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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在树上的男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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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尼采的头骨
  尼采的头骨
  1992年4月20号;我在《苏州日报》做实习生的第二天,就意外地收到了一份电报。我并不想故弄玄虚,说意外是因为除了外公外婆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来苏州实习;而且我再三向二老说明不要将我的去处告之他人,以免那些不必要的事情打扰我。为了加强效果,我甚至跟他们说,如果有人来打搅我,就会影响报社领导对我的印象,就会影响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二老胆战心惊地点头了。
  电报是从杭州发过来的。
  “哼!两个天堂都凑成一块了。”我苦笑着。
  电报上只有四个字:病危速来。倒挺会吓人的,来这一招!我开始想自己在杭州有什么亲戚。可是想不出来。不多久我就想到了一个人,他是唯一一个我在杭州认识的人,可是我跟他也足有好久没有见面了,他现在突然跟我来这一招……是不是二老告诉他我的地址的?不过,事情已是如此,我还是决定走一遭。幸亏我在杭州还有一间租房,我叫女房东一直替我保留着,她虽然很不满意,但因为没有多少人会租这样差的房子,也只好如此。于是每次见到我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也奈何不了我什么。
  严丰是孤儿,很小父母就离异了,性情孤僻古怪;他的奶奶*捡破烂将他抚养成人。到了19岁,他在西湖边上的一所大学读书的时候,他的奶奶就永远地离开他了,于是他索性一个人搬到了杭州,在城西郊租了一间不到10平米的房子,*打些零时工和学校的学费减免艰难维持着生计。我也是在他搬到杭州后才认识他的,我们有着太多的相似,是所谓的同病相怜。
  虽然由于昨晚那个奇异的噩梦弄得我整晚都没有睡好,但我仍决定跟编辑说明一下情况,希望他能准许我抽身去趟杭州。编辑倒是没有难为我,于是我即刻赶往杭州。当然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和以后的工作前景,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我稍微化了个装,也顺便戴了副大墨镜。两个小时之后,汽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我没有在路上耽搁,迅速就赶到他的住处。那条路我太熟悉了。
  在那个住处的外面我见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女人,40多岁模样,左脸上有些类似青春痘留下的痕迹,她的双手在深蓝色的围裙上搓个不停,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这一点作为我们这一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我没有太多地观察她,我来这里是有其他重要的事。
  “严丰是住在这里的吧?”我拿电报给她看,证明自己并非是什么不速之客。听到我的话,她的眼睛马上纯净起来,刚才那种复杂的眼神马上就被一扫而光。
  “是是是……我是这里的房东。你要不要租房?”
  我摆摆手,暗地里笑了笑。不过其实我早已猜出两分来了:自己的房客出事了,她自然惦记着他们能否按时付房租了,刚才她的眼神里定是那些东西。
  “电报就是我拍的,他卧病在床,出不了门!”说这句话时她的眼里又多了些焦急。
  “我知道了……”我不想跟她多说,“他在屋里吧?”
  “在!他哪里还出得了门呐!”她话里含着的东西太多,这令我感觉不是太好,这句话的分量实在是比那份电报重许多。
  我轻轻推开门,在房门沉重拖沓的吱扭声中走进去。整个房间都被一片黑暗笼罩着,而且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严丰就半倚在窗前的书桌上,我只能看清他身体的轮廓。在我不小心踩到一个水罐之后,一个病恹恹的声音就从阴暗中飘到我的耳朵里来了。
  “你来了?”
  “嗯,”我答应着。
  “你找个地方坐会儿。”
  “你这里光线太暗了,应该把窗帘打……”
  “哼……我这里……”他支支吾吾,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我摸索着想去开窗户。当然我那时也想通过拉窗帘来表明我和他之间仍然保持着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在那个时候让病人产生这样一种意识,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都是十分有益的。可是当我拉开窗帘的一角,借着窗外的光看到他那张痛苦的脸时,我完全震惊了。那张脸瘦削,颧骨高突,眼睛深陷,两颊几乎都没有肉,只剩一张皮包在骨头上。他的脸已经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的照耀下痛苦得有些扭曲了,一只手慌忙地从棉被中抽出来遮在眉上。我马上又拉上窗帘。
  “现在的阳光仍太强烈,我承受不住。”他慢吞吞地告诉我,口气中还存着道歉的意思。这自然令我很不自在。是我在打乱他的生活方式。我看了看表,指针模模糊糊地指着两个数字,看不太清楚。我根据自己在苏州上车时的时间和路上花的时间猜测出来,现在大概是傍晚五六点钟。严丰的病情确实让我有些害怕。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可完全没有什么主意,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我的情况也不是很好,那该怎么办?他现在的病情已经到了不能忍受傍晚微弱的阳光的地步了。我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我完全是不知所措!静默一段时间以后,我决定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房东刚才来过了吧?是她在照顾你吗?”
  黑暗中只有一声冷笑传过来,虽然笑声很小,但我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感觉很容易就捕捉到了。
  “怕我死了没法交房租!昨天晚上就催我把家人的地址告诉她。我说我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了。她又硬逼着我找出朋友的地址来……我最后没有办法了,只好往你家打电话,”他顿了顿(此刻我已不再追究是不是父母将我的地址告知他了),“这样我就找到你了(他没有提及我父母,怕是受了他们再三的嘱咐吧?我猜测可能是这样)。她连夜就赶出去打电报了,怕我一个人死在这里给她添麻烦。”
  我又回忆起房外的那双眼睛来了,现在它除了讨厌之外还令我感到有些害怕了。不过我不想让他乱想,我可能是他最后的一点安慰,这一点安慰的破灭很有可能会令他再难以坚持下去。我的注意力转到正题上来。
  “你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他一开始并没有作任何回答,连声叹气都没有。许久我才在那张书桌上看到了一只挥动着的手,仿佛在示意我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你先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来。”我见他几乎都没有说话的气力,只好提出告辞,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想好这一晚该如何度过,我在杭州举目无亲。他没有说话。我拉开门出去了。房东站在门外,好像自从我进到这个房间以后她就一直守在外面。
  “你要走了吗?你可不能走啊!”她要阻拦我离开。
  我自然十分清楚她的心思,为了她不要再来纠缠我,我清楚向她说明我明天早上还会来的。她不相信,我可不想跟她多说无谓的话,抽身就走,她还想拦住我,我急忙躲开了。她还在身后叽叽喳喳。
  晚上我在离严丰住处不远的一家破烂旅馆里住下来。虽然严丰的事情令我很头疼,但疲劳和愁烦使我很早就进入了睡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他的住处。房东见到我的到来很高兴,满脸的喜悦难以表达。她朝我笑了笑,我知道她现在跟我笑得这么灿烂,但只要严丰有什么不测,她就会搬出她的另一副尖刻的脸皮来,那时,这张脸可不认任何人了。我勉强挤个笑容,便匆匆地进到严丰的房间去。
  严丰的精神状况比昨天好了许多。我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轮廓坐在床沿,不像昨天那样倚*在书桌上了。
  “来啦。”他的语气平静缓和,却是比昨天有力了很多,我想今天不用再老是竖着耳朵听他讲话了。
  “你看起来比昨天好了很多!”
  然而他并不怎样高兴,对我的话甚至都表现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人在病中性情是会改变的。我这样说服了自己。他挪动了一下位置,*在离我较近的床沿,没有等我开口,他却跟我讲起了一个奇异的故事。他说这是他做的一个梦,并再三向我说明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自己的病就日渐严重,直到病成如今这副样子。医生根本无法下手医治,这样的病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光*药物是没有办法可以完全医治的。
  “4月1号那天晚上,当我在整理箱子里的书籍时,发现了一张几年前的报纸,是文化版的,这一版主要是介绍挪威的一位画家,爱德华·蒙克,上面除了介绍他的生平经历和绘画成就之外,还刊登了他的两幅著名画作,一幅是《呐喊》,另一幅是《尼采画像》。当我见到《尼采画像》时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厌恶那粗犷的胡子,厌恶那故作镇静的眼神。以前,我并不是这样的……我常常都把他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患难与共,可是当他竭力按捺住自己内心火山爆发般的激情而充作一个暮霭沉沉的老头时,我的神经都快崩溃了。居然有这样的超级演技!他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才华,去吧,去吧!去当一名台上的小丑吧!去博得那些贵妇的欢心吧!……当然……他太累了,老是扮别人当然累了!这个可怜虫每天还得为生育而苦,每次到了分娩时他都终于因痛苦而病倒了。他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可是做女人的次数太多了,他太痛苦!有哪个女人像他这样痛苦?光荣妈妈们?那些机械地重复着繁衍后代任务的女人?那些凡俗的机器?或许是他比夏娃还多吃了许多上帝的禁果?那是谁引诱了他?是上帝本人?!……我把那张报纸揉成了一团扔出了窗外。我以为事情完全可以结束了,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早已将刚才的事情忘却得一干二静。我志得意满。下面发生的事情更离奇了,你千万不要怀疑!(我向他示意自己绝对不会怀疑他说的话,好让他继续把事情讲下去。不过我也确实想让他早点把故事讲完,编辑见我还不回去,他会批我的,当然我努力做出一副像小学生听讲一样认真的模样)虽然那只是个梦,可我对它记忆犹新,我这一生都永远都不会忘记它的(他的神情有些黯淡)。它不像其他那些庸俗的梦一样睁开眼就灰飞烟灭。今天21号了吧?(我点点头。他满意地笑了。)你看,它都过去20天了,我至今仍然对它记得分毫不差,连个细枝末节都不会出错……你说,梦境是不是思想的表现方式?(我毫无还手之力)呵呵!我们还是继续那个杰出的梦吧!梦总是那么离奇古怪,就比如这个,刚开始发生的事情跟整个事件几乎毫无关系。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开始如同一潭平静的死水,可是紧接着便突然像山洪爆发一般倾泻直下。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呵呵!古怪的事情都有一个不平凡的天气环境——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前的槐树下。我正在做着一件现在想起来异常荒唐的事,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象征意义。我把槐树根头的几个蚂蚁窝给捣掉了,把那些它们储存起来的粮食挪到另外一个埋起来。这是不是让你想起来一个老套的故事?树,蚂蚁,黄粱美梦?可是整个事件与此并不相干。就在我忙着捣毁一个个蚂蚁窝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在这个梦中我唯一难以记起的就是这个黑衣人的容貌。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对他的容貌非常熟悉,根本就没有提防他的心思。或许我心里知道他是谁,可是我还不能想起他的容貌来……我这样说并没有将这个故事故意弄得奇异的意思,我不喜欢哗众取宠!他没有跟我说任何东西,可我却乖乖地跟他去了,像条狗一样尾随,没有丝毫理由。”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拿起书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又兴致勃勃地讲下去,完全没有了生病的模样。
  “我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墓地。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在这个墓地里埋着的都是些外国人,墓碑上刻着的大概是德文,因为有ä;和ö;这两个字母,在德文中我只认得这两个特别的字母。我当然很奇怪,从自家院前的槐树下走过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居然到了一个外国人的墓地!我回头瞧了瞧,发现周围都是些外国风格的建筑。我慌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在周围乱跑了一阵,寻找我的房子,每个方向都跑够了十多分钟,可是都丝毫没见家的影子。我只好回到墓地。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过来,帮我把这个墓掘开。’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泥潭里的臭水一样没有涟漪。我答应了他。不过在掘墓之前我看了看墓上的碑文,虽然不懂德文,我还是试着看了看,或许可以凭借一点英文的底子猜出个大概。我是那样想的。令我吃惊的是,这个墓居然是尼采的,十分确凿!我认识两个德国人的名字,一个是叔本华,另一个就是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我是要掘尼采的墓!尼采居然是埋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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