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每当火车从我旁边飞速而过的时候,我总是会产生幻觉,我总是看见自己跳进轨道,然后头颅高高地飞向天空,我的身体在铁轨上如莲花散开,空气中传来岚晓头发的香味。
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晚钟。
C朝着太阳坠落的方向唱歌,留给我们一个边缘很模糊的剪影。他唱每当你又看到夕阳红,每当你又听到晚钟,从前的点点滴滴都涌起,在我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我突然想起了小王子,那个每天看四十三遍落日的孤单的孩子,那个守着自己惟一一朵玫瑰的孩子。
当整个花园开满了玫瑰他却找不到他那朵花的时候,他蹲下来难过地哭了。
1999年8月 岚晓 你讲一个笑话,我要笑上好几天,但看见你哭了一次,我就一直难过了好几年。
夏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天空格外辽阔清远,这在南方很少见。我喜欢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有时候会听到飞鸟破空的鸣叫。
从学校报名出来,我站在校门口等车,一边望着天空一边想自己现在是高中生了,不用再穿那些乖乖的校服如同幼稚园的孩子了。
喂,那位同学,你是新生吧,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好吗?
我抬头看见一个骑在自行车上的男孩子,头发长长地飞扬在风里面,笑容清澈如水,他好像很快乐的样子,因为他笑得白色牙齿全部露出来了。我看见了他有两颗尖的虎牙。
我把手机递过去,三秒钟后我开始后悔,因为他很快乐地用普通话对别人问候:哎呀,小子你居然在北京啊!然后我面部表情格外痛苦地看着他打手机打得兴高采烈生机勃勃,到 后来他干脆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来回踱步频繁换姿势。
十几分钟后他把手机递给我,睁着大眼睛很天真无邪地问我:怎么没电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三遍“我是淑女”之后微笑着说:那么同学,要不要我回家给你充电?
他歪着脑袋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用了,反正也差不多打完了。
我向上帝发誓我真的想踢死他。
当我转身走了两三步之后,他在后面叫我:那个手机妹妹,你要不要请我吃饭?
我转身说:你想请我吃饭?
他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是你请我吃饭,因为我今天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然后他很大方地把他的所有口袋翻出来给我看。
我对天发誓恳请上帝让他在被我踢死后活过来,我要再次踢死他。
第二天点名的时候,我听到老师叫齐铭,然后我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到!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家伙的虎牙。
他好像很高兴似的问我,手机妹妹,你怎么坐在我前面啊?
因为我今年命犯太岁。我心里第三次向上帝发誓。
然后齐铭就成了我的同学,我每天都可以看见他穿着款式不同但价格昂贵的衣服在我面前晃,他那个人,爱干净爱讲究得要死。我说你都干净得可以吃了。他总是嘿嘿地笑。
那个夏天在我的记忆中轻快得如同没有忧伤的青春电影,一幕一幕流光溢彩,无论我什么时候回过头去,看到的都是快乐,没有难过。
也许是因为那个夏天过得太快了吧。很多年后我对自己这样说。
2002年8月 齐铭 每到这个季节,我就喜欢在街上闲晃,看风穿越整个城市,穿越每棵繁茂的树,穿越我最后的青春,我的19岁。
穿行在这个城市的夹缝中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抬头看那些楼房间露出来的蓝色的天空,我可以听见风从缝隙中穿过的声音。
岚晓在家等待成绩,我知道她高考非常不错,可是我考得很差劲。从电话中听到成绩的时候我觉得突然有什么东西压到我的胸口,然后迅速撤离,而深藏在我胸腔中的某种东西也随之被带走了。我难过到连哭都哭不出来。我一次一次拨电话到信息台,然后反复听了三遍那个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数字。挂掉电话我蹲在马路边上,有很多的车和很多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听到不断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打电话给岚晓,我握着电话发不出声音。可是她知道是我。她说,你别难过,我已经帮你查了分数了,知道你考得不好。然后我的眼泪轻易地就流了出来。那些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滚烫的地面上,迅速就蒸发掉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我突然开始明白,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很多东西都会被蒸发掉的,再也不会留下痕迹。
我开始和一些落拓的男孩子混迹于这个城市的黑暗的底层,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在酒吧如同地震的摇滚乐声中,我再也想不起以前弹着吉他唱给岚晓听的歌了。
记忆像是倒在掌心的水,无论你摊开还是握紧,水总会从指缝中,一点一滴,流淌干净。
我不知道我的将来扎根在什么地方,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将来。我和那几个朋友计划着去西安念一所民办大学,很可笑的是我们居然连报名费都不够。
如果我问我妈妈要的话,毫无疑问,我拿到的钱足以让我把那个大学的文凭“买”下来,可是我不想再见我妈妈,从她离开我爸开始。同样我也不想再见我爸爸,从他离开我妈开始。
于是我们几个人就在这个城市的喧嚣中孤独地站立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就像那些很矫情的人说的那样,我们是寄居在暗地中的病孩子,面孔幽蓝,眼神嶙峋。
可是我们不愤世嫉俗,不张扬顽劣,我们只是沉默,大段大段时间地沉默,躺在车站外的平台上,听列车开过,看头顶昏黄炎热的天空,看飞鸟疾疾飞驰而去,有些飞鸟会突然中枪,然后笔直坠落。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因为我无法再想起自己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岚晓站在树阴下面的情形,想不起自己曾经清澈干净的笑声,想不起岚晓第一次在我生日那天送我一本广告画册时我脸红的样子,想不起我们逃课出去,看一场电影,或者找个浸满阳光的草坪睡觉。
想不起我的十七岁,想不起凤凰花第一次盛开的那个夏天。
2000年9月 岚晓 我每天都在数着你的笑,可是你连笑的时候,都好寂寞。他们说你的笑容,又漂亮又落拓。
我和齐铭熟识得很快,并且当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尖叫的时候,没有老师告诉我们关于夏天未成熟的果实的传说。原因是在这个学校里,如果你成绩够好,那么那些学生守则对你来说约等于零。
我是学校的第一名,齐铭是第七名。齐铭说我像个在学校横行霸道的土财主。
我开始养成逃课的习惯也是齐铭调教得好,而且在我发现即使逃课我还是第一名之后,我就开始逃得心安理得乐此不疲,毫无思想负担。
齐铭在第一次带我逃课的时候对我语重心长如同培养一个间谍:
第一,你见着老师不要慌。
我慌个屁。
第二,你翻铁门的时候不要乱叫。
我叫个屁。
第三,你真可爱。
我可爱个屁,哦不,我真可爱。
后来我在齐铭的帮助下顺利地翻过了学校的铁门,不过之后我决定以后少穿裙子。因为在我的裙子被铁门勾住的时候,我看见齐铭笑得几乎要撒手人寰像是病危,两颗虎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有时候我们逃课也不干什么,就随便找片草地,然后睡觉。于是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成为我高一的时候最清晰的记忆。有一次我看见有人放风筝,于是就很兴奋,我对齐铭说:哎
呀.你看你看,有人放风筝,我们也去吧!
齐铭睁着他那双好像没睡醒的眼睛说:小姑娘,你几岁?你以为你在拍爱情片啊?
你这个人,没劲。我继续看我的风筝。
齐铭这个人你告诉他海水好蓝,他会告诉你那是因为光线中的蓝色没有被海水吸收。而且和他说话他的节奏总是比你慢一拍,以至于你会觉得他分明是在睁着眼睛睡觉,他的眼睛恍惚地望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感叹:长得那么好看,可惜了智商那么低。
可是还是有很多无知的小女生喜欢这个低智商的人,不可否认齐铭长得很好看。因为我在所有的场合都表示我不喜欢齐铭,所以那些女生就放心大胆地把她们酝酿很久的情书交给我让我转交齐铭。我从来没看见过一个女人如此相信另外一个女人。
可是他都几乎没有看过。我问他:喂,你干嘛不看人家写给你的信啊?
因为她们叠得都好复杂,我打不开。齐铭低头啃排骨,头都不抬地回答我。今天的排骨很好吃,你不吃可惜了。
后来再有女生交给我的时候我都很想告诉她们不要叠什么相思结呀千纸鹤呀,因为那个笨蛋打不开。
齐铭家很有钱,父母都在经营公司。他整个夏天几乎没有穿过重复的衣服,只喝百事可乐他说他喝纯净水会呕吐。我总是花很多时间来教育他要如何成为一个朴素的人,他总是很认真地点头,然后说:喂,你说完没?我看见一件衣服,才600多块,下午你陪我去买。
齐铭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广告设计师,而我的理想是读完国际会计专业。他总是说我整天钻在钱里面真是个庸俗的女人;而我总是说他整天不切实际真是个好高骛远的男人。可是我还是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本广告画册。他事过画册的时候整个脸红得像个番茄。
我说:你脸红。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说:我脸红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有什么好奇怪。然后转身玉树临风似地走了。走了三步之后转过身来,脸更红得像个番茄,他说:那个,谢了。
然后他突然很惊讶地说:哎呀,你脸红!
2002年8月 齐铭 对于列车中的那些人来说,我们这些躺在铁轨边的站台上的孩子只是一窗一窗呼啸而过的风景中很普通的一幅画面,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些躺着仰望天空的孩子,偷偷地哭过多少回。
在一场暴雨之后我回过一次家,可是家中依然没有人。冷气十足。我看到我的床上有我妈妈放下的很厚的一叠钱。我看着它们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窗外的雨声,像是电影中的背景音乐,被无限放大。
电话记录上岚晓的号码一直重复出现。从晚上6点到凌晨3点,几乎每个小时都有电话。我突然觉得很难过。我将电话打过去,可是岚晓不在家。
挂下电话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岚晓守着电话,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的样子。头发垂下来盖住她忧伤的脸。
我的书桌上落了一层柔软的灰尘,我用手指写了岚晓的名字。
我的书桌还保留着我高考前一天的样子,到处是参考书和演算纸,墙壁上还有岚晓送给我的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齐铭高考成功——小布什。
我从书堆中找出一册信纸,然后突然想坐下来给岚晓写信。我打开了台灯,突然像是回到了七月前的那些在咖啡香味中流淌的日子。
“岚晓,你还好吗,这几天我和c他们在一起,我们决定去西安念一所民办大学,在那个地方搞一个乐队,听我一个朋友说那个城市的音乐很不错的。所以我想去看看。而且那个城市有古老的城墙和隐忍的落日,我想一定很漂亮,有时间我拍下来给你看啊。
“那天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的时候遇见个老人,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我们在街心花园里坐下来聊天。我都忘记了我们说了什么,但很奇怪的是最后我自己竟然哭了。我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的,我是不是很没用,你肯定该笑话我了吧。忘了告诉你,那个老人长得很像我爷爷。我爷爷在新疆,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暑假你应该是继续学钢琴吧,每次看见你弹琴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觉得你像天使,嘿嘿。你的手指好灵活,不像我,手指那么苯。”
“我突然发现火车站是个想问题的好地方,因为非常吵闹。可是当你沉溺在那些噪音中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根本不会影响你。周围是各种各样的面容,眼泪与欢笑,重逢与离别,可是都是别人的热闹,与我没有关系。”
“还有就是早点睡,我这几天很少回家,不用每天都打电话给我,我没事的。你不要那么担心,早点睡,不要熬夜等我电话,眼睛像个熊猫就不好看了。”
我将信装进信封,然后工整地写上了岚晓的地址。到了邮局我将信投进邮筒的时候,信掉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我的心突然抽紧了一下。
然后我从邮局出来,不知道自己该到什么地方去吃饭。我突然想起了在这个城市西南角的一家卖牛肉面的路边摊。于是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