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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发表于妇女生活杂志
我们跟凶横残暴的敌人作殊死战已经有八个多月了。要支持这样的战争，最重要的一个原则，是全体民众在政府领导之下，团结奋斗；要民众能团结奋斗，必先让他们明了在这大时代中各自应负的责任，更应让他们知道国家所遭遇的是什么？他们的反响应怎样？所以我希望在这短文里，说明民众应注意的是什么，应负的责任是什么。
我相信，凡是受过教育的人，凡是具有良知的人，虽然在表面上或许没有注意到他应负的责任，实际决不会规避责任的。也许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责任，应该是怎样一种性质；也许更有许多人不知道怎样的活动，才可以大而救国，小而援助被难的同胞，给我们大家解除国家的与个人的困难。那么这种表面上看来是麻木不仁的现象，实际上只是不明需要，不明真相的结果。这种情形的养成，也许因为从辛亥革命以后十几年内中国内战太多，一般民众的精神上，对于战争发生一种淡漠厌恶的习惯。现在外寇深入，挟着近代科学机械化的武器来屠杀我们，虽其性质根本和过去的内战绝不相同，可是民众却一时分别不清。这就是说明了一般民众表面上淡漠的理由，因为国内战争往往引不起民众的关切的。只有认清了北伐军兴推翻军阀的真意义后，接近现实的民众，才会觉悟到他们自己确具有效的势力，确有制止武力斗争，使之为国家福利而停止的力量；可是在没有这样认清和觉悟之前，一般自然的趋势，还是执持着习惯的心理，还以为战争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冲锋打仗是兵士的职业，开战停战是政府所主持，老百姓管不到这些事。
然而，目前强迫我们起来应战的战争，那就根本上绝对不同了。这一次的战争，已震动了整个的中国，沿海与内地，处处都感到侵袭的危机，许多都市乡村，到处都化成了焦土；日本是尽着他的全力，企图征服我祖宗创立的整个国家，企图毁灭我历代遗传下来的文化，使我们的同胞都变成他们的奴隶。凡我同胞每一个人都该切记在心，这决不能拿以前任何一切的国内战争来相比拟的。日本军人在我们的国境内，把我们的同胞那样的屠杀，那样的侮辱，把我们的产业那样的摧残，那样的掠夺，我们想避免整个的灭亡，每一个人身上的每一根纤维，都应该紧张起来，每一个口袋里的每一个金钱，都应该贡献出来，再接再厉，继续不懈，不是我们打退了凶恶的侵略者，就是我们全部给侵略者消灭了，不到这地步，我们的抵抗是决不停止的。
这是我们的目的，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爱国心驱使我们非这样做不可。政府与军队的责任是争取胜利，可是民众不起来组织自身，积极参加工作，这胜利是不可幸得的。怎样支持民族的生命，怎样使几千几万无可凭藉的难民维持他们的生命，这都是当前的大问题，要我们民众解决的。
在战争尚未发动的时候，各国教会及同情我国的人士，就积极筹划保护我民众的方法，尽可能的翼蔽无辜，免遭残杀，这种仁风义举，真使人感激难忘。我们国人当然也有许多努力着救助那些被难的同胞，可是还有一部分人没有这样做。据我个人推想，他们不做的理由，或者因为他们不明白所以要参加救国运动的原因，或者因为他们没有组织的经验，更不知道怎样去动员民众力量来做抗战军队的后援。
现在我们不必再研究这些原因了，我们要号召全民一致起来，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来帮助那些无家可归无力自给的被难同胞。我们要胜利，先得大家团结起来，这种互助的精神至少可以使大家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在为国家尽力。我们要提出一个简单的口号，那就是：“一切物力，一切人力，都贡献给国家。”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而坚决，乐观而积极，尽仁爱，肯牺牲，自始至终，永矢不渝。
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实在多得很，举例说罢，为救国，我们应集中财力、人力、物力贡献给国家，贡献给军队，贡献给被难的同胞；我们更应该开发一切生产，促进其效率，增加其产量，以继续维持抗战的力量，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很多，我们应该怎样做的方法更多，可是目前最引起我个人注意的是难童的问题。
现在成千成万的儿童，有的父母死亡，成了流浪的孤儿，有的虽有父母，但他的家庭已经穷无立锥之地，衣食都成问题，这些儿童全要我们去照顾的，怎样解决他们的衣食住问题和教育问题，全是我们的责任。他们都是未来中国的壮丁，也就是支持国家实力的一部分，我们怎能任他们去流浪，变成乞丐，变成匪徒，变成嗷嗷待哺的饿莩。为了民族的荣誉打算，我们断不能让这种惨象扩大，就我们爱护儿童的天性上来说，我们也不忍见这成千成万天真的小孩流浪无依；可是最重要的，为完成我们保全国家实力的任务起见，我们更不能坐视这些儿童被难而不救。
我们大家倘回想到自己做孩子时候的情景，父母怎样爱护我们，家庭团聚在一起是怎样的安全欢乐，在学校里读书又是得到怎样的智慧和乐趣，现在再看着这群难童，谁不应该抢着去救济他们，救他们跳出水深火热的苦难，帮助他们成为有作有为的国民，将来也担负起捍卫国家复兴民族的一部分责任呢？
现在战时儿童保育会正在进行募款运动，我们估计每一个儿童一年最简单的衣食住及教育费，要有六十元，现在我们请求同胞们每一个人量力认定几个儿童的保育费。我们最初的目标，想保育两万个儿童，将来经费扩大，保育儿童的数目当然也就跟着扩大了。
我们正计划着把这些儿童运送到后方最安全的几个中心，布置适当的房屋，派定负责的人去照顾他们。在他们的生活上和一切待遇上，要尽可能的使他们安适，给他们职业的训练，养成他们自力求生的本能；等他们到了可以工作的年龄，就按照他们的能力辅助他们，使他们到了适当时期，就可以照顾自己的生活。
这一种运动实在有很重大的意义，凡是应募捐款的人，应感到他拿出这一笔钱来，是确确实实直接帮助国家挽救人力的消耗和损失，间接帮助国家建设起一个坚强有为的新民族。有了这一种认识，我们真应该兴高采烈，踊跃输将了。
第四部分致美国的小朋友（1）
1938年2月18日于重庆
亲爱的小朋友们：
我现在要对所有你们正想援助我们中华民国受苦的难童的小朋友们，讲一讲我们中国的实在情形。
我怀疑你们是否能想像得到我们两万个小朋友，是什么样子。我不是说这么多小朋友统统在一起，而是指许多大小不同，而每个又约有几百人的那些小团体。现在请你们闭上眼睛想一想罢。假如你们能够的话，那么你们就会看见许许多多——那所有的男男女女的中国小朋友们。
你们看得见吗？有些小得还不会走路，有的被放置在木造的小桶里面，我们叫做“立桶”，意思就是婴儿所站立的桶。还有那些歪歪倒倒刚学走路的小朋友们，他们喜欢随意乱跑，就像你们小时一样。你们会问：“那竖立在他们头上的三个东西是什么？”这的确是有趣的，不是吗？这叫做“小辫子”，可是你们却称之为小猪尾，殊不知猪尾是下垂的，辫子是向上竖立的。你看见那辫子是用红绳缠着的吗？红绳表示好运道，并可使辫子竖起来。但这小辫子很快就要剃掉的，我相信那些小姑娘会觉得运气更好。
你看见那些较大的孩子们跳绳或追夺足球吗？是的，他们所玩的游戏就和你们一样。你们再看，他们还有的在玩石弹，有的正站在高跷上很是开心。这种高跷都是他们自己做的；他们是模仿中国古代的高跷舞蹈哩。踏高跷是非常有趣的游戏，你们曾经玩过吗？
还有的孩子们在玩弹皮弓。他们把脚踏车内胎里面用坏了的橡皮，拿来切成许多小长条。一个内胎管就可做许多的弹皮弓。但是你们听我说实话，并不是每个弹皮弓都可以打着麻雀或者把瓶子打翻的；并且孩子们玩弹皮弓，还会使那个地方感到很讨厌。假如你们不相信，可问问你们的父母。
风筝也是中国最多的。各色各式的风筝，孤儿们玩起来最开心。所有的中国孩子们也都是一样；假如你们在这里，那么你们也会得到同样的快乐的。
但是你们在你们本国是看不到这种风筝的，同时你们还梦想不到的。有的风筝比玩它的孩子大上两倍，所以年龄较小的孩子常用两只手拼死地拉着绳索，我还曾经看见一个孩子扶着另一个放风筝的孩子，恐怕他被风带到天空去。
你们听了会笑吗？这是没有什么可笑的。你们知道在风筝节所玩的风筝，有的厉害得任何一个人都没法玩。这种风筝之大，有时需要几个人的气力才能把它放到空中去。我知道你们听了是几乎不相信的；但假如你们碰见了知道中国——尤其是福州的人，他们定会告诉你这一切的。
我们在中国也不是任何时期都放风筝的，而是有特别的季节。比方耕种的季节，纸鸢就可用来骇走那些害鸟。每个人所盼望的大季节，是在九月间。重九节那天，几乎满天都是风筝。
这个节日，我们中国叫做“重阳节”。任何人假如是没有事，都会走到高地带去远望，这叫做“登高”。这是中国的旧俗。说来话长。假如我只简单告诉你们这是一个放各色各式风筝最好的季节，我想你们也会满足了。
在这个节日到来的时候，无论是城郊的男孩子、女孩子，或甚至成人，只要是看看天空，都会高兴地望着发怔。满天好像都是活活的怪物，例如恶眼的巨龙、身上高低不平的毛虫、爬行的蜈蚣、庞大的老鹰、斑纹美丽的雀鸟、小鲸鱼一样大的金鱼……。啊！多得不得了，还有飞机、快船、汽车等等。
你们曾看见汽车会飞到天空吗？连我们的祖先也没有看到过哩。假如他们的灵魂还能看见，恐怕也要大为惊奇。
你们知道放风筝时那种很大而好听的叫声是从那里来的吗？这是因为风吹进那风筝上系着的竹制小乐器而发出的。
这个小乐器说起来是中国古代的一种计策。在许多年以前，有一位将军曾经将这种小乐器系在风筝上，藉以同他的士兵逃出了敌人所设的陷阱。起先是他被敌人包围了，想不出方法来制胜他的敌人，于是他就考虑到最好是怎样把敌人吓走。一天晚间，他趁着黑夜放了些风筝到敌人的阵营那边去。敌军听了风筝上发出的声音，以为是天上的魔鬼对他们发出的警告和威吓，因此大家都惊惶失措，东奔西窜。等到天亮他们再回来重新包围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被包围的那个地方（人）都逃光了。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将军，现在系在鸽子尾上的哨笛，在鸽群飞到中国各城市上空时也是发出很大的嗡嗡之声，这亦是从战争中遗留下来的。
原来从前有城墙的城市被包围的时候，常用鸽子来传信。但是敌人发觉了就又用训练了的猫头鹰来追捕鸽子。这样一来，又需要一种东西来制胜猫头鹰才行，于是又有人发明了哨笛。每一个鸽子的尾上系一支哨笛以后，在飞行的时候，风吹起来就会发生很大的叫声。因此猫头鹰对这些发出大声的鸽子连看都不敢看一下，鸽子的性命也就安然无恙了。对于鸽子很幸运的是，竟还没有人想到用蜡来塞在猫头鹰的耳朵里去。
现在再回到我说的风筝上面来。我想你们最感兴趣的是那种庞大的战斗风筝。因为这种风筝非常大，它们都是由强有力的大人来放送的。由于这种庞然大物驰骋空中时要同其他的大风筝战斗，所以一个风筝有时需要五个大人来掌握住。
这种风筝可以飞到很高的天空；它们也可以俯冲、仰升、侧转、盘旋，就和你们所看见的飞机一样。它们还会互相冲击，如同有生命有眼睛似的；绳索交叉，它们互相睁视着，磨擦，磨擦，猛力的磨擦，以便将敌人击倒。
这种战斗，常常有大群的人来围看。他们多么激动。他们多么大声地叫。当一个小风筝给一个大风筝冲击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地为那个小风筝打气，或者一个大风筝好像要称霸天空的时候，他们又多么颓丧地叹气。
当一个可爱的风筝在危险中的时候，他们常是颓丧地捏着一把汗呻吟着：“嗨呀！”可是当一个大风筝忽然失去控制力开始要歪倒的时候，他们又多么兴高采烈；就好像是善良的人们看见了一个小孩或一个小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