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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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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慊慊的她背手将门键闩上,闭着眼睛,就那样静靠着门旮旯,脚越来越软,渐渐瘫坐在地,眼里落着冰冷的雨,嘴里透出丝丝呻吟:“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你只是想逗我笑……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救我,让我一死了之,也少了今日这般难消情孽!” 

  云飞从罗彩灵多日来明晦情露的形色中,已隐隐约约发觉到她拓显的心意,愣了一霎,如梦初觉,忙追上去,拍着房门大喊道:“灵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门闩已被插上,叩了半晌不见门开,转望身旁,李祥灼恨的眼神已把他包围。云飞乱步回房,满怀杂沓的心絮入睡,思度明日如何让她消气。李祥伫立在罗彩灵的房门前,呆站了好久,恨不能替她分忧。 

  夜——黑得让人感到死去。 

  一个少女孤独地缩在床上,拘挛着身体…… 

  火镜暖地,百鸟报晖。昨夜,云飞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罗彩灵,只道是陪她取下青龙宝珠就可回九华山与雪儿团聚,想不到千态万忧,陷身在感情的洑水中。想了一宿,心中五味杂陈,还是没个好言语哄她,头也懒得梳,脸也没功夫洗,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皱面,开门透气。 

  门刚开启,倏然一只黄色细蛇獠牙咬来,云飞本能地向后一仰,那蛇却缩了回去,细细看来,原来罗彩灵吹着卷蛇,身上披着金色的朝晖,正嘻嘻地笑着呢。这丫头的脸色怎么过一宿就放晴了?云飞对她又好笑又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搞什么啊?”罗彩灵继续朝云飞吐蛇信,笑道:“逗你玩呗!”她开朗的神情令云飞心里一颗大石落下,问道:“你昨晚上还恨我恨得要命,怎么眼睛一眨就不恨了?”罗彩灵一摆手道:“夫妻吵架不记仇嘛。”“你少臭美了!”云飞笑着回到屋里,李祥还在床里头闷睡呢,昨晚上,李祥一直把头撇在里头,不理云飞。 

  看着云飞梳洗,罗彩灵忍不住想捉弄他,道:“你头上有一根断头发。”云飞向后揪着发,道:“帮我取下来。”罗彩灵拈着那颗断发,顺着云飞的脸往下滑。“啪!”云飞把她调皮的小手打开,道:“小坏蛋,痒死我了!”罗彩灵得了尺便进丈,用手在黄铜洗里蘸水弹他,虽然没什么,云飞还是双手遮舞。水珠就像一滴一滴的眼泪弹在云飞脸上,云飞好容易左躲右闪地洗完了脸。和她在一起,有乐趣,也有苦趣。 

  云飞把毛巾搭好后,问道:“你什么时候最快乐呀?”罗彩灵双手把云飞两腮一拧,笑答道:“你快乐的时候。”云飞的脸变成一个大面饼,忙撩开她的手,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曙光的斜照下,两人嬉嬉闹闹,全无芥蒂,李祥躲在被窝里抽缩着腿。 

  门外洗衣的女主人高声笑道:“你们现在都这个样子,将来在一起时还了得!”云飞听得刷红了脸,道:“你误会了,我和她没什么的!”罗彩灵碍口饰羞,忙去拍李祥起床。女主人笑道:“你们这对欢喜冤家,真不知积了几辈子的孽缘呢!” 

  盘恒了农家一晚,三人清早喝了些粳米稀饭,就此告辞,农家央其再歇两日,再三再四挽留不住。罗彩灵留下一粒金珠,男女主人死活不肯收,还是李祥当和事佬,说自家如何如何富贵,吃穿用度不尽,磨破了嘴皮子,男女主人才千恩万谢地接了。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三人一路风尘仆仆,所见行道之民,载饥载渴,更有许多农民抬着小袋谷粮或些家物在路边摆摊变卖,云飞见这个县的百姓竟有余粮粜出,喜道:“此县知县治县有方,如此贤官父母已少至极。”忍不住下马向农民查询,农民道:“哪里有什么贤官父母,分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不献财于他,让他得到些好处,日后便治得你家破人亡,争奈我县因牛疫和粘虫侵害导致谷苗欠收,我们只有卖尽仅有家产而求生。”李祥听得义愤填膺,扬言要开帑库,杀狗官。云飞扯住李祥,叹道:“天下的脏官擢发难数,你杀了一个,朝廷会补上一个,有什么意义?”罗彩灵也摇头示意,道:“哪个官靠俸禄吃饭?”李祥只得空窝着一肚子火。 

  昱光射目,已到午饭时节,三马偈驰,烟尘涨天。云飞手搭凉篷观看,前面一箭之地有两家酒肆的望子飘展,道:“我们选家便宜的吃吧,不要浪费钱财。”三人在店首下马,李祥的肚子早就饿得像个瘪柿子,快步跑过去,迎着堂倌问道:“三素二荤一斤饭要多少钱?” 

  衣着缌裋的堂倌见李祥一身衣服半身灰土,嗤了一声,道:“我们这里的东西可比别处贵些哩!”李祥见他瞧我不起,哼骂一声,还偏要吃这家了,绁了马就扬头往里冲!堂倌拦住李祥,道:“不能赊账!”李祥一把推开堂倌,啐道:“滚你娘的蛋!我付双倍,够了吧!” 

  餐馆里烧火的庖子擤了一把鼻涕,甩了一甩,再继续和面作包子;和包子馅时,把爬在馅上的一只绿头苍蝇也给和进去了。反正客人们看不见,来人检查卫生时拍拍马屁,上点香火,还怕个屁!幸亏云飞三人点的是饭菜,才稍微干净一点。 

  店里的江湖客人谈起一些琐碎的江湖轶事,“天人教教主罗毅与红教教主段筱大战之事,你可听说了么?”“嗯,我听了点风声,一龙一虎打成一片,那可了不得耶!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千招不分胜负哪!” 

  罗彩灵一惊,岔问道:“到底谁胜了?”客人笑道:“最后罗教主凯旋而归,罗教主还真不简单……”罗彩灵吁了一口长气,拍了拍胸脯,笑道:“我以爹为荣!”云飞为之一笑,心中急快地思索着,红教败绩,决不会善罢甘休,感到罗彩灵的处境更加危险,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担。李祥奉承了罗彩灵几句美言,此时等得不耐烦,叫道:“鬼堂倌,怎么还不上菜!” 

  好容易上满了菜,云飞看着喷香的鲤鱼,捅了捅竹筷,美滋滋道:“快下手吧,鱼都等得不耐烦了!”说罢便往鱼身上戳,李祥却怪得很,偏偏不夹鲤鱼。云飞忖道:“原来你的弱点是鲤鱼啊!”便专搛鲤鱼吃,这举动好似一粒砂子塞在李祥眼里。李祥夹了一片莙荙菜,道:“吃蔬菜吧,多吃蔬菜对身体有好处。”云飞眯着眼笑道:“鲤鱼好吃,我就爱吃鲤鱼。”说罢又夹鲤鱼。 

  李祥闷不过,又不好说什么,便叫堂倌上了一壶白干。罗彩灵见李祥有苦处,便指着一盘五香胾牛肉,对云飞道:“吃牛肉吧,牛肉比鱼好吃!”李祥忙接声称是。云飞笑道:“鲤鱼是不是你们亲戚呀,干嘛两个人都护着它?”说罢又夹鲤鱼。 

  李祥没辙了,待堂倌上了酒,便闷着头自酌自饮起来,刚喝第一口,就大声“呸”了一口,尖叫道:“堂倌!”堂倌连忙过来,见李祥脸色一青一白,忙赔着小心道:“爷,有啥吩咐?”李祥二话不说,揪他喝道:“我没白吃你的,这酒什么味儿,是不是你对了水!”一语说到堂倌的心病上,忙张着双手,辩道:“这是进贡给娘娘喝的酒呢,味儿是淡了些;如果爷要喝烈性酒,我再给爷换上来。”李祥谇道:“少在这里混吣!给我仔细重端一壶,再敢耍诈,老爷我的拳头没长眼睛!”堂倌喏喏下去了,众人见说,也都觉得酒没劲,纷纷要堂倌换酒,忙得他焦头烂额。罗彩灵与云飞只是笑着,也不言语。 

  且说堂倌换上酒,李祥正饮着,果然他不敢渗假了。云飞嚼着鲤鱼肉,笑道:“真好吃呀!”还拈着鲤鱼嘴边的长短须,把它拈得竖起来再剐肉。 

  李祥气得浑身哆嗦,一扬手,猛然把装鲤鱼的盘子揪到地上,爆发“乒乓”的碎裂声,客人们都投来惊诧的目光。堂倌忙过来料理,心里算着账呢,盘子的钱又加在菜钱里了。云飞咋舌道:“这样浪费,你不怕遭天谴?”李祥狠瞪云飞一眼,也没心情饮酒了,嘟囊着嘴,胡乱夹了几样菜在碗里,端上客房去吃了。 

  罗彩灵问道:“李祥怎么了?”云飞一挥牙筷,道:“他这家伙,装唐玄奘,对着死鱼念经。我看哪,一定是要讨你的喜欢,希望你赞他两句仁慈。”罗彩灵道:“别瞎说,我看得出来,他有心事。”云飞扒了几口黄粱饭,哝哝道:“你别管他,那小子成日作乞丐,逍遥自在的,能有个鬼的心事,是有心思还不错!”罗彩灵道:“话不是这么说,适才在路上他还要杀狗官呢。”“嗨~”云飞道:“那还不是想充正义讨你的喜欢。” 

  罗彩灵一听也有道理,把云飞一推,道:“欸,李祥比你可贴心多了,你怎么不想心思讨我喜欢啊?”云飞乜斜着眼道:“你本来就不讨人喜欢,我为何要讨你喜欢?”罗彩灵一拍云飞的脑袋,硬硬的一响,掩面笑道:“你好迟钝!”云飞嘿嘿笑道:“别高兴得太早,先看看自己的宝贝绣花手吧!” 

  “怎么我的手上有黄泥灰?”罗彩灵惊叫起来。云飞举起一支芒鞋,笑道:“你刚才拍在它身上了!”没想到云飞俯仰之间就能脱下一支鞋并且底朝上地架在头顶上,趁罗彩灵拍完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下,怪不得罗彩灵看见两道影子在云飞身上闪烁呢! 

  罗彩灵拍着手上的灰,扭嗫道:“你坏,仗着武功高欺负我!”云飞笑道:“欺负人可用不着武功呢!”说罢拿起筷子,拈起一块萝卜吃了,道:“康萝卜真不好吃。”瞧着阴目眈眈的罗彩灵,又吃了一块萝卜,道:“艮萝卜也不好吃。” 

  “你坏死了,仗着嘴皮子尖欺负我!”罗彩灵铁钳似的手便要来揪人了!云飞得趣便抽身,罗彩灵不甘受人耍弄,追打着云飞跑出店外。 

  “死云飞,臭云飞!” 

  云飞的轻功在今日出了点问题,刚奔到一片郁郁芊芊的箐林内就被罗彩灵扯住,这扯住了可不放呢,又摇又拽,道:“我要你说,我很讨人喜欢!”云飞把腰板一挺,道:“男人要有骨气,说不说就不说!”罗彩灵松开了手,扑扑地扭过身去,道:“你若不说,我就去死!” 

  云飞道:“人死了就会变成鬼呦!有酒鬼、穷鬼、瘟鬼、冒失鬼、吊死鬼、吝啬鬼、泼皮鬼、讨饭鬼、挣命鬼、青面鬼、獠牙鬼这许多种,你愿意选哪一种啊?”说完便向罗彩灵投去抵直的眼神。 

  “我……”罗彩灵心里恂然,盘弄着指甲,不敢说了。云飞故意阴森森地说道:“作个吊死鬼如何!”罗彩灵双眉一沉,比着两指往云飞腰间重重一搦,嗔道:“要死你自己死去!”把手一甩,独自一人散忿去了。云飞在言笑之中发觉远处有四只贼眼窥视这边,草丛中传来蟋蟋蟀蟀的商榷声,都被他听得真确。 

  “这小子怎么还不走!”“没看见他们在吵架吗?再等一会儿,他会走的!”“他的武功真像传说中的那么高么?”“这可咬不准,也许是众星捧月,徒有虚名。”“咱们试试看,如何?”“喂,喂,喂!要试你试,我可不犯那个嫌!”“逮到这丫头,咱们先留一夜,怎么样?”“你是说~~咱们~~”“对,就是那个意思!”“嘿嘿!好是好,可是,段老头那边……”“怕他个鸟?我们又不是他手下!”“说的也是!那……你先我先?”“抓阄儿决定吧!”“怎么抓法?”“抽到长草的先。”“……”“唉,让给你了。”“得罪了。” 

  云飞尾随着罗彩灵,她走便走,她停便停,始终保持在一丈开外。罗彩灵没好气道:“你怎么是个跟屁虫啊,我躲着你都不行吗?”云飞眉尖一笑,道:“倘若我是‘虫’,那谁是‘那个’呢?”罗彩灵一听,哗然黄了脸,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自己生自己的闷气,狠狠发誓再也不与他说一句话了。 

  云飞抬起头,欣然道:“啊,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拉倒吧你,月亮还没出来呢!”罗彩灵禁不住噗嗤一笑,又望见云飞那面诡黠的笑脸;糟了,把刚才发的誓丢到了脑后根,不知不觉又被他戏逗了;急忙收敛笑容,快速趱行。 

  草丛里的两人见云飞死缠着罗彩灵不走,按捺不住,大吼两声,冲上路来。一个生着牛面孔,一个长着马面孔;一个使火尖枪,一个使方天戟。云飞已伺机多时,见他俩脸上刺着墨,便知有些邪门道行,笑道:“二位有什么事要小弟效劳么?”牛面孔把火尖枪往地上一捅,叫道:“少在老子跟前调喉咙,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二十年前的‘枪眼无漏’就是老子。红教的段教主要这妞儿,你且闪一边去,若敢管老子的闲事,哼哼,休怪老子连你一起割!”话音刚落,迎空一颗石子打在牛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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