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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来的新娘 席绢-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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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绮罗冷冷一笑。

“他还没那个本事来赶走我。我想,他真的忘了他是谁了。好!他要清高,要志节,那咱们也不必容忍他。明天起,他会深刻明白甚么才真叫文人的志节!”

“哇!太好了!姊,怎么做?”君绛绢拍手大呼,非常期待的问着;她知道,大姊要发威了。

“明天绣捆抱孩子回来后,叫二娘留住她,一同到苏州别院住三个月。她们上路后,立即将他们现在住的别院收回,并调奴仆回来,叫账房停止发生活金给他。咱们可别做得太绝,拨一幢小木屋给他住,给他一小片田地,让他去效法陶渊明的生活。如果他寻上门。别让他进来,当他是一只疯狗。有事我来担待,只要十天,他就会知道咱们铜臭味重的君家给了他多少好处与礼遇;只要一个月,他就会痛不欲生;不出两个月,他就会锐气尽失,上门乞求!但我要他捱三个月,将来再供养他们夫妻时,就要有节制;一味任他予取予求,任意挥霍,只会让他忘了他本出身贫户,还当自己是真命天子。到时看看他那票清高的酒肉朋友,还会不会搭埋他!”

君绮罗的报复手段其实是用心良苦。近两年的优渥生活已使得郑书亭从一个上进的青年渐渐迷失成为一个虚有其表的公子哥儿,连带也荒废了学业。再这样下去,对绣捆也不好。

而君家一味的宽待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不给点教训不行!

金钱会使人迷失,再有为的青年也是一样。

君绛绢开心叫好:“我一定全力支持,全力配合,而且等着看则书呆潦倒的表情。”她顿了顿。“可是爹那儿……”

“爹那边我来说!你快去鼓动二娘,办得成吗?”她起身。

“成,一定成!我现在就去!”绛绢说完,立即跑步回后院找娘去了。

君绮罗抚着肚子对天空低语:“你说得对!我从不轻饶错待我的人,心爱如你都如此了,又何况区区一介穷书生?你要是知道有人这么侮辱咱们的儿子们,必定鞭子一挥又要杀人了吧!说真的,相形之下,我风度比你好了许多……”

对着北方的天空。她露出温柔的笑意。他总是爱看她的笑,可惜她从不曾在他面前真心笑过。

唉!别离后才知相思苦,别离后才惊诧的发觉对他的爱比自己预料的更为多。像她这般无情的女人,居然暗藏了这么深沉、浓烈的爱意……多奇怪呵!

但 一切都不能回头了!

※ ※ ※

君成柳在三天后才知道女儿箝制了二女婿的生活用度以及收回了别院;并且遣开了二女儿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陪其母到苏州游玩;还以更快的速度安排郑书亭那位侍妾嫁人。一下子,郑书亭是两袖清风,只剩一屋子的书了。

“绮罗,你这摆明了与他过不去!”君成柳原本就心慈手软,虽知女婿近来行为略有放肆,但突然断绝一切支援,不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

君绮罗扶父亲坐下,轻道:“良药苦口,若不挫挫他的心志,他一辈子也中不了举人。

现在他成天游玩嬉戏,附庸风雅;一个书生不事生产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他连书生的本份也做不好。当年咱们愿意把妹妹嫁予他,而不轻视他的出身;一来是咱家宽厚待人,再者是看他孝顺又上进,虽狂傲些,但有才学,我们也有意栽培他,想给他一个更舒适的环境安心念书赶考。他对我的鄙视言词是天下男子的通性,我生气,但不会因此而想报复;可是这种好日子再让他过下去,会害了他,对绣捆也不好。爹一定早看出来了,但是不好多说:可是我不会纵容他的。要不,他就得安份当个真正的书生,要不就得开始懂得自力更生。如果两样他都做不来,至少他得知道,君家没有义务平白供养他。我查过账目了,咱们一家子的用度每月是五百两,这还包括了佣人的津贴与礼金奠仪之类的支出;而他们那边居然高出咱们家一倍不止。天天找来一群人,动辄包下酒楼,在那边相思、别离、伤春、悲秋的吟咏一些不入流的情诗;或找来歌妓狭玩,更是挥金如土的大发赏钱。咱们家纵有金山银山,也不是用来这么挥霍的。“

君成柳总是说不过女儿,何况她甚么都了若指掌。只是这事一旦传了出去,怕更坏了女儿的声名。

“可是,那对你的名声……”

“我不在乎。我只做我该做的事。而且,私怨上而言,我不会轻饶犯到我的人。郑书亭必须知道,君家是谁在当家;他也必须知道,惹到我的下场。我已交代账房了,将来再度供养他时。用度多少皆必须由绛绢过目;绛绢对市价商品行情了若指掌,所以我相信她会拿捏得当。如果绣捆因此回来哭诉,叫她来找我。”

“唉!绛绢那丫头,我也担心得紧哪!你二娘老抱怨我给她太多自由了。

可是,我看得出来那孩子也有从商的天份,独独少了你的沉稳与定性;稚气未脱哪!“

看成柳又忧又喜的叹气。

看到小女儿得自己的遗传,在更深入接触公事后是那般快乐的表情,他又怎么舍得要她绑回小脚,天天枯燥的坐在绣房里呢?只是,这样的女孩,嫁得出门吗?耽误大女儿的青春使她落到今天不堪的境地,他已经不忍了,所以他并不希望小女儿又重蹈覆辙……

君绮罗安抚道:“绛绢是个率性的好女孩,一定会有她命定的姻缘的,我可不希望胡乱为她招个丈夫。她对所谓的书生文士没有好感,而且她那性子还不适合为人妻子。”

“也罢!也罢!为父向来不强求甚么,只求做事无愧于心。若老天有眼,也该给我三个女儿一桩良缘回报。”

“爹……”

“别对书亭太绝了、至少别让他饿死。至于你,好好养身子。唉!就见肚子大,也不见人丰润,你一定要平安生产!生个男孩子就更好了,咱们君家就有香火了。”

君绮罗诧异道:“爹,这孩子……”父亲要她的孩子当君家继承人?

“是你的孩子,你又是长女。不传他要传谁?我不在乎孩子的爹是甚么身份,他生下来姓君,不是吗?”

他慈爱的轻拍女儿的手,双眼满是体谅。这孩子也够苦了,难道他这个做爹的不该多疼着她一点吗?一但确保孩子继承的身份,他便不会生下来就遭人耻笑,也确立了孩子的社会地位。

“谢谢爹。女儿不孝,老让你操心。”

“保重身子就不会再让爹忧心了,明白吗?”

“女儿明白。”

※ ※ ※

不出君绮罗所料,郑书亭的落魄让他看清了他那票自认清高的朋友的真面目。曾经称兄道弟,或号称生死之交,如今见了他却如见瘟神:更有人立即一反平日谦和面孔,恶意的加以嘲弄他这个驸马爷终于被“休”了。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至于衣食不足的,只好忍辱吞声求温饱了。

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生平第一次肯定古人那一句至理名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初开始的半个月,他尚有华服碎银可以充门面,还不知挨饿的恐惧,在愤怒之余倒也能清高的与君家划清界限。小木屋前那一小片原种满蔬菜的土地他更不屑管理,怕弄污自己秀才的贵手。早年他出生清寒之家,父母只求他苦读,没让他做过粗活,也养成了他偏颇的观念;所以那片小田地上的蔬菜如今都已枯死。

再过半个月,他已成了当 的常客,遮遮掩掩的去典当身边的华服;出自君家“锦织坊”的手工,造价上百两不止,能典当个二、三十两也很可观了。

他开始感受到手头紧缩的压力;以往在君家的酒楼饭馆大快美食,非道地口味不吃,非奇珍异味不吃,一顿山珍海味吃下来,少说也是上百两,但他一个子儿也不必付,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现在君家商号可没一个人拿他当姑爷看,吃饭照样得付钱,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手头看来“很多”的银两,根本不够买半片熊掌,但却是寻常人家好几个月的用度。

他真正见识到君绮罗的厉害了!

捉襟见肘的生活远比不上昔日“好友”故意的嘲弄与避若蛇蝎的态度,更让他痛不欲生,他终于见识到这世间的冷暖,也可悲的发现自己实在天真得可笑,连一屋子原本可以倒背如流的书,如今却让他陌生得直冒冷汗。

又过了半个月,如今他已一无所有,连白米饭也吃不起了;而屋前的菜,早已回天乏术。他拉不下自尊去乞求君家,因为是他先登门去与人划清界限,并且发誓死也不再踏入君家一步,如今教他怎好再上门?可是如今他除了一堆书之外,甚么也没有了:身上仅有的几文钱,还不够他上饭馆吃一道汤,而他又没脸坐在街上与那些贩夫走卒挤在一起吃那些粗食,更怕被人认出来,再加以嘲笑一番。

绣捆到底去那儿了?

如今,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自己娶了个这么贤慧的妻子,只是以前,他只将此视为理所当然,还为了侍妾冷落了她;其实他的美丽,那些妓女那比得上?

也只有她是真正不介意他身份而下嫁于他的人,要是他娶的是君绮罗,光想到她的名字,他就冷汗不止。那女人太可怕了!而他居然一再的在人前嘲弄她、惹她,如今她决计是不会放过他了。

醉死算了!他有文人的骨气,所以绝不向岳家低头。即使他有错,也不愿以这落魄的身份再入君家。

如果他能自力更生,一定要更加苦读,有朝一日中了举人,光耀门楣,再造岳家;否则他那有脸去乞求他们,这样只是徒增笑话而已。

他用身上仅剩的几文钱,买了几斤劣酒,喝下第一口就吐了出来,这那是酒?这叫马尿!跟以前的琼浆玉液比起来……唉!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酒家外头,怔怔的盯着手中那壶酒,还来不及回神就被几个流气的人围住。

“这不是君家的驸马爷,郑秀才吗?久违!久违!怎么穿得像乞丐一样呢?太辱没你的身份了吧!”

这些人都是昔日陪他游玩咏诗,带他到处花钱的小人:郑书亭羞恨交加的低头要走,背后却传来哄然大笑,话说得更大声。

“也只有你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惹君家那只母老虎,不巧她正是个财神爷呢!上回你不还扬言要把她赶出大门,以免污了你的身份?如今是谁被撩出来呀?”

“你们……别欺人太甚!”郑书亭气得脸上红白交错,饥饿的肚皮更加疼痛。

“我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君绮罗只手操控江南商业动向已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只有你这呆子才会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君非凡一死:她又回来君家,君家岂容你再叫嚣!可怜哦!”

众人又哄然大笑!

郑书亭狼狈逃开,无法再忍受更多的讥笑!

而在酒楼的二楼窗口,一个戴黑色斗竺盖住上半边面孔的男子,在听到“君绮罗”这三个字时,手中的杯子顿然被他捏成碎片。熊腰虎背的挺拔身躯震动了一下,斗竺下那一双精光湛然、又一向冷如寒冰的眼瞳迸射出火花;满脸的讶异、震惊,掩饰不住的表现出来。

男子对面坐着的,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几乎失态的跌下椅子,也因为那三个字。

他没有遮住面孔,一张爽朗且充满北方豪气的年轻面孔根本像是见鬼了!不过,他还能注意到隔桌偷偷盯着他们的几个便衣官差。

“少……爷?”

“去跟踪那个秀才。”这低沉的声音充满威严。

“是!”男子立即飞快的下楼而去。

戴黑斗竺的男子端起斟满酒的酒杯,凑近唇边,低声喃道:“是你吗?是你吗?你这个折磨了我六个多月的女子,我该为你的未死而乾一杯额手称庆?

还是为你的逃回南方而狠狠打你一顿?当你过得逍遥时,我却如同活在炼狱……“他淡淡的笑了,仰首喝下那一杯酒。

打她?舍得打吗?那么他只能选择感谢老天了。

坚持来南方是对的,在曾经那样痛不欲生之后,东丹国的叛变成了他发泄狂怒的标的。

事发后,可汗怕他轻生,将之软禁在皇城内,直到八部大人的选拔,因东丹国叛变他才有了发泄的对象。他以不要命的方式身先士卒的打前锋,只花了三个月,东丹国溃不成军,举旗投降。而后,他成了八部大人,又招致咄罗质洼不满,领兵反叛。他又趁此机会一举灭掉他的野心,改立其弟咄罗质渥为族长。

一切都平定之后,他总觉得心中失落了甚么,而那失落的方向,就在南方。

可汗一再阻止他的贸然决定,因为他的身份与眼瞳会招来杀身之祸;何况他又坚持独自前往。可是,他一定得来一趟,来到杭州,她的故乡。

他有很深刻的感觉,在杭州一定会有一个答案等着他。

当一切悲愤情绪沉淀后,他发觉自己的心碎并没有太深刻。唯一记得的伤痛是她对他的恨,而不是她的死。

然后,他的心中开始燃起了不该有的希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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