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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第9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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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人纠缠对抗的岁月中,罗刹鬼王已经使用了神主的手段,而且,她成功了
    换句话说,薛平治是罗刹鬼王的信众——至少,是曾经的信众。
    但最关键的不在这里,而是在时间节点上:
    罗刹鬼王运用神主手段的时间,不是最初与薛平治翻脸之时,而是在隔了千百年后,发端于此劫之初!

第八十章 导引阴阳 天人九法
    神主之道,广种薄收,收取信众,从来都是个技术活儿。
    像余慈这样,几乎不打理神主网络、任信众自生自灭的,毫无疑问是取死之道。也幸好他绝大部分信众,是通过照神铜鉴,以“种魔”之法收拢,又有幽蕊这样的内行人帮忙,否则此时早就成了光杆儿神主、孤家寡人。
    收取信众,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也许有时候,神主会拿出一些考验,故意曲折过程,逐步导引,请君入瓮。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目标的“信力”更纯粹,而绝不是相反。
    那和折磨人、污辱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余慈以为,如果罗刹鬼王一开始就是奔着“将薛平治收为信众”这个目标去的,那么在前面,就绝不可能用那种激烈的、折辱人的手段。
    别说是正统的神主法门,就是“种魔”之术,也要尽可能避免这种给自己找难度的行为。
    仅就罗刹鬼王而言,以其掌控的真幻无上神通,有一万种比这更合理、更有效的办法。只要以有心算无心,又肯付出代价,就算薛平治是大劫法宗师之尊,也未必能撑过上一劫末。
    毫无疑问,如果真是收取信众这一目的,罗刹鬼王定是走了弯路。
    作为一位登临神主尊位十二劫的顶尖大能,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如此,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开始的时候,罗刹鬼王针对薛平治的“想法”和“设计”,并没有“收取信众”这一项,而在此劫之初,却有了极大的转变。
    大概,就是从一个单纯折磨取乐的玩物,转变成了极具价值的目标。
    还好,薛平治本人也算有些运道。
    由于漫长岁月中,遭受的层层折辱,使她对罗刹鬼王恨意滔天,具有极强的抵抗力,虽然罗刹鬼王曾以极大代价,强行将其慑服、镇压了一段时日,却始终没能磨消她的反抗之心。
    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候,罗刹鬼王和太玄魔母的惊世之战爆发。
    那一战后,罗刹鬼王受创不轻,而随后这百余年间,东海那边,一直虚与委蛇的叶缤,也与之关系渐僵,使罗刹鬼王不可避免地分心旁顾。
    薛平治趁机挣扎出来,摆脱了禁锢,依靠谷梁老祖等一些旧友,藏身北地,得了数十年的安宁。
    她和叶缤的交情,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迅速发展,渐成守望相助之势。
    而在东华虚空一役后,叶缤登临剑仙尊位,她们的反击,也试图展开。
    这是余慈从薛平治妄境记忆中,找到的线索,使得余慈更了解事情的整体脉络。
    但这无法解释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是什么原因,使得罗刹鬼王在本劫之初,态度突然转变?
    薛平治、太玄魔母、叶缤这三位世间最顶尖的女修,几乎就在这短短的百余年时间里,让罗刹鬼王招惹个遍!
    是不是有一条“暗线”埋在里面?
    罗刹鬼王究竟在图谋什么?
    余慈不愿再做无谓的猜测,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问薛平治这个当事人。
    哪知,薛平治闻言,深深注目之后,竟是转开话题,轻声道:“自我从叶岛主处,听说了道友之事后,也曾打听过一些前尘往事,道友莫怪。”
    余慈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得不回答:“这是应有之义。”
    哪知薛平治下一句,就让他勃然色变!
    “我听到一种说法,当年道友离开离尘宗,是因为师长的一桩情事?”
    “情事”二字,也太诛心,由不得余慈不怒。
    以他如今的境界,威煞由心而生,外围本来跃跃欲试的天魔,瞬间就给扫灭一片,妄境都是隐隐震动,遑论近在咫尺的薛平治。
    偏偏这女人意态安然,朱唇启合间,又吐出一个让人不爽利的名字来:“其实我与方回也有几分交情,虽是泛泛,可此劫以来,联系得要更为紧密,道友可知何故?”
    余慈眸光转冷,有些事、有些话,不是人人都能说的。
    可此时,薛平治却是徐徐坐起身来,支颐的右手放下,轻按住余慈手背,纤手的温热透肤而入:
    “道友休恼,我无意冒犯。”
    女修语气轻柔:“之所以冒昧谈及此事,也只是要找一个切入点,使道友理解里面的要义方回此人最是现实不过,若说还有一点儿为人的性情,也都落在离尘宗上。他这些年来与我往来信件,几乎不离‘阴阳’二字,当我不知他是什么打算吗?”
    余慈听得“阴阳”二字,眉头又是一皱,只听薛平治道:
    “阴阳造化,推衍度劫秘术,确实是一条路,可惜他千算万算,算不到道友这个异数。”
    “元君!”
    对余慈的喝声,薛平治回以微笑:
    “道友当知,方回选择阴阳之法,就是因此术到了极致,感通天人造化,追溯根本,妙用不尽。此法本是天、人交感的枢纽,方回本身不是这个路子,只能迂回到男女阴阳之上,纵然拿了个‘神交’的幌子,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堂皇大道,走成了羊肠小径,岂不可笑?”
    说话间,余慈感觉到,按在余慈手背上的指尖略用了点儿力,便有蓬勃的灵光,不见任何拘束,如江潮海浪,冲刷过来,和余慈气机相接,遍及形神各处。
    奇妙而熟悉的滋味,如春水漫堤,无声无息,与当年记忆交融。
    本质贯通,然而最为要命的一块区域,薛平治始终没去碰触。
    更明白点儿讲:薛平治明明指出了男女之事,施加了曾让余慈憾恨终生的阴阳之法,却不见任何绮思。
    只让余慈深切感受到,她在这门心法上独特而深湛的造诣。
    余慈眼神幽暗,与薛平治目光相接:这是在提醒我,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每个人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毫无价值吗?
    其实,在情绪神通上的造诣,使余慈隐约明白,薛平治为何要不断撩拨他最不愿回溯的记忆:
    或许,这是她下意识想达到某种平衡。
    当她面对最不愿意见到的惨痛回忆之时,希望有类似经历的人,陪她一起“抵御”?
    这一手着实不甚高明,更不应该是薛平治这种境界、这种身份的人所应做的。
    余慈开始明白,薛平治“重开河道”的恶果,或许已经显现了
    这种褊狭和任性,早应该是在千百年的磨砺中,通通扫灭的渣滓才对。但在此时,在薛平治自己都未必了解的角落里,这些负面的性情,纷纷滋生,便如复杂的根系,不断植入心境深处。
    不见其利,先见其害麻烦啊!
    也在此时,薛平治眼帘垂落,视线似乎是落在她和余慈交叠的手上。
    余慈这才想起,两人保持这种状态,已经比较久了,他对这种反常的亲热姿态不怎么适应,正要抽手,又听得一声:
    “道友请看,我腕上此物如何?”
    余慈眼神下移,只见薛平治皓腕之上,套着一枚玉镯,温润生光。
    此光实是宝物之光,其内蕴的法力威能,使得近在咫尺的余慈,都要心生警惕。他也是想起了有关薛平治的信息,莫非这是
    两仪圈?
    余慈觉得,薛平治现在情绪、想法跳动得太快,这里面肯定有承载妄境所造成的影响,但不管怎么说,不再涉及离尘宗的前尘旧事,就是好事儿。
    他沉吟了下,开口道:“两仪圈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薛平治轻轻一笑,终于将手抬开,顺势将玉镯取下,果不其然,其间便有阴阳二气盘转运化,其妙处都在极微之间,不好把握。
    然而与之同时,外围数十里妄境仿佛是受了某种磁力作用,倏然收拢,其间阴阳交变,骤起雷音。万千天魔等于是在脖子上套了绞索,刹那间从“平治宴”直坠“饿鬼道”,纷纷嘶啸挣扎。
    可就是转眼之间,重重魔影,都是不见。
    余慈微惊,举目看去,只见得天地日月、水火风雷、生灵男女,造化衍生,异象纷呈,很快又归于混茫,只有一线灵机,如游鱼般,在混沌浪花中,时隐时现。
    其间一众天魔,形影皆无,观其气机,分明都在瞬间,给炼化干净!
    两仪圈的威能,确实了不起!
    然而未等异象消褪,忽有一波寒潮似的阴邪冷意,自虚无中来,直透脑宫。
    灭了小的,来的大的如此阴邪之气,十有**是一头天外劫魔。
    余慈念头方起,阴阳之气衍化的种种异象,忽地波开浪裂,有一人影,白衣胜雪,负手而来,其身姿极其高挑,青丝披散,其间有沉沉血光流动,妖异非凡。
    乍看之下,余慈心头也是一跳:罗刹鬼王!
    但他随即醒悟:这是幻术!
    在余慈这个内行看来,域外天魔使出的幻术,算不得多么精深,仔细分辨,就能察觉出异样。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那头天外劫魔变化出罗刹法相,不是吓人用的,而是就此铺阵开来,硬是在阴阳衍化的异象中,开辟出一片区域,仿佛时光回溯,之前薛平治妄境中,所展现的种种,尤其是与罗刹鬼王相关的那些“景致”,都一一呈现。
    更恼人的是,那魔头将更深层的“篡改扭曲”都学了个十成十,以至于连旁边的余慈都不能幸免,硬是给编排进去。
    那场景声情并茂、活色生香也还罢了,更不堪的是,情境几无下限,别说是女子,就是余慈看来,都要咬牙!
    不愧是天魔手段,这魔头分明已经抓住了薛平治最大的弱点,亦即情绪控制。
    目前所用的,都只是前奏而已,明摆着让她发怒、羞惭,情绪波动,它自然可以渗透进来,兴风作浪。
    余慈看得皱眉,目前这情况,若薛平治受了影响,那些负面的性情快速滋长,丛生心魔,对日后调整治疗,殊为不利,必须要提醒一声:
    “元君唔?”
    余慈意外发现,薛平治面上相当平静,其瞳眸中分明映着有关于她的种种不堪之景,她却只是在唇边微露冷意罢了。
    至于什么愤怒、羞惭,全无半点儿痕迹。
    这不是故作从容,加以掩饰,而是由衷而发,内外如一。
    余慈心里一松又一紧,由此想到了什么,可还不见明确的概念,手臂就是微沉。
    薛平治竟然又将纤手轻搭在他前臂上,并微一借力,盈盈起身。
    动作本身,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然而,便是这一搭、一起之间,自然有那堂皇高上的气度,超拔于世,不拘于世俗道德,只将那些不堪之景视如云烟,顷刻流散。
    余慈心里又是一动,当年豪阔恣意,交游天下的薛娘娘,大概就是此类风范吧。
    人之气度风范,与情绪心理息息相关,余慈便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薛平治心态变化的一个重要节点,而且,趋向分明比较良好的那种。
    这算是物极必反、阴极阳生?
    通过在情绪层面的精到把握,余慈刚刚隐绰未明的概念,又清晰了一些。
    目前而言,他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在一众负面影响后,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好兆头,绝不应该去打断
    因势利导,或许更为合适。
    所以,余慈收敛了自家情绪,只刻意放出丝缕,与薛平治益渐昂扬的心潮匹配——人的情绪总要有一些衬托和共鸣,才会长时间地保持在高位。
    面上,他也是自然而然地延续了一些惊讶表情。
    见他如此,薛平治笑容彻底绽放,眸光明透,意兴飞扬,对眼前不堪之景,甚至做了番评点:
    “这魔头,也是小家子气。罗刹鬼王,十二劫神主之尊,真界首屈一指的大能,我受她折辱,是技不如人;道友年纪虽轻,然而横空出世,震动万方,便是有些许私密事,也不算辱没了我道友想必也不介意?”
    余慈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总算见识到当年薛娘娘爽直大胆的气度风情倒真是骆玉娘的师尊没错!
    但是,在情绪层面,情况其实是倒过来。
    在薛平治所未曾察觉的微妙处,余慈正以其特有的手法,引导她昂扬的情绪,使之始终保持在高位,所“冲刷”的痕迹,也更为深刻与清晰。
    薛平治本人,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心情舒畅、气机活泼,状态上佳——作为一位劫法宗师,她肯定会明白,这种状态是多么可贵,也必会将这份感觉记忆下来,在新的“河道”上,形成标识。
    这种正面的“刻印”和“标识”,未必就是她的“上限”,但往往会提升她的“下限”,为这系列凶险的“重塑”开一个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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