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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一个多月,秋石实在是熬不住了,秋石像尝到了美味的猫,急不可待地蹿出村子。那块悬在梁上的肉是太诱惑人了,他恨不得马上把它取下来,放开胃尽量品尝。
整个过程和上一次一样激烈,比上一次更加投入,更加疯狂,更加销魂。秋石将钱“借”给白菊的时候,白菊两眼熠熠闪光,脸兴奋得通红,抱住他一阵狂吻,服侍他无微不至。秋石半夜醒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使他一下恐慌起来,比当初为借不借钱给白菊还恐慌。这件事就是今天是爹的祭奠日子,祭奠的事在秋石心里比啥都重要。就是在乡上参加村长培训班,他也连夜连晚赶回去,而这一次祭奠,怎么会连想也没想起来呢?这些日子,被想恋白菊的欲望煎熬着,成天魂不守舍,晚上睡不着,老是想着那档事。这不,连这最重要的事都忘记了,要遭天谴的呀。如果惹恼了神灵,那尾红鲤鱼活不了呢?那是啥后果?秋石恼恨得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光,他的动静太大,把沉沉酣睡的白菊也弄醒了,白菊说你这是干啥呀,你怎么了?秋石不搭话,秋石连白菊也恼恨了,都是这臭婆娘,狐狸精,女人真是祸水呀,撩着你,拨着你,坏你的好事。白菊完全醒了,白菊万分娇憨,千种媚态地把秋石拥入酥胸,白菊是很贪恋床笫之乐的人,白菊把秋石的手拉到奶子上又把手伸向秋石的下边。秋石又想起七爷的话,在祭奠的日子里要禁房事,否则将大不利。想到这,秋石恼恨不已,他把白菊的手扒开,浑身软得像面条,软耷耷躺在那里。
秋石再也没心思躺下去,秋石连夜连晚赶回村子。到了村边,天又下了海罩,高原上的海罩浓稠得像一大锅熬骨头的汤,抓在手里都化不开,隔上一步就看不到对面的任何东西,还没到七爷的屋边,浓稠的茫茫的海罩里传来一个声音,罪孽呀、罪孽呀,死人在阴间受罪、活人在人间享乐。鱼活、鱼死;鱼死、鱼活……鱼活、鱼死;鱼死、鱼活……秋石在茫茫的海罩里听得毛骨悚然,那声音幽幽的、飘飘忽忽的、时断时续的,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他又累又惊恐,叭的一下跪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嘴里喃喃地说饶恕我,饶恕我,上苍保佑、保佑那尾鱼,我愿悔悟,天天上供。
六 秋木的婆娘倒是一直坚持祭奠,她家的祭奠是越来越单薄,越来越少了。但她走火入魔了,她相信七爷的预言,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山村,世世代代没有盼头地熬着,活着也就是活着,活着也跟一棵草一棵苗样,寂寂地生、寂寂地死。七爷说鲤鱼要应在大娃头上,七爷是半个神仙,一只眼通神,一只眼通人,灵得很呢。所以,尽管祭品越来越少,她信七爷的话,心诚则灵。秋木进城打工的钱,她是一分也不敢用的。娃娃些馋极了,饿急了,也任他们去,把钱全用在祭奠上了。
谁想秋木却回来了。秋木是一个下大海罩的天气回来的,还是被人抬回来的。秋木没有技术没有手艺,干的是挑沙浆的重活。每天沿着七八层的楼梯不停地挑沙浆,像蚂蚁样的上去下来,下去上来。秋木舍不得吃,连工地上供应的盒饭也舍不得吃,每盒要三块钱呀。他就吃洋芋,天天在食堂借火烧洋芋吃。活重,没营养,天天硬撑着干。这天撑不下去了,他挑着沙浆爬楼,爬到三层,虚汗直淌,头晕目眩,一个跟头连人带桶栽下去。好在楼层不算高,总算没摔死。老板送他去住了几天院,给了他两千块,让他回来养伤了。
秋木回来,人蔫了,灰心透顶,对啥事都看透了,对啥事都引不起兴趣,觉得人如蚂蚁,死了也就死了,想多少前程后事干啥,活一天算一天罢了。秋木婆娘心气高,硬要和命摔跤。她一边服侍秋木,一边一次不少地坚持祭奠。没钱了,她就找秋木要。秋木攥着那点用命换来的血汗钱,攥出血来,一分不拿。两口子为此就经常争吵。
秋土呢,越来越安心地教他的书,秋石当了村长,对他,对这个村小倒是给了不少好处。上次城里人捐的书包、文具、衣物连一堆可以用几年的作业本,全给了村小。学生些穿着五花八门、式样不一的衣服来上课,虽然不整齐,但新崭崭、厚墩墩的,学校有了生气。秋石还答应到城里去跑跑,请上面来现场办公,争取重新盖个小学。秋土想还是亲哥好,还是有权好,换了别人当村长,能这样吗?所以,对祭奠的事,秋土既不热心也不反对。读过的那点书那点知识告诉他该不信,但望云村是个神秘的村,冥冥中的事谁也不知道,神秘笼罩的望云村到处都有神灵在游荡,不由你不信。
秋木婆娘和秋石吵了一架。秋木婆娘如痴如迷,走火入魔了,她只要一见大娃在,就痴痴地打量着大娃,大娃一天到处疯玩,衣裳裤子被棘棵棵剐得筋筋绺绺,在风中像旗子样翻飞。手脚皴得开裂隙口,血丝丝直冒,头发粘得像鸟窝,里面沾满苍狗子、枯草屑,脸经常不洗,黑得像锅灰,鼻涕流得老长,袖子一撸就剩个白印子。尽管这样,秋石婆娘还是爱得叮心叮肝,她看大娃看啥像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蚕眉凤眼,鼻高而隆,宁欺老杂种,不欺浓鼻筒。谁能说得清呢,朱元璋当年不也是讨饭花子么?不和朱元璋比,起码大小官总要做的。苦日子是熬过来的,做官也要熬,她就是在为子孙后代熬的。熬干心血,熬干骨髓,她也愿的。茫茫渺渺的日子,没个盼头,还过啥呀!
问题就是讲得嗓子出血,吵得卵子翻天,秋木那死鬼硬是不拿一分。眼下连洋芋,连荞子都接不上了,总不能空手套白狼,空口许白愿吧。她为此急得嘴巴结了血痂,她想惟一的,就是去和秋石借了,秋石是村长,上次下冰雹,村里得了不少东西和钱,全是他一人掌着呢。
去找秋石,她留了一个心眼,不能说是借钱买祭品,只能说借钱给秋木治病,自家兄弟睡在床上,总不能不管吧。谁知她一开口,秋石一口就拒绝了。秋石说村里是有点钱,但那是留着灾荒来了买救济粮的,钱借给你你也还不起,你是叫我犯法呀。秋木婆娘说依你的意思,好说让他拖死掉。秋石啥都知道,兄弟家的事瞒得过他么?他说老二媳妇,我说祭奠的事,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不要硬撑着,只要心头想着就行了。秋木婆娘说你倒会说,好比找你办事,不见兔子你会放鹰?你还不是要见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才办事吗?秋石恼怒,说你咋这样说我,我啥时要过人家的东西了?秋木婆娘说你不要人家的东西?你去找人还不是要钱跟得上。说的无心,听的有意,秋石一下跳起来,你走,你走,我啥时给人送钱了?你是放屁放惯了,开口就臭烘烘的。不要说我没得钱,有钱也不借给你。你去做白日梦吧,你就是天天烧香,天天上供,你那脓包儿子永远也是脓包儿子。哼,还想和我暗中较劲,笑死人。这话戳到秋木婆娘痛处,她一下子跳起来,拍着屁股,把地跺得咚咚响,稀的脏的骂人的话全出来了,吵得祖宗八代打抖发颤,七窍冒烟。秋石婆娘回来了,秋石婆娘本来就心高气傲,从来没把秋木婆娘放在眼里,见她这样吵自己的男人,气得发抖,立即上去抓住秋木婆娘的领口就打,秋木婆娘猛的被扇了两耳光,愣怔片刻,马上就和秋石婆娘扭打起来。秋石婆娘矮小、体弱,被秋木婆娘打了压在身下,两人口手并用,乱抓乱挠,秋石见婆娘失利,脸上抓出了血,立即过来掀秋木婆娘,秋石婆娘趁机压上去,把秋木婆娘打得乱叫。
这场争斗把秋木婆娘气得吐血,她回家来,蹲在灶边伤伤心心地放声痛哭,哭得揪心揪肺,哭得气绝声咽。躺在床上的秋木知道了缘由,也气得发抖。秋石杂种,你也太欺侮人了呀,不就当个村长么?两口子合伙打自己婆娘,这是牛马畜牲干的事。老子再日脓,也不能让人家把屎涂在自己脸上。秋木挣扎着爬起来,眼睛吃过死娃娃的狗眼样通红,他抄起一把板锄就要出去,婆娘紧紧抱住他,怕他伤重人家,又怕他搞出人命来。他反手把抱住他的婆娘甩开,冲出门去。婆娘爬起来追上他,紧紧抱住他的双脚,任他怎样甩也甩不开。秋木气得打了婆娘几嘴巴又打自己的嘴巴,打得嘴角出了血,蹲在地上呜呜地哭。
秋木是个闷呆子,是个在心内做事的人。他在床上睡着,心却被刀绞着。他看着一身是伤的婆娘,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想秋石杂种不借钱说到底不就是怕厝在棺材下的红鲤鱼灵在大娃头上么?他当个村长就威风得亲兄弟都要欺负,再当上乡长、县长,不是衣裳角角都扇得死人么?狗日的一家现在吃的是啥?穿的是啥?听说还和乡场上的小寡妇白菊姘着。他不当村长,怕连白菊的屁都闻不着,还想压着搂着睡?也好,你不仁,我不义,咱走着瞧,老子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秋木要做啥?他已想好了,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可能发生的,秋木决定要做的事,九条牛也拉不回。
秋石呢,自从上次他在白菊那里做了那事以后,百事不顺。他心里一直被那个阴影笼罩着,被浓浓的海罩里的声音惊扰着。他后悔极了,他再也不愿去想他和白菊的事,白菊的影子在脑里一出现,他就拼命驱赶,嘴里呸呸地吐着。他心中的隐患是那件事会不会冲撞神灵,秋石对此事已经看得比命还重,已经深入到骨髓里去。他去七爷那里讨教,七爷骨瘦如柴,声若游丝,七爷半天不讲一个字。等他走远,那游丝一般的声音才远远飘来:去的要去……来的要来……天道如人……人道如天……听着七爷这禅语般的话,秋石更是觉得背脊上冷气嗖嗖,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村里不再下冰雹,还是一如既往地打霜、下凌,这是高原常规性的灾害,年年都在发生。一年发生几次,这就使上面觉得不是一回事。今年的庄稼出奇的好,洋芋和荞子从种下去没打过一次霜,洋芋已经有半腿深了,荞子结满密密麻麻的籽,浆刚灌饱,再过十天半月就可收割了。谁想那天早上一场大霜降下来,遍地白茫茫的,到望云湖去看冥冥茫茫的雾霭中的一抹血红的秋石心中一惊,披在身上的棉袄掉了下来,他来不及捡来披上,拼命朝村里跑,他跑到地里时霜已降下来,遍地的荞子和洋芋的叶片上,一身素缟,像有钱人家出大殡似的一片白茫茫。秋石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怕,他今天早上早起,看到厝爹的偏厦的上面又出现了浓黑中的那道血红。沿着血红的方向又来到望云湖,他当时惊喜不已,预兆又一次来临,会给他带来什么好运呢?现在,来到的预兆却是凶兆,今年的庄稼又绝收了。而绝收后,上面不会再给他一分钱一斤粮了,上次已经给够了。粮呢?早分完了,钱呢?“借”给白菊了。想起白菊和那晚的事,秋石悔得不行,恨得不行,钱是再也要不回来的了,为了那夜欢情是连借条都没的。而一村人等着用钱买粮食,几个村子几百人呀,全村人不把他撕成绺绺吃了才怪。再说,饿死人咋办?只要饿死人他就彻底完蛋了。
秋石急火攻心,他趴在地上拼命刨土,两只手掌把净是沙砾的地下刨了两个深坑,刨得十个手指鲜血淋淋。他号叫,他咒骂老天,咒骂自己,疯了样撕扯被霜打蔫的庄稼,他脑海里是几十几百个人围追他的场面,是白骨森森的尸骨,多少骨瘦如柴的手在抓他、撕他,他惊恐得在荞子地里疯跑,打过霜的天空黑沉沉的,浓重的黑雾把天地彻底包裹。他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被一个沟坎绊倒,躺在沟里昏昏沉沉睡去。
秋石病了,秋石中魔了,他昏昏沉沉地睡在自己屋里,几天水米不进,脸黑如铁,嘴皮上净是燎泡,干得起火。他一会儿惊悸地爬起,手舞足蹈,十分惊恐的样子,一会儿又乱喊乱叫,喊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一个劲地朝被盖里缩,把自己紧紧裹住。
秋石婆娘又惊又怕,喊来娘家兄弟帮忙照料,又请人去接卫生所的医生。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就是不见好,秋石还是一阵痉挛,一阵乱叫。秋石婆娘急得直哭,娘家兄弟想起请七爷,秋石婆娘直点头,看来只有七爷能祛灾了。
七爷来了,七爷更瘦更轻飘了,走路像一片叶子样悄无声息,深凹进去的眼紧紧闭着,下巴上的胡须是全白了,七爷一出现大家又敬畏又紧张。七爷进了秋石的房间就将门关了,灯也不让点。大家都不知道七爷在里面做什么……
秋石终于好了,秋石到处乱走动了,但秋石却一直是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的,心里沉沉的。灾荒在一步步逼进,大家都看着秋石,看秋石怎么办。
而秋木呢?秋木在干啥,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