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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草丛中散来阵阵薰香,长叶卵叶杂糅而生,罗彩灵深吸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兰花和兰草都生在一块了!”云飞蹲下身去,道:“这建兰的异香,还真教人嗅过流连呢!”罗彩灵道:“这兰草身上锯齿排排,倒教人接近不得呢!”两人相顾而笑,多少风情月意,尽在其中。
罗彩灵摘了一束兰花插在发上,问道:“你喜欢什么花呀?”云飞捂着嘴唇,思度了一会子,道:“应该是桃花吧,我也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对桃花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罗彩灵吃吃笑道:“那我就给你摘一把来,让你长久地带在身上,就不会若即若离了。”云飞笑道:“你真好!”“一副花猫巧嘴!”罗彩灵给了云飞一拳头,高兴地嗔着。
清风徐来,她的衣裙随之婀娜,佼丽多姿,那些作娇作态的蝴蝶见了,都羞涩地飞到别处去了。
罗彩灵转首他视,吓吓嘘嘘道:“好像有谁在偷看我们。”云飞四顾道:“哪里有人?你神精过敏吧!”
女儿心难测,几多衷曲不敢面陈心迹,她随意蹒跚几步,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经意地一瞅脚底,几枝菊花已被蹂躏得殃烂不堪,回首一望云飞,道:“当你行走在芳草地上,践踏着花草时,你的心会痛么?”云飞知道她的话语中夹杂着别的心意,微眈片刻,从脚根处撷了一枝烂菊花,道:“人只会摘盛开娇妍的花儿,当你摘起一束凋零残败的花儿时,你的心里在念着什么?”
爱是心灵之间的传递,他用问题回答了她的问题,天衣无缝。罗彩灵心潮沸涌,此刻好像顺著陡山坡往下跑,终点就是云飞,她没办法停止脚步,紧咬着皓齿,真想对云飞申表爱意。突然感到身边充溢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气氛,这颗心嘣嘣跳得好快,又想看他又怕看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云飞见罗彩灵脸色变幻彩霞,笑道:“你怎么了,一个人站着发呆?”
“我……”罗彩灵的心踅来踅去,还是没有勇气,腼腆地抠着指甲。云飞问道:“什么?”
母亲曾在梦中教谕:“你与他一起共餐,如果他喜欢你,会让你先吃。”云飞的确照做了,证明她是喜欢我的。“有了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坦白你对他的爱慕之情。如果你说了,也许得不到他;如果你不说,就永远得不到他;哪怕只有极菲弱的机会,千万不要轻言放弃!怕生龋齿而不吃糖是没有必要的,不要在他面前畏葸不前,就算痛,也只会痛一次。想拥有就必须要付出,老是捂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更憔悴啊!”母亲好像不停地在罗彩灵耳畔催促,尘网中的她,心里好梗塞,如果不把心里话告诉所爱的人,心结就永远打不开。
云飞见她好像有极重的心事,不禁咕哝道:“有什么话就摊开来说嘛,委委缩缩的不像你呀!”罗彩灵的心房似要炸开,一霎间突破了那道看不见的障碍,就势扑到云飞怀中,道:“我喜欢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第三十七回人若有情人亦惑天若有情天亦老~
云飞的胸口突然被她一撞,丝毫不觉得突然,也丝毫不觉得诧异,罗彩灵的兰言倾吐早在预料之中,只是时间问题。
怀内暖酥香翳,云飞抚摸她柔软的鬈发,一长一短地问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能喜欢我哪一点呢?”
“全部!”罗彩灵泪水滴沥,阳光盈在泪珠里,一闪一闪的。她已什么都不顾了,紧紧地盯住他,捕捉他游移的眼神,道:“昨晚上我太孟浪了,我不该那么任性的!……我、我真的离不开你呀!哥,你告诉我,你爱我么?”
此时,一句话便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了雪儿,他绝对不能告诉她真心话;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随便拒绝,会给对方带来伤害,甚至还会引起天大的麻烦;前因后果交错,他进退失据,束手无策。
“求求你,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奢求的!”罗彩灵吻着云飞的胸膛,粗重难抑的呼吸令他心痒。云飞好似缠着铰不开的丝线,虽然产生出模棱两可的念头,但又立刻打消了,心底深处有一位白衣少女哭着拉回他欲突出胸腔的心。
渐渐的,云飞的心跳缓和下来,沕沕的眸子里银光乍现,道:“我又丑又脏,而你这么漂亮,我怎能辱没你……”话犹未了,罗彩灵就伏下身子,抓了一把黄泥往脸上抹,漂亮的脸蛋顿时污七八糟,可是,那双滢滢的眸子依然璀灿耀眼,就像一对宝石镶在陶泥上。云飞扯住罗彩灵,大声叫道:“你疯了!”罗彩灵使犟地继续把泥往脸上涂,道:“别阻拦我,只要我把脸弄脏就配得上你了!”云飞紧紧捏住那束败菊花,唏叹道:“你怎么这样作贱自己呢!”罗彩灵的眼泪在眶中打转,扯高嗓子道:“那你就告诉我啊!”
时间在无情与多情之间划过伤痕,她的眼睛在无言地催促。
一片黄叶从眼前飘落,带着她的一片心意。
他吝惜这份真情,不能同时给予两个女人;从反面想来,倘若雪儿背地里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他一定会痛不欲生!手中那枝残败的菊花直垂落地,他含泪抛弃了她,踏着黄叶,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虽然,他明明知道摒弃不了她……
罗彩灵的脑袋嗡嗡生响,她并不指望把云飞从雪儿身边抢走,只希望能与雪儿并承雨露;但,这种幼稚希望的翅膀被无情折断。
当眼中看不见云飞时,罗彩灵丢魂落魄得竟然都不知道哭泣。青草坪上,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如章台之柳随风摇曳,心灵亦被黄叶一片片、一层层地帱没,好像被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不知何去何从。所有的物体都只有一种颜色,动的东西也只是死寂地动,在她眼里显得一片麻木,脸上绷得好紧,舒展不开,上眼皮与下眼皮像有磁力一般垂合,就像一朵塌秧的兰花。
爱语说都说了,以后还怎么和云飞相处?她怔了半个时辰,心跳又逐渐加快,人说恋爱中的女人往往很笨,在事实面前,她情愿自己诳哄自己,“这不可能”;然后,找寻任何理由为所爱的人辩解。她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心事坦白出来后,心情竟痛快多了。
她答应过云飞,要为他摘桃花,这事就萦在心上了。桃花在春天盛开,尝闻父亲说起,人间还有一株桃花四季常茂,就是漩塘内的长生桃,漩塘离此不过数里,罗彩灵想用行动来挽回云飞的心。她的衣服背后还残留着龅牙齿恶心的血,便回客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没碰到云飞与李祥,然后急速赶往漩塘。
不知不觉,罗彩灵飞奔了半个时辰,快得简直不可言喻,清醒之时,已来到崇山峻岭中,更显孤身伶俜。只见云雾缭绕,风光旖旎,一排排自然浑成的长城错落有致,挡在前方,罗彩灵纵身跃过。四处怪石嶙峋,布满了断垣残墙;狐兔杂沓,呦呦鹿鸣。过个一道天险的笮桥,再转了几道山弯,闻得潝潝水声,只见水帘悬挂,霓虹隐现。罗彩灵前去洗了把脸,又见身旁竖一怪石,宛若一头灰牛伏首俯望,此石表面光滑,中间和底部有许多天然洞孔,大者如喇叭,小者如铜钱,罗彩灵忍不住朝小洞吹气,牛石便发出“哞哞”的牛叫声,忍不住轻笑一下。拽开脚步向前行了一二里,过了一座天生桥,前方峭壁如削,再无路径,山坳上有间黄泥瓦房。
罗彩灵不知长生桃树栽在何处,便要找人询问,叩门半晌门开,出来一个女子。只见她体形如嫫母,头似钟离春,皮肤如孟光,仪态似阮女。黄帝见过,转身就跑;齐宣王见过,撒腿就避;梁鸿见过,惊惶跳蹿;许允见过,逃之夭夭。罗彩灵吓得后退了几步,感到那母夜叉似会吃人,但来时情切,岂有退缩之理,便赾走到跟前,问过名姓。原来这女子叫阎姐,罗彩灵叩过询,将来意说了一遍。
阎姐的举止落落大方,笑道:“呦,原来姑娘是来摘桃花的,看你一片诚意,随我来吧。”提起锄头般的脚,拽开步向前走去。罗彩灵愣了一会,阎姐招着手道:“你来不来?”
“我来,我来!”罗彩灵答应了一声。常言道,人实不易知,更需慎其仪。罗彩灵心下戒备,随阎姐来到一个狭仄而黑洞洞的隧道。一群猪鼻蝙蝠察觉到生人,扑扑地乱飞,阎姐道了声“小心”,与罗彩灵掩面躲过,摸黑了百步来到一块箐谷中,罗彩灵的每一步皆如履薄冰。
里面的天地很开阔,果然有一块直径数丈的水塘,水流按顺时针方向慢慢旋转,约半炷香时转一圈,附近有一条小溪,溪水以中间为界,相背而流。有一架天然的石桥虹卧塘上,对面繁殖着一株金光闪烁的古树,顸大十围。一朵金莲花娇艳绽放,一只粉蝶飞入花蕊采着蜜,一只白头翁掠过,将粉蝶叼了。
阎姐道:“我这里的长生桃树可是桃源遗下的仙种,因桃源不知在何处,人间恐怕再无第二株了,姑娘若要桃花,就请过桥去摘吧。”罗彩灵恐桥上有诈,道:“我一人上桥会眩晕,不如阎姐陪我同去吧。”阎姐的脸面忽然一垮,又呵呵笑道:“原来姑娘的心脏不好,不巧我与姑娘之心同出一辙。”思忖了一下,问道:“姑娘可会轻功?”罗彩灵道:“粗懂皮毛。”阎姐一指天上偏左吊着的藤蔓,道:“这倒好,不如姑娘倚着藤蔓荡过去吧。”罗彩灵道:“我资智椎钝,劳驾阎姐作个示范,我也好拟作过去。”阎姐笑着露出一排黑牙,道:“好一副伶牙俐齿,既如此,我就送佛送到西,你看仔细了。”
阎姐说罢,拣正中间的那条藤蔓飞渡过去,罗彩灵心轴转动:“原来真有机巧,此人不怀善意。”便依葫芦画瓢,渡过漩塘,褰裳近得长生桃树前,只见桃花夭夭满地,每瓣桃花皆有拇指头大小,不结桃子,确是人间奇景,蔚为大观。埴泥地里生了许多常绿的白藤。罗彩灵喜滋滋地左瞧右看,赶鲜艳的桃花摘下一梗,施礼道:“多谢了!”阎姐站在一块石板上,满面笑容。罗彩灵已体察到她神情不对,提脚时,两只脚竟似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低头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埴泥地里的一些匍匐茎就像一条条毒蛇,将她的双腿死死缠住,直往上蔓延,柔软而坚韧,摆脱不得!
生死攸关之际无暇多思,罗彩灵怕会失去桃花,左手忙将之放在怀里,右手正欲抽剑,中府穴已被人按下,就此昏迷着栽倒了……
话分两头,且说云飞撇下罗彩灵,此身如堕烟海,天壤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好像脚底下踩着棉花团,一走一陷。风在耳边拂荡,仿佛尽是罗彩灵无息的爱语,既热耳又憭慄。
时光倏忽而过,他不知不觉已回到神庙,庙里空阔而死寂,突然间又挂念起罗彩灵的安危来,她一个人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咦!好生奇怪,看不见一个人影,却体察到存在两个人的呼吸,方位在青幔后。云飞戒念浮起,知道有客人拜访,鸦行雀步至青幔前,猛地将青幔一揭,一个红教教徒正把青钢剑搁在李祥的脖子上,被云飞突如其来地一吓,愣了半晌。云飞右手指起,风驰电掣地戳下敌人的俞府穴,应手倒地。李祥险中求生,用袖揩着额头上的冷汗,踢了那教徒一脚,咤骂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蹇驴不长眼睛,惹到你太公公头上来了!”心里又有更紧要的事情,鼓圆了眼珠,向云飞叫道:“大事不好了!”云飞道:“你慢慢说。”李祥脸色苍白道:“灵儿被这群红毛鹰爪掳走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云飞立脚不定,忙扶着红柱,千恨万悔不该独自离开。李祥叫道:“这小子一定知道灵儿在哪里!”云飞急忙伸指入红教教徒的口腔,拔其有毒的板牙,纵然他会自解穴道也无法自杀了,接着断了他的少阴经脉,吼道:“快说,灵儿在哪里?”见他没反应,李祥大怒,死命地打他耳刮,呔道:“听见没有,快说!”那人的脸肿得像西红柿,叫道:“冲锋陷阵,杀身成仁!”云飞喝道:“你这妖人还想万古常青不成!实话告诉你,不消一刻,你浑身上下的骨头会疯狂抖动,五脏五腑绞成一团,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尽毁,痛也把你痛死!”话音刚落,那人身上便抖擞不住,越抖越快,痛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消一刻,大叫道:“我招!我招!救我!”
话分两头,阎姐住的瓦房堂屋内,当中架一台棕色的大坩埚,烧着石炭,地上摆着皮鞭、铁链等刑械。罗彩灵的脸被火熏得通红,悠悠转醒,原来身体被铁镣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