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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绣,你要幸福。”
“以前,都是你哭,今天可不可以让我哭一下?”她这样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景绣,哭过之后身体会变得很轻,然后一觉醒来,一切忧伤都会变得很淡。”我轻轻地说。景绣,请你相信我。
“从现在起,我会变得更勇敢。”
“你一直都很勇敢。”
“小妍,你相信吗?这个孩子,他是干净的。”景绣看着我。她眼中充满了被肯定的渴求。
“我相信,因为你那样奋不顾身地保护他。”她的小腹还很平坦,丝毫看不出里面有一个偷偷孕育的小生命。我相信她,坚定不移地相信。
我看着景绣提着一个大大的箱子,义无返顾地走了。她就这样,离开了学校,退出了我的生活。但她曾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女孩子。她就这样轻易地走了。当我的肚子隐隐地疼的时候,我就会很怀念那年惊慌失措的阴天,那个教会我长大的女孩子。我很难过,突然感到极度的空虚。人生真的太变幻莫测,未来让我越来越害怕。于是我又一次去了小礼堂。我坐在那里弹琴,只是弹琴而已,摈弃一切杂念。我只听到我弹奏出的音乐。那美妙绝伦的音符。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我只是觉得,不要停下来,不要让音乐停下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我甚至忘记了自己。这些音乐单纯而美好,我深陷其中。那天,我一直弹了很久很久,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快停不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停下来了。我的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钢琴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音乐就这样结束。耳朵似乎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一直嗡嗡作响。
关于景绣的谣言开始漫天飞舞,并且被传得肮脏不堪。总是有这样一些人,喜欢把“别人说”的事添油加醋一番,再继续传。尽管“别人”究竟是谁,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候谣言转了一圈,面目全非地传回来了,他们大概也想不起来这是曾经自己传出去的。我一直都记得景绣的眼神,充满了被肯定的渴求。她要我相信,这个孩子,他是干净的。然而她面对别人的眼神却那样凛冽。她知道,他们不会相信。他们的兴趣只在于唾骂她,指责她。
景绣,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但是你说他是干净的,那他就一定是干净的。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并且将一直相信下去。
那些充满幸灾乐祸或者道听途说的诋毁,我想阻止,可是无能为力。那些流言纷纷地传进我的耳里。他们甚至试图从我嘴里打探到什么。如果我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是干净的,他们肯定当成一句笑话。我知道,所以我始终闭着嘴。景绣是不稀罕他们的理解的。我就在这漫天的流言中变得越来越沉默。我开始习惯了和自己对话,我开始抽很多的烟。我想,景绣不在,我要帮她抽。不知不觉,面前就堆积起很多烟蒂。风吹过的时候,灰白色的烟灰便如雪花般飞舞。
景绣,你要幸福。请你,一定,要幸福。
开始平静无比的生活
叶宇安的死讯是突然传到我耳里的。我还来不及防备,就听到关于他死亡的消息。那天,在寝室里,突然听到于果对欣姿说。
“你知道吗?叶宇安死了。”
“谁啊?”
“就是那个经常背着大提琴的男孩子。他女朋友要和别人结婚了,是小时候双方父母订下的婚约。”
“他怎么死的?”
“那就不知道了。”
“这段时间学校怎么发生这么多事。”
“对啊,真是不吉利。”
她们后面说什么我听不清了。“叶宇安死了”这句话完全地占据了我的大脑。叶宇安死了,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的悲痛,可是他竟然这样轻易地死了。
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小礼堂拉琴,他很骄傲地相信我们会觉得很好听。平安夜表演之后,在大礼堂外,他突然吻了我,让我的心脏开始疼痛。那个面无表情,一直高高在上的男孩,那一晚,醉倒在小礼堂,变成了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而我,竟然没有伸出手去扶他。曾经,我是多么想要温暖他冰冷的唇,而现在,他全身都变得冰冷了,我要怎么温暖他呢?
大家渐渐地淡忘了景绣,又乐此不疲地开始了对叶宇安死亡的揣测。我不想去思考他的死亡是自杀还是意外,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他的死亡。
我知道,从此再没有人用大提琴和我的钢琴完美地合奏了。
我知道,从此我再也不想跟任何人合奏了。
那个曾经被他紧紧牵着的女孩,她真的高高兴兴地结婚了吗?
其实叶宇安的死很不值得。他只给了我们一瞬间的震撼和一段时间的伤痛。震撼过后,伤痛过后,生活仍然在继续。活着的人不会总是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念念不忘。大家会开始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很久以后,想起那个生命永远停留在19岁的男孩子,也许会想一想,如果他活到今天,会是什么样子?然后一笑而过。他的死亡,也只是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我一直认为叶宇安是个不凡的人,肯定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做出一些不凡的事。可是他所做的第一件不凡的事就耗尽了他的生命,就让他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是一个遗憾,我还没来得及证明我的眼光。
我发现,我渐渐地可以平静地面对一些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开始学会承受。我甚至觉得,自己继承了景绣的坚强和叶宇安的不怕孤单。他们就在我15岁的初夏轻易地离开了我。这两个我在上海仅有的朋友。景绣,那个教会我长大,像姐姐一样让我忍不住想依赖的女孩。叶宇安,那个一度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让我以为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的男孩。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而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具备了他们的某些特质。我开始对很多事情漠然;我开始习惯了一个人走路;我开始将所有的爱给自己,讨好自己;我开始不和别人讲很多的话;我开始在弹琴之前,会用手抚摸琴键,像抚摸自己深爱的情人,然后就想起叶宇安抱着他的大提琴的样子。
他们离开我之后,我继续在学校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我不再逃课,每天背着书包,经过宿舍楼下的小花坛,经过种满梧桐树的走廊,经过那个雕像的漂亮喷泉,走进教室,安安静静地听课,认认真真地做笔记。我学习着标准的国际礼仪,我学会了和别人握手,学会了说话的分寸。我知道穿什么样的花色会显得人高挑而纤瘦。我还学会了优美的华尔兹,学会了不太多的英语,学会了很多能让人优雅起来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变得充实而丰富。
我依然在每个假期回到“兰园”,茉莉们没有我寸步不离的照料依然长得很好。奶奶对麻将依旧是热情不减。爸爸和那个女人依旧有着忙不完的应酬。长长的假期里,我经常呆在琴房,有时候不弹琴,也喜欢在那坐着。我记得爸爸说,那时候,我妈妈就喜欢站在那里听他弹琴。我想,那时候他们脸上一定都充满了幸福的微笑。我一直觉得,妈妈在发疯以前,一定也是优雅而高贵的,可惜我没有见到过。我只见到过她的叫喊,恐惧和绝望的哀伤。为了停止自己无休止地想下去,我就会开始弹琴。让音乐包围我,形成我坚实的盔甲。我一直弹,一直弹。总是在以为自己快要停不下来的时候停下来,让四周突然恢复寂静,让耳朵嗡嗡作响。
我已经越来越熟练,我已经可以弹越来越多的曲子。
“你会成为一个钢琴家的。”爸爸再次这样对我说。他对我的未来那样笃定,而我却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迷茫。
我想起在凤凰镇的时候外婆教我许多汉字,让我背了许多的古诗词,还有她优美的讲解。汉字当然不会忘记,只是那些古诗词已忘得差不多了,只隐约记得外婆将它们讲解得很优美。我想,也许我真的不会当一个作家了,也许我真的要辜负外婆的期望了。我很难过,她对我的期望,我都没有实现。比如她希望我幸福,比如她希望我当一个作家。而钢琴,我对它充满热爱,这种热爱几近于自私。我没有表演的欲望,没有获得鲜花和掌声的渴望。我觉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真的;不再和我联系了吗?
我就这样进行着自己平静的生活,再不主动去结交任何人,也不喜欢任何人主动的靠近。也许我天性就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在我的体内仅存有很少一点的热情。而这热情,已在我15岁的时候消耗殆尽,让我今后的生活变得没有了任何可以激动起来的理由。我开始尝试着爱自己,尝试着随心所欲。不再害怕别人不喜欢,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有时候,我会去教堂。黑衣教父的微笑依旧平和而安详。他曾试图劝我信教,而我却拒绝了。我告诉他,我只是喜欢教堂的安宁而已。这是一个世外桃源,是我心灵的后花园。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享受平静。教父用手在我的胸前划十字。他说,“孩子,你可以经常来。”
他总是叫我“孩子”,他说的话仿佛经过了上帝的指导。只是,上帝会原谅我不信仰他吗?他可以宽恕一切,是否可以原谅我不信仰他?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自己不信教的真正原因。天主的信徒,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是穿白色的婚纱,站在牧师面前,互相许下关于永恒的誓言。而我在5岁的时候就想好了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高大的骏马上,是我的哥哥。虽然骏马上已不可能是我的哥哥了,但我想,如果我穿着大红的嫁衣,那么这个愿望也实现了一半。而当时,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不信教是因为我只是把教堂当作一个休息的地方而已。那时候,我将一切都埋得太深。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是面无表情地跟随时间,随波逐流。
那段日子,我变得安静无比。即使忧伤或者愤怒,我也只是沉默着。不争辩,不反抗。我安静地生活着,简单却不觉得乏味。是真的,当你自己不觉得孤单就真的不会孤单了。一切的哀伤,苦闷,烦躁,无聊都是自己挖掘出来的,只要觉得这样过得很好,不去招惹它们,它们就会很乖地潜伏在一个角落。如果自己努力地去挖掘,或者不小心触碰到,它们就会在你心里翻天覆地。而像我这样地安静,它们也就随即安静了。
景绣和叶宇安,我在上海仅有的两个朋友,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离开我三年了。当我穿上短袖的旗袍,穿上4厘米的高跟鞋,披散长发站在镜子前,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从15岁成长到18岁了,中间的三年,像纸一样苍白。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如小时候般苍白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会变得红润起来的迹象。
我总算明白,长大是一个无比缓慢的过程,不可能像茉莉开花那样,一夜之间,繁花似锦。
三年过去,景绣都没有和我联系。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生活好不好。不知道她是怎样熬过那场浩劫的。我期待了三年,没有收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而在这个夏天,我就要毕业,离开这个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学校。我懊恼地想起自己没有留给她家里的地址。我曾经那样地依赖她,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永远依赖她。我从没想过她会在中途就离开了。临近毕业的时候,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我就可以收到景绣的信,她就会告诉我关于她现在的生活。我知道,当我离开学校,我们就失去了唯一的联系方式。从此,再也不会收到她的消息。她就真的,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如果说我妈妈和叶宇安的消失是因为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是因为我和他们阴阳相隔,那么景绣的消失就是故意。她故意不再跟我联系。
景绣,那个在我惊慌失措的时候帮助我的女孩子,在我难过的时候纵容我哭的女孩子,她真的,不再和我联系了吗?
沉默中爆发的争吵
毕业的日子不可抗拒地到来,我早就知道时间是不可抗拒的,我就要离开这个漂亮的学校了。好多人开始忙碌着出国深造。爸爸说,我去维也纳的事情已经在办理之中。他已经铁下心要让我成为一个音乐家,准确地说应该是钢琴家。我只是微笑,“你决定就好。”
我对未来依旧没有任何的把握。
毕业的前一晚,于果和欣姿为谁去的国家更富有闹得不欢而散。我看着她们争吵,她们的友情本来就很脆弱。
我拿了毕业证,再次去了传达室。
“今天还是没有你的信。”传达室的大爷遗憾地告诉我。
“哦。”我最后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你的信很重要吗?这样,如果有你的信,我替你保存着,你随时来取。”
“谢谢您啊!要不我把家里的地址留下来,到时候如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