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铖与昝舵主相约,一方抵挡螭遢狂侠,一方设计擒罗彩灵,怎知昝舵主事败,凌铖还未得信。
庄内有那数不尽的宽阔庭院、幽深廊庑、亭台楼榭、花草山水,富丽堂皇的龟头殿内,以皂罽铺地,燔鹅草之臭,燃九光九徹之灯。两厢列着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戈、戟、牌、棒、桦、杈等十八般兵器。
“咚咚咚!”听得鼓桴猛槌。这鼓桴可不一般,乃是人的股骨;这面鼓皮也不一般,乃用人皮包就。凌铖在众人的呐喊声下威武升堂,高坐虎皮交椅,后挂梼杌壁帘。鹰隼们都在丹墀侍立,李祥五花大绑在堂中跽跪。
红教即出江湖,凌铖便撕下伪善的面皮,鼓了鼓掌,从灰蟒罘罳后走出来一乐班,吹篪打铙,好不快活!他们拿起封了眼窟窿的髑髅作饮酒的器皿,咬着猪提胮,还对撞髑髅如撞杯般笑饮,摊开《欧杀范五脏图》指点评骘,鸡血酒从髑髅的鼻孔流入他们的嘴中。
李祥只顾嚷嚷:“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啥也不会,只会吃饭。”凌铖一指李祥,咄喝道:“你可知犯了哪款天条吗?”李祥堆着笑道:“其实,嘿嘿,咱们是自己人。”凌铖“哦”了一声,鼓了一掌,幕后拉了天人教的沈香主出来,摁跪在地。凌铖道:“既然你自称是自己人,去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一教徒给李祥解了绳子,递把雁翎刀给他,李祥拿了刀直发抖,不敢割。
凌铖喝道:“你不敢割,还说是自己人!来呀,把他洗刷干净,腌在盐坛子里,明儿给俺们下酒!”两个手下拿着绳綯应声而来,李祥叫道:“小人真的是自己人哪,只是小人天性胆小如鼠,不敢杀人哪!”凌铖怒喝道:“还在老子跟前唱戏!快给老子绑起来!”看着两个煞星一步步逼进,李祥的魂都被吓掉了,大哭道:“大人饶命呀,可怜小人家中尚有位八十岁的老娘无人赡养,望乞饶恕小人的性命则个!”两个手下听得悲怆,牵着绳綯犹豫起来。
凌铖大怒道:“还磨蹭什么!”手下忙依命将李祥掀翻套上绳綯,准备吊在悬梁上洗刷。四处的音乐正在大吹大擂,就像送葬之歌。李祥扯着绳綯,东张西望,四处狰狞可怖,扯着头发叫道:“天哪!就算我要死,也要挑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啊!”凌铖哈哈笑道:“这儿风景别致,你也死得其所了!”李祥大叫:“你们不能吃我,我有性病,吃了要烂嘴巴……”两教徒只当不知。李祥的脖子已被吊起,勒得他脸红脖子粗,大声嚷道:“在我临死之前,让我把遗言讲完!”凌铖一挥手,示意手下松开他,道:“好,你说。”李祥捏了捏脖子,感到心脏似乎在火里嘘了一下。
沈香主却没李祥好运,被人刭割,作了无头之鬼。李祥看得吞了一口涎,清了清嗓子,道:“小人的拜把子兄弟螭遢狂侠乃是天挺英雄,不管你们多少人,在他眼里都如蚂蚁一般,你若杀了我,定会死无全尸!不如好酒好菜端上来,等我兄弟来了,替尔等美言几句,免尔等之罪。”凌铖一把将酒杯捏得粉碎,怒道:“岂有此理,敢小窥我,好,就让你多活片刻,待他来,看我如此锉败他!”
李祥心中快意,只待云飞来救,这家伙倒有点鬼画符,故意要他们操练武艺,消耗体力,让云飞救时方便些。凌铖却看不透,有意卖弄气势,数了十个手下在大堂上“呯呯嗙嗙”地打斗,笑问李祥:“我这总教头操练得怎样?”李祥笑道:“纪律严明,孙膑再生亦不过如此。”
凌铖大笑欢颜,道:“捧我啊,想我饶你一命么?”李祥道:“作人谁想死呢。”凌铖哼了哼,吩咐暨师爷点兵围剿云飞。共有卒三百余人,师爷点了九成兵,凌铖道:“杀一个人要带这么多人手去吗?”李祥暗自吞笑:“嘿嘿,回来的就没这么多人啦!”暨师爷谏道:“螭遢狂侠不可小睇呀!想当初他在武林大会上连克群雄,连武林盟主都敬他三分哩!”凌铖一吹黄须,道:“螭遢狂侠那小虾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向就不服他,减一半人!”暨师爷苦劝了两回,凌铖依旧不听,暨师爷只得服从旨令。
凌铖诗兴即起,吟道:“人间天下谁第一,人间天下俺第一。天下人间谁第一,天下人间俺第一。”手下一人叫作邵马屁,这时竖起大拇指,躬着身子,笑呵呵道:“大人文采彧彧,云蒸霞蔚,作出的诗自出仙意。看此诗格律精严,韵高辞雅,风格清空;上厥集览汉唐之精华,下厥启承当世之文风;凌云健笔意纵横,文章老使成。啊呀呀!大人之造诣杜甫不及,李白不及,孟子不及,孔子不及,神农不及,黄帝不及……”手下们连忙人云亦云,誉不绝口。
凌铖哈哈大笑道:“从即日起,你就是指挥了。”“谢主隆恩!”邵马屁叩头如掏蒜。凌铖意筹兴壮,唤人摆上酒席,他的用度近日来极为阔绰,案上疱膳穷水陆之珍,视者眼花。李祥还在堂中跪着,早上到现在还打着饥荒,见凌铖吃得爽利,喉咙里直痒痒,道:“大人手里握的这只鸡腿长得好漂亮喔!”凌铖饮下一樽佳酿,笑道:“怎么个漂亮法?”李祥口角流涎道:“嗳呀,圆圆墩墩,肥香盈盈。天可怜见,如果能让我嗅上一嗅……”凌铖便下座,伸着鸡腿给李祥嗅了一口。谁知嗅过之后,李祥的肚里倒更加饿了,趁机说道:“如果能让我尝上一口,那……”“做梦!”凌铖回到座上,喝道:“在没把你碾成碎末之前,给我老实点!”
李祥不肯死心,扬着脖子望向雕案,道:“这些红红的熏肉也好可爱耶!”凌铖把鸡腿一扬,道:“小子,你只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还想吃肉,门都没有!”
“匀一点嘛!”“闭嘴!”
李祥道:“既恁地,赏杯水酒喝吧,我的喉咙都渴得冒烟了。”“滚!”
李祥实在忍不过,顾不了男人的面子,哭将起来。凌铖与众人都看得大笑:“没想到逮了一个娘娘腔!”
此时,一道士走出灰蟒罘罳,只见他星冠耀目、鹤发蓬松、布褐长春、面目清臞、年约五旬。凌铖见道士好容易出来,满脸关彻之情,起身问道:“蒯栅老仙家,‘天死水’练成否?”蒯栅从怀里拿出一个赤色的小罂瓶,瓶嘴用包着红布的木塞堵着,笑道:“贫道做事,你还不放心么。这瓶天死水,配以人间九九八十一种形色各异的草毒、兽毒、砂毒,再加毒王乌董草,毒力之盛,足以让一城的人命染黄泉。”凌铖大喜道:“好好好,段教主正差这玩意练功呢,我明儿就亲自送去。”蒯栅把天死水递到凌铖手上,问道:“你们教主到底练什么奇功,非要藉此剧毒不可?”“我也不知详细。”凌铖将之放置案上。蒯栅一揖道:“你托贫道之事,贫道已办妥,就此告辞。”凌铖道:“何必慌着走,我们教主还未亲自答谢老仙家呢!”蒯栅道:“离了鬼谷山已半载,两个徒儿令人放心不下,贫道练的丹药怕他们偷懒耽误了。”凌铖道:“既如此,他日定当登门拜谢!”蒯栅道:“金帛倒不需了,只请赐些丹砂、白矾、石英或硇砂等矿物就好。”凌铖道:“一定,一定。”与蒯栅拱手作别。
好东西总有人盯着,李祥的眼睛便在天死水上打起转来。
堂外一声报,听得靴履响、脚步惊,剿杀云飞的一百多个死客如今只回来了一个,那人象从鬼门关逃出来一般惊惶失措,在凌铖面前扑嗵跪下。凌铖惊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回来?”那人道:“螭遢狂侠太、太、太厉害了,全、全、全军覆没了!”
“什么!!”凌铖气得乌珠迸出,盻视那人道:“你难道不是人吗!”只听得堂上一声惨叫,那人的天灵盖被打得稀烂。凌铖骂道:“一群废物!”暨师爷与众手下低着头,不敢作声。乐班还在吹篪打铙,扰人耳根,凌铖道:“还吹个狗屁吹,打个鸡屁打,给我滚下去!”暨师爷连忙敲敔,乐班挨个儿退下了,只是音乐倏忽阕止,让人感到差点什么似的。
且看云飞与罗彩灵惦记李祥的休咎,解决了碍事者后,追风而行,李祥被掳,云飞心里却不像罗彩灵被掳时那般焦急,难道李祥不重要吗?他也说不明是种什么原因。
云飞道:“不知李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罗彩灵眯眼笑道:“先前我还为他担心得不得了呢,但是一想他那脾气,说不定正乐着呢。”云飞道:“他身处刀林,还乐得起来么?一定吓得哭叫才对。”罗彩灵道:“李祥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了,那家伙最是目中无人,见了天王老子也不过打个哈哈,红教小兔子们一定都被他摆平了。”云飞还是不信。
转眼已到凌家庄,只见房中烛明如丹丘,打梆和徼巡的象走马灯一样,令人无机可趁。云飞与罗彩灵埋伏在三丈外的小丘后,正在哨探,一杂兵道:“这回诱得螭遢狂侠来,不知庄主如何对付?”另一杂兵哆嗦了一下,道:“唉,我好担心,那人武功之高,格外恐怖,不知明天还有没有脑袋吃饭!”“是啊,只望菩萨保佑他不要来!”
云飞笑道:“想不到,他们也害怕呀。”罗彩灵道:“再看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我们一齐冲进去吧!”云飞道:“不成,万一他们狗急歹生,把李祥一刀宰了怎办!”罗彩灵犯愁道:“他们人多势众,你看这巡逻的,一个个眼睛瞪得要吃人似的,咱们溜不进去啊!”云飞又侦察了两眼,道:“没关系,人都会眨眼,乘那一瞬间,可以窜过去。”罗彩灵吐出舌头,道:“你有那么快的身手吗?”云飞笑道:“你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话音刚落,几纵身便跃进凌家庄,犹如烘云托月,视高墉如矮埒,罗彩灵会心地一笑。
再看李祥跪在堂中,看见桌上的东西不能吃,酒又不能喝,一边呱呱地哭一边呱呱地叫:“鸡腿、熏肉,我好想吃啊!美酒啊,我好想喝啊!”凌铖一边吃一边道:“祈祷螭遢狂侠快些来吧,不然我就吃你哩!”说完大笑。
一阵清风掠过,云飞鬼魅般来到李祥身旁,见他满面流涕,还以为他在思念大家,心中一热,道:“灵儿错了,你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啊!”熟悉的口音回响不绝,李祥抬首一望,宛如旱苗得雨,嘴巴都乐成了八瓣,高声叫道:“云飞,你真是俺重生的父母,再养的爹娘呀!快杀了那些乌鸦仔子们,好让俺吃饭!”
“你来得正好!”凌铖一声喊,宛若喤喤钟鸣,只见他如鹫冲天,双掌平推,一股劲风排山倒海而来。云飞一招“水蟒翻身”,提起李祥避过锋头。凌铖纵身一跃,只听得“卡嚓”一声,一根三尺宽的房柁被他着力扳下,就势呼啸着投向云飞,钎凌无匹。云飞耸若昆仑,平推一掌,只见一股激流源自掌心,带着惊天撼地之势,手起手落,顸直的房柁已在飓风下化成满天碎末!
“螭遢狂狭果然名不虚传!”凌铖哈哈大笑,道:“能与螭遢狂侠单打独斗,死亦足慰平生了!”李祥亦威风起来,叫道:“就凭你这副德性,还想吃俺,看俺的兄弟把你砍成一十八块!”凌铖大怒。“别顽嘴了。”云飞要李祥先退到后面,以免被风刀擦伤。李祥咕哝几句,退下了。
红教教徒都潮水般地涌进龟头殿,看主公与螭遢狂侠大战,对李祥这无关紧要者则放任不管。云飞见观众多了,朗朗笑道:“我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只参加了一次武林大会,竟跻身至超一流高手之列,被江湖朋友津津乐道,还送我一个堂皇名号,实在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不必过谦,接招!”凌铖两臂挥浪,起手便是独门武功“飞电流光”的压轴第五式“幻霓青芒”,只见数百条流光带着嗾嗾的风声飞锬过来,狠辣绝伦,三十年来,不知挫败了多少一等一的高手。
云飞面含微笑,犹如利箭出韬上弦,单臂在胸前画出一道赤虹,听得鼍龙鼓躁,那道赤虹就似马蹄刀瓢里切菜,将流光收得滴水不漏。往往高手过招,一招便能定下胜负,凌铖已知云飞的功力精湛得难以想象。
云飞面色自若,笑问道:“下一招是什么?”这一句话震得凌铖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云飞厉叱道:“你若黔驴技穷,就让我教教你!”说罢双掌朝天,呼啸随起,头发上指,身体似被一块螺旋上升的风团包住,令人望之胆寒。那条陆龙卷风越卷越猛,上端与云层相接,下端与地面相接,屋顶都被掀起。眼看狂风似龙吸水,人的衣服几乎都快被抖破,李祥忙抱住木柱,红教教徒一个个牵扯在一起,不敢分开,怕被卷飞。亏得凌铖千斤坠功夫牢深,才勉强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