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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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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骨怪
  杭人李元,馆于沛县韩公署中,司书禀事。偶有乡亲回杭,李托带家信,命馆童调面糊封信。家童调盛碗中,李用毕,以其馀置几上。夜,闻声,以为鼠来偷食也。揭帐伺之,见灯下一小羊,高二寸许,浑身白毛,食糊尽乃去。李疑眼花,次日,特作糊待之。夜间小羊又至,因留心细观其去之所在,到窗外树下而没。次日,告知主人,发掘树下,有朽羊骨一条,骨窍内浆糊犹在。取而烧之,此后怪绝。
  夜叉偷酒
  直隶永平府滦州河下,每年龙王造宫,有黄、白二龙从古北口拔木运来。每木百枝,一夜叉管守之。其木在水中皆直立而行,上挂一红灯为号。关外贩木商人,每年待龙发水,然后依附运行。偶失一枝,龙怒,遣夜叉寻取。风雨大作,山石皆飞。村中民造酒八缸,一夜被夜叉偷饮立尽。惧其为患,为伐一木置水中,夜始平静。此石埭令郑公首瀛为余言。郑,滦州人。
  披麻煞
  新安曹媪有孙登官,定婚某氏,将娶有日,先期扫除楼房,待新娘居,房与媪卧阁相去十步许。日向夕,媪独坐楼下,闻楼上履声橐橐,意是丫鬟,不之诘也。久而声渐厉,稍觉不类,疑是偷儿,疾趋而掩执之。起推楼门,门开,举首见一人,麻冠麻鞋,手扶桐杖,立梯上层。见媪至,返身退走。媪素有胆,不计其为人为鬼,奋前相捉。其人狂奔新房,有之声,如烟一缕而没。始悟为鬼。急下楼,欲以语人,念明日婚期已届,舍此,无从觅他室,隐忍不言。
  次夕,新妇入门,张灯设乐。散后,媪以前事在心,不能成寐。旦觇新妇,则已靓汝坐床,琴瑟之好甚笃。媪意大安,易宅之念渐差。然终以前事故,常不欲新妇独登楼。
  一日者,妇欲登楼。问其故,以“如厕”对。劝其秉烛,以“熟径”辞。食顷不下,媪唤之,不应;遣小鬟持灯上楼,亦不见归;媪大惊。婢曰:“是或往厨下乎?”媪谓:“我坐梯次,未见他下来。”无可奈何,乃召婿,告以失妇状。举家大骇。婢忽在楼呼曰:“娘在是。”众亟视之,则新妇团伏一小漆椅下,四肢如有捆扎之状。扶出,白沫满口,气息奄然。以水浆灌之,逾时甫醒。问之,云:“遇一披麻人为祟。”媪乃哭曰:“咎在我。”因备述前事,且告以不言之故。时夜漏将残,不能移宅,拥妇偃息在床,婿秉烛坐,双鬟立左右。至五更,侍者睡去,婿亦劳倦。稍一交睫,觉灯前有披麻人破户入,直奔床前,以指掐妇颈三五下。婿奔前救护,披麻人耸身从窗棂中去,疾于飞鸟。呼妇不应,持火视之,气已绝矣。
  或曰:此选日家不良于术,婚期犯披麻煞故也。
  瓜棚下二鬼
  海阳邑中刘氏女,夏日在瓜棚下刺绣。薄暮,家人铺蒲席招凉,女忽于座间顾影絮语。众怪其诞,呵之。乃大声曰:“唉!我岂若女耶?我为某村某妇,气忿缢死多年,欲得替人,故在此。”语毕大笑,举带自勒其颈。阖室尽惊,取米豆厌胜之。不退,乃哀求曰:“我女年年为他人压金线,取钱易米,家贫可怜。与汝素无冤,幸相舍。不然,天师将至,我当往诉。”鬼惧曰:“吓人,吓人。虽然,我不可以虚返,当思所以送我。”众曰:“供香楮何如?”不应。曰:“加斗酒只鸡何如?”乃有喜色,且颔之。如其言,女果醒。
  未三日,家人方相庆,女衣袖忽又翩舞,愦语曰:“汝等如此薄待我,回想不肯干休,仍须讨替。”更作恶状,以带套颈。众察其音,不类前鬼。正惊疑间,俄闻瓜棚下纟卒々履响,仍在女口叱曰:“鬼婢!冒我姓名,来诈钱镪,辱没煞人!亟去!亟去!不然,我将讼汝于城隍神。”又劳问女家:“勿怕,此无赖鬼。我在此,他不敢为厉。”言毕,其女颊晕红潮,状若羞缩者。食顷,两鬼寂然皆退。次日,其女依旧临镜。询其事,杳然如梦。
  老人李某,海阳人。薄暮,自邑中还家,觉腰缠重物,解视无有,勉荷而归。时已月上,家人闻叩扉声,走相问安,老人瞪目无言;为设酒脯,亦不食;愈益怪之。既而,取布幅许,悬梁间,作缢状,曰:“余缢死鬼也,今与汝翁作交代。”众惊,诘以前因。曰:“余为李氏,栖泊城中。曾至某家,祟其女于瓜棚下。因其家中哀求,我亦念伊女婉弱,是以舍去,别寻替代。奔及城门,有二大人司管甚严,不敢走过。以此日日受苦,一言难尽。”众家人曰:”城门大人既然拦阻,汝今日何能复来?”乃嘻嘻笑曰:“此实大巧事。今早,乡人以粪桶寄门侧,大人者恶其臭也,两相谓曰:‘昨宵雨歇,城头山色当佳,盍一凭眺乎?’遂约伴登山去矣。余得乘间出城。遇汝翁归,附他腰带间,蒙其负荷。急于得生,故仍欲相借重耳。”
  众闻其言软,似可以情动者,乃哀求曰:“翁年老,墓木已拱,你不忍于弱女,宁独甘心于秃翁?如蒙哀怜,当为延名僧修法事,令你生天人境界何如?”鬼拍手喜曰:“我前在瓜棚下,原欲挽彼作此功德,视其家贫,是以勿言。今众居士既能发大愿力,余又何求?虽然,世人惯作哄鬼伎俩,惟求居士勿忘此言。”众唯唯,鬼即作顶礼状。食顷,老人已起,索水浆饮矣。
  翌日,广延僧众,作七日道场,瓜棚下从此清净。
  介溪坟
  严介溪为其妻欧阳氏卜葬,召门下风水客数十人,嘱曰:“吾富贵已极,尚何他望?只望诸君择地,生子孙能再如我者而甘心焉。”诸客唯唯。未一月,有客来云:“某山有穴,葬之,子孙贵寿,与公相埒。”介溪命群客视之。一客独曰:“若葬此,子孙虽贵,但气脉太迟,恐在六七世后耳。”俱以为然。介溪买成。开穴,中有古坟墓志,摩视之,即严氏之七世祖也。介溪大骇,急加封识。然自此严氏大衰,且籍没矣。此事严后裔名秉琏者所言。
  李半仙
  甘肃参将李璇,自称“李半仙”,能视人一物便知休咎。彭芸楣少詹与沈云椒翰林同往占卦。彭指一砚问之,曰:“石质厚重,形有八角,此八座像也,惜是文房之需,非封疆之料。”沈将所挂手巾问之,曰:“绢素清白,自是玉堂高品,惜边幅小耳。”正笑语间,云南同知某亦来占卜,取烟管问之。曰:“管有三截,镶合而成,居官有三起三倒,然否?”曰:“然。”曰:“君此后为人亦须改过,不可再如烟管。”问:“何故?”曰:“烟管是最势利之物,用得着他,浑身火热;用不着他,顷刻冰冷。”其人大笑,惭沮而去。逾三年,彭学差任满回京,李亦入都引见。彭故意再取烟管问之,曰:“君又放学差矣。”问:“何故?”曰:“烟,非吃得饱之物;学院试差,非做得富之官。且烟管终日替人呼吸,督学终年为寒士吹嘘。将必复任。”已而果然。
  李香君荐卷
  吾友杨潮观,字宏度,无锡人,以孝廉授河南固始县知县。乾隆壬申乡试,杨为同考官。阅卷毕,将发榜矣,搜落卷为加批焉,倦而假寐。梦有女子年三十许,淡妆,面目疏秀,短身,青绀裙,乌巾束额,如江南人仪态,揭帐低语曰:“拜托使君,‘桂花香’一卷,千万留心相助。”杨惊醒,告同考官,皆笑曰:“此噩梦也,焉有榜将发而可以荐卷者乎?”杨亦以为然。
  偶阅一落卷,表联有“杏花时节桂花香”之句,盖壬申二月表,题即《谢开科事》也。杨大惊,加意翻阅。表颇华赡,五策尤详明,真饱学者也以时艺不甚佳,故置之孙山外。杨既感梦兆,又难直告主司,欲荐未荐,方徘徊间,适正主试钱少司农东麓先生嫌进呈策通场未得佳者,命各房搜索。杨喜,即以“桂花香”卷荐上。钱公如得至宝,取中八十三名。拆卷填榜,乃商丘老贡生侯元标,其祖侯朝宗也。方疑女子来托者,即李香君。杨自以得见香君,夸于人前,以为奇事。
  道士取葫芦
  秀水祝宣臣,名维诰,余戊午同年也。其尊人某,饶于财。一日,有长髯道士叩门求见,主人问:“法师何为来?”曰:“我有一友,现住君家,故来相访。”祝曰:“此间并无道人,谁为君友?”道士曰:“现在观稼书房之第三间,如不信,烦主人同往寻之。”
  祝与同往,则书房挂吕纯阳像。道士指笑曰:“此吾师兄也,偷我葫芦,久不见还,故我来索债。”言毕,伸手向画上作取状。吕仙亦笑,以葫芦掷还之。主人视画上,果无葫芦矣。大惊,问:“取葫芦何用?”道士曰:“此间一府四县,夏间将有大疫,鸡犬不留。我取葫芦炼仙丹,救此方人。能行善者,以千金买药备用,不特自活,兼可救世,立大功德。”因出囊中药数丸示主人,芬芳扑鼻,且曰:“今年八月中秋月色大明时,我仍来汝家,可设瓜果待我。此间人民,恐少一半矣。”祝心动,曰:“如弟子者可行功德乎?”曰:“可。”乃命家僮以千金与之。道士束负腰间,如匹布然,不觉其重。留药十丸,拱手别去。祝举家敬若神明,早晚礼拜。
  是年,夏间无疫,中秋无月,且风雨交加,道士亦杳不至。
  火焚人不当水死
  泾县叶某,与人贸易安庆。江行遇风,同船十馀人半溺死矣,独叶坠水中,见红袍人抱而起之,因以得免。自以为获神人之助,后必大贵。亡何,家居不戒于火,竟烧死。
  城隍杀鬼不许为{渐耳}
  台州朱始女,已嫁矣,夫外出为贾。忽一日,灯下见赤脚人,披红布袍,貌丑恶,来与亵狎,且云:“娶汝为妻。”妇力不能拒,因之痴迷,日渐黄瘦。当怪未来时,言笑如常;来,则有风肃然。他人不见,惟妇见之。
  妇姊夫袁承栋,素有拳勇,妇父母将女匿袁家。数日,怪不来。月余,踪迹而至。曰:“汝乃藏此处乎!累我各处寻觅。及访知汝在此处,我要来,又隔一桥。桥神持棒打我,我不能过。昨日将身坐在担粪者周四桶中,才能过来。此后汝虽藏石柜中,吾能取汝。”
  袁与妇商量持刀斫之,妇指怪在西则西斫,指怪在东则东斫。一日,妇喜拍手曰:“斫中此怪额角矣。”果数日不至。已而布缠其额,仍来为祟。袁发鸟枪击之,怪善于闪躲,屡击不中。一日,妇又喜曰:“中怪臂矣。”果数日不来。已而布缠其臂又来,入门骂曰:“汝如此无情,吾将索汝性命。”殴撞此妇,满身青肿,哀号欲绝。
  女父与袁连名作状焚城隍庙。是夜,女梦有青衣二人持牌唤妇听审,且索差钱曰:“此场官司,我包汝必胜,可烧锡锞二千谢我。你莫赚多,阴间只算九七银二十两。此项非我独享,将替你为铺堂之用,凭汝叔绍先一同分散,他日可见个分明。”绍先者,朱家已死之族叔也。如其言,烧与之。五更,女醒,曰:“事已审明,此怪是东埠头轿夫,名马大。城隍怒其生前作恶,死尚如此,用大杖打四十,戴长枷在庙前示众。”从此,妇果康健,合家欢喜。
  未三日,又痴迷如前,口称:“我是轿夫之妻张氏。汝父、汝姊夫将我夫告城隍枷责,害我忍饥独宿,我今日要为夫报仇。”以手爪掐妇眼,眼几瞎。女父与承栋无奈何,再焚一牒与城隍。是夕,女又梦鬼隶召往,怪亦在焉。城隍置所焚牒于案前,慎目厉声曰:“夫妻一般凶恶,可谓‘一床不出两样人’矣,非腰斩不可。”命两隶缚鬼持刀截之,分为两段,有黑气流出,不见肠胃,亦不见有血。旁二隶请曰:“可准押往鸦鸣国为{渐耳}否?”城隍不许,曰:“此奴作鬼便害人,若作{渐耳}必又害鬼。可扬灭恶气,以断其根。”两隶呼长须者二人,各持大扇扇其尸,顷刻化为黑烟,散尽不见。囚其妻,械手足,充发黑云山罗刹神处充当苦差。命原差送妇还阳。女惊而醒。
  从此,朱妇安然,仍回夫家,生二子一女,至今犹存。鬼所云“担粪周四”者,其邻也。问之,曰:“果然可疑,我某日担空桶归,压肩甚重。”
  ●卷四
  吕蒙涂脸
  湖北秀才钟某,唐太史赤子之表戚也。将赴秋试,梦文昌神召,跪殿下。不发一言,但呼之近前,取笔向砚上蘸极浓墨涂其脸几满。大惊而醒,虑有污卷之事,意忽忽不乐。随入场,倦,在号檐中假寐。见有伟丈夫掀其号帘,长髯绿袍,乃关帝也。骂曰:“吕蒙老贼!你道涂抹面孔,我便不认得你么!”言毕不见,钟方悟前生是吕蒙,心甚惶悚。是年,获隽。后十年,选山西解梁知县。到任三日,往谒武庙,一拜不起。家人视之,业已死矣。
  郑细九
  扬州名奴,多以细称。细九者,商人郑氏奴也。郑家主母病革,忽苏,矍然而起,曰:“事大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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