此念一出,他眼前忽地光晕如轮,有明月自泥丸起,遍行宫,如过天穹。与之同时,他心有关“宫月明还真妙法”的一切口诀,均轰然崩散,不留一点儿痕迹,只有明月如轮,照彻虚空,自然引动周身元气,如涌潮汐。
执念已去,这一关,他是过了!
第116章 授笔
第116章 授笔
这一关他过得轻轻松松,解良倒是略有些惊讶,看了他几眼:“你倒想得开。”
解良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能知余慈走过的人生历程,无法理解余慈内心是何等**和坚强,不过,这倒少了很多麻烦。
“执念既去,你十多年修行的存思法,便不再是阻力,而是助力。此外,你也修通了贯气法,修行前的各项准备便已齐全,如此,我便传你这一法门。”
余慈精神一振,是仔细倾听。只听解良道:
“我这门《玄元根本气法》,以存思入门,用的却是画符的心法。之前我说的心象,便是要用‘书图象’的法子一笔一笔地画出来。这其,一切心法都只是扶手,只有心象物象,才是根基。
“你擅长符法,当知画艺:你心内无量虚空便是画布,心法则是画笔,精气神就是墨汁,任由你心象驰骋,流精布气,自得本我之相。这是简简单单的道理,却要时时留心。定神,我送笔来!”
解良所言,竟和余慈当初感慨于舟老道剑幻鱼龙,所喻者恍然如一。又或许他说话时用了什么法子,余慈听耳,便觉灵台空明,自然心神附着,将解良唇齿间流出的心法记忆领会,浑不知时光流逝。
当余慈从浑沌未明的状态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解良仍端坐原处,似乎从来没有移动过。
余慈眯起眼睛,接收窗外的天光。虽是一夜间记忆了不知几千几万字的口诀,他的脑仍是清清朗朗,这无疲累的感觉,似乎刚刚只是从解良手拿过了一枝笔。
正如解良所说,一切心法都是成象的“笔头”。他记不记得住字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杆笔”可拿手上,放心。
余慈就觉得,当他闭上眼,就有一只蘸满了墨汁的大笔悬半空,欲动非动,只待画第一笔下去,可是画什么好呢?
此时,解良问他:“可是拿到笔了?”
余慈郑重点头:“是。”
“那就好!”解良如是说,然后就这样站起身来,要出门去。
余慈看得一愣,忙跳起道:“仙长留步,弟子尚有疑难。”
解良哦了一声,站定,扭头看他:“你讲!”
余慈张了张口,忽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只是却没想到,《玄元根本气法》这门了不起的法诀,竟然只是一夜时间,便传授完毕,他以前可是准备着拿三年五载的时间,精研其奥妙呢!
看他表情,解良也能大致感觉到他的想法,便道:
“若你昨夜不能领悟,那一点灵光耗,再弥补便要三年功夫,且未必比得上这一夜的收获。你做得不错。”
说罢,冲他点点头,解良径直出门。
余慈冲他背影深施一礼,只有像他这样,亲身经历过无法可修之窘境的修士才能明白,有一个好老师,是多么重要。
修炼《玄元根本气法》,其实就是三个步骤。
若以昨夜解良的比喻来说,第一便是用存思法铺开“画布”,心法上称为“心内虚空”,为承载心象之地,日后描绘心象便‘心内虚空’进行。余慈有了存思法的根基,又破除执念,这一点没有问题。
第二便是用画符的手法“执笔”。这一步上,除了要有画符通窍的认识,还要了解如何将本人的“物象”反映到“画笔”上,再与“心象”勾连起来。这也就是此部先天气法的精妙处所。
此时才见到解良的关键作用。临夜短短两个时辰,便是解良口传心授,引导着他从肤血肉、筋络经脉、五脏腑乃至神魂心念等各处细节入手,便像是洒下了亿万条勾线,牵涉到形神的方方面面,使形神气机有序汇总到他心“画笔”之上。至此,“画笔”动,便是他形神动,由“画笔”画出的“心象”,就是他的“物象”生出的“心象”。
也就是解良这位创立法门的天才,方能指导着余慈,化难为易,化繁为简,一夜之间完成这无比浩大的工程。有此一着,到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